在西南地区新一轮的水电开发热潮中，闻名世界的虎跳峡也在酝酿建大坝。去年底云南省与长江水利委员会签订了《滇中调水工程规划》合同，将虎跳峡水库作为昆明的补给水源，国家发改委已经审查通过了云南《金沙江中游河段水电规划报告》，确认虎跳峡水利枢纽将在近期实施开发。当地群众已被告知，今年9月虎跳峡大坝建设就会有一个说法。 在虎跳峡两岸，几家勘测设计单位正在紧锣密鼓地钻探勘查，对坝址进行最后的调查比选，另一些设计单位已经开始走访农户，调查土地、林木、猪圈等情况，为移民作前期准备。在金沙江两岸的坡地和坝子上，人们心情沉重，因为他们即将失去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在丽江，在昆明，在北京，许多人的心也已经悬起来，因为在虎跳峡横空拦起一座278米的大坝，将带来重大的文化、社会和环境影响。 金沙江绕过石鼓镇的第一湾，切穿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形成虎跳峡。其水面到山顶的高差达3000多米，谷底仅宽30到60米，堪称世界上最深最险的峡谷之一。 置身其间，脚下江水翻滚咆哮，两岸峭壁好像刀砍斧劈，沟谷中飞泉流瀑，头顶雪峰云蒸霞蔚，令人目眩神惊，也给人无穷的享受。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虎跳峡崎岖的山间小道吸引了大批外国徒步旅游者，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人也开始走入峡谷，去领悟自然的伟力。 作为三江并流区重要景观，虎跳峡和长江第一湾无疑是世界自然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按照云南“三江办”官员的说法，水电开发与保护没有任何冲突，因为在申报世遗的过程中，三条大江及其沿岸都被排除在遗产范围之外。但是，保护一个没有江河的三江并流遗产，似乎难以自圆其说。 与西南其他几条大河相比，虎跳峡水库的淹没区有着更高的文化价值。沿江一系列坝子自古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以石鼓为代表的古镇建筑格局保存完好，文化积淀非常深厚，紧邻的长江第一湾则见证了中国历史上一系列重要事件。这片谷地还是民族交汇的孔道，居住着纳西、藏、白、彝、苗、傈僳、回等多个少数民族。特别是纳西族，其祖先由西北一路迁徙到金沙江谷地定居下来，在这里完成由游牧民族向农耕民族的转化，纳西人由此也把长江第一湾的谷地称为“虎族之花”。 虎跳峡因猛虎跃过而得名，而即使在最窄处，峡谷也有30米宽，如果老虎要跳到对岸，只有借助滚落江中的巨石。穿越虎跳峡至今是一条艰险的道路，因为落石、塌方、滑坡随时可能发生。仅仅在过去两三周内，丽江境内因为落石伤人而不得不关闭了旅游线路，隔江相望的中甸不但有行人车辆葬身滚落的巨石之下，而且公路路基也大半坠落到百米之下的江水中，在江水中堆出了新的“虎跳石”。 资料显示，虎跳峡崖高坡陡，山坡岩层疏松，容易发生坍塌和滑坡，历史上多次因山坡崩坍而引起断流。地质学界的专家早就提醒，水电施工很可能进一步破坏山坡的平衡，从而引起大规模滑坡，甚至威胁电站的安全。 而金沙江所处的川西、滇西北又是一个活跃的地震带，1996年丽江发生的7.0级地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那时，虎跳峡震感强烈，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巨大岩体坠落江中，滔滔金沙江瞬间变成了涓涓细流。在这样的地震带建设374亿立方米库容的大坝，其安全性难免令人忧虑。 我在与中甸和丽江政府官员的交谈中，不断听到当地急需开发水电来摆脱财政困境的说法，似乎虎跳峡电站的修建是为当地百姓脱贫致富的捷径。然而，深究起来，地方财政虽不富裕，金沙江谷地的老百姓却能安居乐业。这里是当地粮食主产区，旱涝灾害少，百姓种一年够吃两年。近年来，随着滇西北旅游热的持续升温，金沙江河谷的许多百姓已经借助开设家庭客栈、饭馆、摆摊、开出租车、提供骡马运输服务而增加了不少收入，通过与游客交易，大山里的纯天然农副产品也提升了价值，很多农民开始感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很多家庭终于能够负担子女的中学教育，甚至开始憧憬大学教育。 按照虎跳峡电站高坝方案，至少要移民8万人，按照低坝方案移民人数也将有7.2万。放眼虎跳峡周边地区，海拔都比金沙江河谷要高很多，不可能为大量农村移民找到适宜耕种的土地。 位于金沙江北岸的中甸地区移民问题尤其严重，因为这里除了金沙江谷地外，几乎都是高海拔高寒地区，一旦按计划向高山草甸地区搬迁，不但移民生产、生活条件大大降低，对一些老弱来讲，生存都会出现问题。而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点财富，刚刚燃起的一点点致富奔小康的希望，都将破灭在漫漫搬迁路上。云南省在澜沧江水电移民方面已经有了深刻的教训，不应在金沙江再犯同样的错误。 根据水电部门的规划，金沙江中下游已经被列为我国最大的水电基地，未来发电能力将占全国十二大水电基地总发电能力的约四分之一。从长江第一湾到四川雅砻江口的金沙江中游地区，规划建设“一库八级”。除了发电，这些水坝还担负着为三峡拦截泥沙的重任。今天，金安桥电站已经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建设，溪洛渡、向家坝两座巨坝也已经蓄势待发，滚滚金沙江被层层截断似乎已经难以避免。但我们还是呼吁，放过虎跳峡，放过长江第一湾，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脆弱，因为这里的民族文化积淀非常深厚，因为这里的移民极其困难，因为这里有着国人对祖国雄浑山水的深切寄托。 □马军（北京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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