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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就是一个复杂的社会。”
“老的市场要想生存，要想发展，升级改造这是唯一的出路。"
“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用别人的钱呀！”
老市场里的新管家
文/本刊记者 张馨月
北京岳各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总经理戴树连的办公室里两样东西最引人注目。
一是市场升级改造的远景规划图，二十来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挂着大大小小三张，在任何一个角度，只要一抬头，都会映入眼帘。
二是一张中国农村社区发展促进工作市场管理专家的聘任书，装裱的漂漂亮亮，摆放在办公桌最显著的位置上。
可以说，这两样东西，一个浓缩着戴树连和岳各庄市场的过去，一个凝聚着他们的未来。
四年前，对农产品市场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戴树连却成了北京颇有规模的农产品市场老总；四年中，他在市场中摸爬滚打，成为市场管理的一把好手，在市场遭遇种种条件制约，销售额连年持平甚至减少的情况下，市场利润却逐年上升；未来的四年，规划中的新岳各庄批发市场将拔地而起，2008年之前，遭遇发展瓶颈的老市场彻底旧貌换新颜，从硬件设施到市场定位都来一次脱胎换骨。
门外汉成了新当家
今年42岁的戴树连是全北京最年轻的大型农产品批发市场老总，而岳各庄市场则是北京最早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之一。建成近二十年来，这个老市场可没少换过当家人，据说从来没有人能在总经理的位子上坐满三年，一直到戴树连走马上任。
“当年，我可是非常不愿意到这个市场里来的。”直到今天，戴树连也毫不掩饰自己当初最真实的想法。
2000年9月15日，这一天让戴树连终身难忘，就是在这一天，他稀里糊涂不情不愿地成为了老市场里的新当家。
“那天确实很突然，上午我还在法院为原来所在公司的官司出庭，下午村总支一个电话就把我叫了回来。回来之后告诉我，组织上已经做出决定让我去农产品市场当经理。紧接着说，你也别回原来的单位去了，咱们这就去宣布。于是，领导们带着我马上来到市场，宣布上任。宣布完上级领导就回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市场里，当时我脑子一下子还没转过来呢。短短的2个小时，我就变成另外一家公司的经理了。”戴树连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颇具戏剧性。
戴树连为什么不愿意当这个市场的总经理？当时的岳各庄市场又是个什么样子？这得从岳各庄市场的历史说起。
岳各庄批发市场位于北京西南丰台路口，在京石高速公路与西四环交汇处，距北京西客站2.5公里，至前门车程仅15分钟左右。市场的历史始于1986年，是北京自发形成的最早的农产品市场之一。最初是本地菜农聚在路边卖菜，形成了小小的马路市场，时间一长，外地菜农来了，做大宗生意的经销商来了……名声越传越远，人也越聚越多，各种问题也接踵而至——交通，环境卫生，社会治安。
和很多自发形成的市场一样，在人越赶越多，市场越轰越旺的情况下，岳各庄村也改“堵截”为“疏导”，用铁丝网圈了三四亩地，把这些人“轰”了进去。最初甚至不收任何管理费，随着市场里人越来越多，村里派出的管理人员也越来越多，为了支付管理人员的工资，才开始征收管理费，市场的体制随之逐步建立起来。
按照村民们的大白话说就是：“那会儿我们有的是土地，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弄个市场呢，圈一块地就能挣钱，感觉市场就是白来钱，就这么简单。”
随着北京市的菜篮子工程的建设，政府大力扶持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宽松的政策，大量的资金投入，本来就占据地理优势的岳各庄市场赶上了好时候，迅速的发展起来，1994年前后，是政府支持力度最大的时候，也是岳各庄市场发展最快的时候。迅速形成了为以经营农副产品为主，集交易、储运、商务、生活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批发市场，占地面积达到13万平方米，各类摊位近2000多个。这种上升的势头一直保持到1998年前后，岳各庄市场也很快占据了北京批发市场中前几名的交椅，声名雀起。
一穷二白的基础设施，谈不上管理的管理，缺乏整体规划的简单扩张，这些问题都在市场的飞速发展中被悄悄的掩盖了。
1998年成了很多农副产品市场命运的分水岭。
当时北京大大小小的市场1900多家，仅农副产品市场就有700多家，市场已经接近饱和，竞争相当激烈。1998年之后，国家政策调整，对农副产品市场的优惠倾斜大不如前。同时，市场经营管理的存在的问题也逐渐突出。岳各庄市场的发展放慢甚至处于停滞状态中了。
“记得当时有位大领导说过，集贸市场是偷税漏税，藏污纳垢的地方，是假冒伪劣产品的集散地。说得其实一点也不过分，批发市场就是个小社会，什么人都有，特别是农产品市场，人员素质不高，管理十分困难。2000年前后，岳各庄市场确实很乱，假冒伪劣层出不穷，最突出的就是治安问题，市场里小偷太多，恶名在外，购物的消费者都不敢来了，一提岳各庄市场脑袋都疼。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脏、乱、差”——当时的岳各庄市场在戴树连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
尽管戴树连是土生土长的岳各庄的人，在来岳各庄市场之前，他几乎没有跟农产品市场打过交道。
他18岁就参加工作，在生产队劳动了半年。随后，又分到岳各庄珐琅厂搞技术工作，从车间主任做到厂里的中层领导。由于企业不景气，他又去了印刷厂，从开印刷机的普通工人做起。两年后，为了解决家庭经济困难，他想到了司机这个当时很吃香的职业。他东挪西借凑了2000多元钱，成了北京第一批自费学车的学员之一。1986年，拿到了驾照的戴树连来到华丰电力集团公司，从开大货车到管理车队，再到副总经理，一干14年，照他的话来说“一路绿灯，比较顺利”。
“在接手这个市场之前，虽然说这个市场就是咱村子里的，可是我从来也不上这里来。第一，我不是从事这个行业的，第二，说实在的，我原来都是搞工程技术，交往的人层次相对也比较高，当时根本也看不起这个行业。
组织上刚开始选拔市场总经理的时候就找我谈了两次话，我一直也没同意，没想到还是来了。当时一下雨，就得穿着雨靴，到处都是泥，一到夏天就散发着恶臭，刚过来的时候一年多都没有习惯。”实实在在的戴树连道出了心里话。
“请进来”和“送出去”
了解戴树连的人常说：“戴总比较内向，却很有威严，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一说话一句抵千百句。”
不止是说话，办事也是如此。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干了，就一定要扎扎实实的干好。在宣布就任的职工大会上，戴树连依然话不多：“我就说三句话：第一是服从，服从上级决定。第二是感谢，感谢组织信任。第三就是希望，希望原来的市场干部配合支持我的工作，多提合理化建议，毕竟我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失误。”
也许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个门外汉，戴树连一开始就下得功夫更大。宣布就职一结束，他马上投入工作，挨个找工作人员了解情况。
这一天，他就在市场里呆到晚上9点，第二天他干到晚上12点，第三天他干脆就睡在办公室里了。
四环路，岳各庄立交桥的建成，反而使岳各庄市场原来最突出的地理位置优势变成了市场发展的制约因素。交通不如以前便利了，大货车进出也受到了种种限制。由于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岳各庄市场的交易额交易量出现下降，但是，市场的利润却不降反升，对此，戴树连有自己的秘诀：“就是加强管理，堵住漏洞，没别的。”
第一天上任，他在市场里这么一转，就开始头疼了。“真的很难管。这个行业，首先是商户素质低，原来大部分都是农民，经营的产品层次也比较低。一点法制观念都没有，还有管理人员，大部分都是本地农民，撂下锄头就来管人，管理水平可想而知。这个市场就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打架斗殴，伪劣产品，黄色光盘，甚至连卖淫的都有。”
服人先要束己，戴树连一上来就给散漫惯了的管理人员立下了规矩。从干部例会到各种奖惩制度，建立了各种细致的规章制度。
接着，他采取了一系列“请进来”的措施。
针对最突出的治安问题，他主动和岳各庄派出所联系，联手打击市场里欺行霸市之徒，抓了一批，赶了一批，三个带头恶势力都被判了刑。治理结束后，戴树连把法院，公安等相关部门的人请了过来，在市场里前后召开了两次公开宣判大会，有力的震慑了市场里的恶势力。当年，岳各庄派出所由北京市的落后集体一跃成了全北京市第一先进基层派出所。发案率一下子降到了最低，最长的时候曾两个月一个打“110”报案的也没有。
对于影响很大的交通问题上，他也采取了把交警请进来的办法。和交警合作，在市场里设立驻场民警，定期对商户进行宣传教育，提高商户的意识，共同管理。
为了解决市场客户停车难问题，市场里新建了可容纳400多辆车的大型停车场，并重新改建了园林式外围墙，对市场内各库房及摊位实行“划线经营、区域经营、门前三包”责任制。
用电一直是老市场存在的安全隐患，私拉乱接，偷电漏电屡禁不止，其中的问题让曾经是老电力人的戴树连“瞧着都害怕”。安全是最大的问题，不能不痛下决心。他从自己原来的单位借调了一支电工队伍，对电路进行了全面整改。2000年之前，仅仅在用电一项，市场每年要赔进去100多万元，整改之后市场一下子节约了100多万。
戴树连又把新技术请进了老市场，投资20万元安装了电视监控系统，在市场院内露天安装了16个探头，花20多万装了十几个探头，专门成立了电视监控室，派专人对市场内进行24小时不间断检查。这一项措施，有效的加强了职工内部管理，加强了监督，查缺补漏。刚装上探头的第一个月，市场的收入就增加了十几万。
有请进来的，也有送出去的。
1992年，中国农垦总公司、北京市水产局先后找到岳各庄市场寻求合作，三方达成了联营的合作，共同投资，建了一个六角大厅和水产楼。在管理上，一直是三足鼎立，各管各的。这种小范围内的竞争，在一段时间内曾促进了市场的发展，但慢慢的这种联营的性质实际上变成了承包的性质。从市场的长远的发展和统一的规划来看，戴树连认为，搞农副产品批发这种联营的方式已经不可取，于是，他大笔一挥，投资三千万把老市场中六角楼和中垦饭店的产权收归旗下。下一步，他的目标又瞄准了水产楼。
借力使力巧改市场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眼前市场利润的增长，并没有让戴树连长出一口气。他考虑的更多的是市场长远的未来。
“从眼前来看，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基础设施，安全问题，防火问题，老市场安全隐患太多，我是真害怕，常常为这个夜里睡不踏实。所以我极力主张市场升级改造。从长远来看，我们也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和现在新兴的市场相比，原来的市场根本谈不上什么规划，硬件设施相差太多。老的市场要想生存，要想发展，升级改造这是唯一的出路。按照北京市的规划，将来按区域划分保存9个大型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岳各庄市场是其中之一，我们必须达到现代化的要求，我们别无选择。不管我以后在不在这个位置上，以后市场的发展都要按照规划走。”戴树连说。
对于市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机遇。2002年起，戴树连组织各部门对升级改造问题进行了为期1年的深入调研，召集各类研讨、论证会10余次，岳各庄市场升级改造方案终于出台。
升级改造才能有出路有发展，这几乎已经成了所有老批发市场的共识。但是具体怎么改，却未必个个都心中有数。
“以后大家要比拼的不仅仅是硬件，更主要的还是市场的定位和配套的服务。我们要根据自己的特点进行取舍，要出精品菜，不能像过去那样一锅炖了。”戴树连和市场的工作人员在做了一番优劣比较之后，做出了果断的决定——转型为以海鲜、水产品、鲜肉为主的专业批发市场，“我们现在这个地理位置大型的车辆进出不方便，已经不适合再搞大宗露天场地的批发交易了。我们必须转型，既不能离原来行业太远，毕竟市场已经形成了，还要根据现在的主打产品，把它发扬扩大。海鲜、鲜肉不受地理位置的限制，大部分是中小型车辆运输，价格利润都比较高。现在北京水产品批发领域，除了红桥市场，就数我们最大。我们也得到了有关的消息，红桥市场早晚要拆迁。我们就是瞅准了这个商机！只要瞅准一点，把一项做大，照样是老大！”
方案有了，钱从哪里来？按照这个方案，升级改造所需的资金将以亿为单位，在没有政策拨款的情况下，单凭市场自身，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
“政府不给钱，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用别人的钱呀！我们可以找投资方，我们出项目，出土地，对方出钱。资产盘活，资产重组，不都是现在的新名词吗？”总称自己是个农民的戴树连在这一点上脑筋转得一点也不慢。
从有了升级改造的想法开始，戴树连就开始寻求合作者。目前，岳各庄市场升级改造项目已经初见端倪，这一点从他自信的笑容中也能略知一二：“今年年底，我们新建的水产品大楼就要投入使用了，其他的项目将陆续展开。"站在市场升级改造的远景规划图前，他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气。
“我现在就喜欢多琢磨，多出去看看，满脑子都是升级改造方案。都养成毛病了，只要一看到哪个楼有点特点，就非得好好看看，研究研究，跟人家学学。做农产品市场也得多开拓眼界。”四年的时间已经让戴树连这个门外汉变成一个道道地地的市场专家了，更多是对这片市场的感情投入，“现在我也会为市场头疼，但性质已经不一样了，现在谁要说岳各庄市场不好我还不爱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