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印度的经济研究机构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3月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组团赴印访谈。团员们的主研方向是外经外贸、农业农村、技术经济，行前大家的共同感觉是对印度不摸门。团长孙晓郁副主任可算是老外交了，说起印度来也觉得底气不足

　　中国处理外交的战略布局可以概括为三个基点：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周边国家是首要，大国是关键。印度是全部符合这三个基点的唯一国家，但是在以往的经济社会体制比较研究中，我们绝少把印度作为比较对象，所以才有生疏感。

　　RIS

　　印度不结盟和发展中国家研究信息系统（RIS）是印度主要的经济研究机构之一，多年致力于研究南亚经济合作及环印度洋经济合作，近年来开展了与新加坡、泰国的合作研究，并开始研究与中国、中亚的合作。访问团与RIS探讨了合作事宜，并举办了以“全球化背景下中、印的经济发展”为题的研讨会。RIS的董事会副主席戴弗里先生是前任驻华大使，他介绍说，印度从1991年开始的改革很大程度上是向中国学习，现在，把经济发展列为政府的最大目标已经取得全国共识，改革的速度要加快，但是要研究考虑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社会影响。

　　从RIS的全称及其研究领域可以看出，印度非常重视与发展中国家的合作研究。中国在二十多年的改革历程中积累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如果能更多地以咨询、规划、调研等方式向一些较小的发展中国家提供援助，有可能比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的同类服务更实用、更贴近受援国的实际情况，同时也有助于提升中国的软实力。

　　印度计划委员会

　　印度前总理瓦杰帕依去年六月访华后，曾在公开场合提出要向中国学习。影响之所及，我们所到的每个机构都会提到这一点，印度计委副主任艾特先生会见访问团时，也是以向中国学习作为开场白。为了表明学习是相互的，我们赶紧就所关心的计委功能、民营经济发展、制度建设、金融发展等几个方面提出问题。

　　艾特先生介绍说，印度计委兼有规划、投资两方面的职能，自1991年改革以来，主要职能是向政府提政策建议，包括短期建议，因此非常关心制度建设、区域发展等问题。目前最富裕地区的收入水平是全国平均水平的6倍。城乡差别从1985年的2.5：1上升到现在的3.1：1，不算很大，相信今后随着参与全球化，城乡差距会缩小。总体上讲印度是混合经济，一、三产业全部私营化，制度建设有历史基础，但仍要发展变化；第二产业则是公私都有。

　　陪同会见的印度信息技术部一位原副部长介绍说，印度金融对产业的支持比较得力。股票市场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非常规范成熟；交易量在全球占第三、四位，非常活跃。银行业最重要的发展是植入IT技术，有中央数据系统，主要银行之间已实现联网，交易的透明度高。风险投资在过去四、五内年高速发展，去年排在亚洲第二，主要投向是电子技术和生物技术，使知识经济获得产业化发展。

　　全国信息技术研究所

　　国外企业或机构若以National打头，常常会引起中国人的误解，以为这是中央政府所属的单位。我们此行访问的两个National字号，恰恰都是民办。

　　一个是全国应用经济研究会。它建立于50年代中期，办公楼由政府资助，其他资金资产来自研究所得，对政府保持一定的独立，属于非政府组织NGO。在印度，7个卢比（人民币1.4元）即可注册一家NGO。

　　另一个是全国信息技术研究所NIIT，这是位于新德里的一家IT公司。公司高级副总裁、负责中国事务的卡塔瑞阿介绍说，在2003年100亿卢比（人民币20亿元）的销售收入中，42% 是软件，18% 是多媒体，40% 是“准备为行业而工作”的IT教育。NIIT的教育优势在于，1~2年的严格的教学，不仅把行业相关课程带入大学课程，获得高校的教学认可，而且使学员获得执业的资格认证，使得再培训必要性最小化、甚或为零，立即可以找到工作。在企业培训方面，则从需求分析开始，侧重学习系统解决方案、软件解决方案等。NIIT在印度已经有300万名校友。

　　NIIT从1998年开始进入中国，以“特许经营”合作方式培育IT人才，包括职业教育、大学课程、企业培训、远程教育等。目前在25个省市自治区建有150个培训中心，与上海交大、重庆大学等30多所大学有合作关系，已经培训了2万多人。

　　出于对National的误解，我的提问从一个傻问题开始：“从贵公司的名称来看，当初是一家政府办的研究所，后来是怎样实现民营化的？”以此发端，我想探讨一下关于国有科研院所的转制问题，谁知公司创始人暨CEO恰达尼先生的答复完全出乎意料。

　　答：NIIT在1981年底成立时就是私营企业，1993年上市后成为公众公司。我们从来不是政府的或政府资助的研究所，只是教育研发与政府有关。没有政府的任何支持是很值得骄傲的，我们是印度唯一一家要纳税的教育机构。

　　问：贵公司成立时资本金多少？上市时以及目前有多大资本规模？风险投资及负债情况如何？

　　答：一开始有300万卢比（人民币60万元）本金，上市时市值2亿卢比（人民币4000万元），2003年市值约100亿卢比（人民币20亿元）。从来没有接受过风险投资，目前资产负债率10%。

　　问：贵公司在中国既有软件业投资又有IT人员培训业务，感觉两国的人员素质有什么差别？

　　答：中印两国人力资源都一样，在能力、素质方面没有差别。中国学员差在不能用英文思维，大量时间花费在脑中的英译汉、汉译英过程；印度人是直接用英文思考，无论印地语还是乌都尔语都不能通行全国，钞票上的16种文字（人民币上有5种文字）远非全部语言，所以只能用英文沟通。中国人纪律强、目标性强，对中国学员是90% 教育10% 管理，对印度学员则是80% 教育20% 管理。印度软件业对外接触多、创造性强、整体架构强，中国的长项是算法和计算。

　　在参观NIIT下属的一个软件工厂时，看到隔了一堵玻璃墙的厂房的另一侧，是英国航空公司的管理信息系统。这就是BPO，即商业程序外判或企业流程外包了。中国的制造业以集装箱运输通向全球，印度的服务业从电信光缆走向世界。

　　金融服务粗浅印象

　　孟买是印度的上海。我们下榻在英·甘地发展研究所，旁边就是世界第二大影城——宝来坞。

　　英·甘地研究所是综合性的金融研究机构，研究范围包括银行、资本市场、金融体制、金融法规等，其背景是联邦储备银行。除了这个研究所外，在孟买我们还访问了印度进出口银行、印度农业和农村发展银行，对印度的金融业有了一个粗浅的印象。

　　印度的银行体系有130年历史，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商业银行，占存款比例76% ；净利润率为1% ，比国际一般水平要低。其中一是政府办的27家，存款比例约25% 。二是私人银行，刚开放不久，有25家，存款比例约15~20% 。三是外资银行46家，其准入的股份比例已从49% 放宽至74% 。四是农业银行，分为两块：一块是区域性的农行，中央政府占股50% ，地方政府15% ，商业银行35% ，一般规模较小；另一块就是中央政府全资的印度农业和农村发展银行，有20年历史，在全部30个邦以及365个区中的360个区都有分支机构，共5400人，贷款余额100亿美元。

　　印度农业和农村发展银行属于再贷款银行，它的短期贷款资金源来自储备银行，长期贷款是自有资金。贷款对象是合作银行、区域农行、商业银行等，通过这些小金融机构覆盖了4500万农户。由于主要是向金融机构贷款，所以不良资产率仅为0.95% 。印度的农村信贷有65% 是机构性的，另有35% 是非正式、无组织的；国家鼓励机构信贷，机构信贷比例也越来越高，但不禁止非正式信贷，所以不会出现孙大午事件。

　　第二部分是城市和农村的合作银行，有1.2万个分支机构。合作银行不能接受公共储蓄，所以农村的合作银行几乎完全依靠印度农业和农村发展银行的信贷来开展业务。印度的合作银行是真正的合作制。中国在50年代就有三大合作社系统：农业生产合作社、供销合作社、信用合作社，但是从来没有“合作制企业”的制度基础，所以后来都走了样；直到现在“合作制”依然付诸阙如，农信社和城信社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基层政府或官员配置资金的工具，仅农信社系统就清整出5000多亿元坏账。

　　第三部分是政策银行，负责政策性的长期贷款。其中，印度进出口银行是1981年在议会倡导下建立的国有全资银行，目前国内有9个、国外有5个分支机构。进出口银行一方面开展传统业务，为印度的出口商提供出口信贷；另一方面开展非传统业务，为 “走出去”投资的企业和在海外的印度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支持（在中国也有项目），并和世界银行的国际金融公司紧密合作。

　　第四部分是开发银行，基本都是政府办的，只有一家是私营，这当然是由开发银行性质所决定的。第五部分是非银行金融机构，计有4.7万家，多为私营，住房贷款是其主要业务之一。整个银行系统的贷款方向，35% 是给政府及政府公司，65% 是给私人和私营企业。

　　对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巴塞尔协议规定为8% ，印度规定为9% 。为避免风险集中，还制定了两条原则：一是基础设施贷款不能超过单家银行资产的40% ，二是单家银行对一家公司的贷款不能超过公司资产的15% 。

　　政府对银行主要监管资本充足率、资产质量、利润三项指标。坏账的标准，从前是按贷款逾期4个月计算，现在按照国际标准，逾期3个月即为坏账。逾期18个月的贷款就实行坏账冲销，印度银行系统的坏账比率是10.8% 。

　　中国的坏账比率到底有多高，是人言人殊的事情；虽然曾经公布过几次数据，但是并没有同时公布坏账标准，难免缺少公信力。至于冲销坏账，属于年度计划指标分配，远远不敷需求。按计划而不按财会制度提取坏账准备金，如同按计划而不按税法收税一样，隐患无穷。

　　印度的银行资产占GDP的比例一直在下降，目前为70%（美国是66%），已经不如资本市场。由于对中国中小企业权益资本融通之难深有感触，所以在英·甘地研究所访谈时，我提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股票市场方面。

　　问：印度有多少个股票市场？

　　答：有23个。其中National市场和孟买市场是全国性的，其他21家是区域性交易市场。过去区域市场的股票很难在全国交易，现在通过计算机联网，在某一区域市场上市的股票在其他市场也可能有交易。

　　（中国只有最高层次的深沪二市，没有较低层次的区域性股票市场，所以出现了“产权交易市场”一类的急就章。至于“股权分割”、“是否为国企脱困服务”这样的特色问题，就别跑到国外去问了。）

　　问：股票市场的规模如何？

　　答：上市公司1万家，市值5万亿卢比（人民币1万亿元），每个交易日的交易额平均为2000亿卢比（人民币400亿元）。

　　（中国上市公司不足1300家，2003年日交易额133亿元。由于股权割裂，无论“市值”还是“流通股市值”都没有可比意义。）

　　问：上市公司的资本门槛是多少？设立股份公司的资本门槛是多少？

　　答：在全国性市场上市的资本门槛是4亿卢比（人民币8000万元）。很抱歉，设立股份公司的资本门槛我们不知道。

　　（这里留下了一个缺憾。设立股份公司就意味着发行股票，股票发行后就必然有交易，所以股份公司资本门槛与多层次股票市场的架构息息相关，不了解这个问题就无法深入探讨了。欧洲各国设立股份公司的资本要求仅合人民币几十万元，估计印度也不会太高。中国股份公司的资本门槛是1000万元，但是即使发行股票也没有交易场所，要交易只能等达到5000万元后上深沪二市，于是绝大多数企业只能满足于“有限公司”而不敢奢望“股份公司”。这种独木桥式的股票市场制度，使得31个省市自治区的股份公司数量之和，不到台湾一省的二十分之一。）

　　问：印度的外汇储备能不能用作政府的资本投资？

　　答：外汇储备直接用作资本是不可以的，政府可用间接方式投资，目前78% 的外汇储备是美国的债券。

　　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