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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专利的真实价值
1998年，本应是张令玉十分郁闷的一年——“田力宝”的破绽越来越大，肥料生产厂家纷纷倒闭，昔日盟友在广州状告自己欺诈，广州公安局两度北京追捕，真是祸不单行。
但实际是，张令玉在香港却春风得意。
1998年，也是生化科技股在美国炒得火热的时候，而张令玉手里正好有一个适合炒作的题材——1994年，“田力宝”在美国申请到了专利（US005578486A）。
《商务周刊》在广东采访了帮助“田力宝”申请美国专利的马达忠。1990年时，张令玉就辗转认识了时任中国出口商品基地建设（广东）公司部门经理马达忠，并请马帮助将“田力宝”推向国际市场。
“当时，他给我看了《人民日报》（海外版）介绍他的文章，上面还有照片，所以我对张令玉和‘田力宝’深信不疑。”马达忠说。
马达忠帮助张令玉在广交会上专门开了一个展厅，播放电视录像宣传片，散放宣传单，还把“田力宝”包装成小袋样品，派送给客户，所需费用全部由中国出口商品基地建设（广东）公司支付，这样的宣传活动进行了好几届。
1991年，马达忠首先将“田力宝”推荐给了一家私人的外国贸易公司——北美贸易公司，北美贸易公司认为，化肥造成的环境污染在世界范围都是难题，如果“田力宝”能成为化肥替代品，而且效果真的那么好，在美洲一定大受欢迎，所以一口答应做“田力宝”美洲总代理，三方签订了协议。
“1994年，我们就帮他申请专利，在美国申请专利非常简单，只需要申请人在当地报纸上公开所报项目，规定时间内没有人提出异议，然后交纳费用即可。”马达忠说。
这一点《商务周刊》在国家专利局也得到证实，该局一位张姓官员告诉记者，美国专利审查的重点是：是否具有“实用性”、“新颖性”、“创造性”，至于使用后能否产生积极的效果，是否有市场，应该由市场来判断，而不是专利审查的责任。正是因为观念不同，在美国获得专利不是很神圣的事，美国对专利审查的尺度也比较宽松，因此美国产生了大量的“垃圾专利”，比如举重员的某个动作都可以申请专利，但是在中国，人们的观念中总是把专利同科技成果划等号，因而产生某些盲目崇拜。
事实上，美国对于含有微生物的产品进口和销售要求非常严格，专利并不能代替检测，像“田力宝”这样的所谓“微生物肥”，通常需要设立无菌实验室进行3年的实验。
马达忠说：“张令玉到美国后，和北美贸易公司的4个人在马里兰州成立了美国田力宝公司（TLB）。张任董事长，占40%的股份，其余4人各占15%。虽然北美贸易公司先期已投入50多万美金用于检测和申请专利，但他们对张令玉的‘田力宝’技术深信不疑，认为它一定能通过检测成功出口到美国。不幸的是，由美国政府指定的两所大学的实验室相继对‘田力宝’做出了否定的结论。”（见附件）
1994年马里兰大学的实验结果表明：“‘田力宝’不但无固氮作用，反而会减少土壤中的氮含量，因为它本身含碳”；
1997年堪萨斯大学在冬麦和玉米上的两次实验均显示：“用‘田力宝’甚至比不用肥料还糟。”
而这些实验所用的试验经费全部由张令玉的“北美伙伴”支付，与此同时，张令玉在欧洲寻找“盟友”的计划也受挫。
1995年芬兰卡米拉·阿各公司表示，由于该公司的田间实验结果显示：“田力宝”有明显的负面作用，所以这家欧洲最大的肥料厂家拒绝生产“田力宝”。
1995年法国肥料生产厂希德斯特-英各雷斯，委托“欧洲土壤”土肥实验机构和法国南希大学的农业实验中心联合做“田力宝”测试，结果与马里兰的实验结果基本一致。
北美贸易公司的4人，此时已对“田力宝”丧失信心。之后，他们听说张打算另谋发展，与一个名叫王以诚的台商合组公司。
“虽然成功申请了美国专利，但公司的结果是张令玉与4个美国人对簿公堂，而且官司至今未了结，美国人告张诈骗，张告美国人联合银行偷了他的钱。”马达忠说。
在香港成为“香饽饽”
张令玉在美国奔波的同时，也已经在香港伸展了自己的触角。
据记者调查，张令玉在香港的一位重要伙伴是香港信用卡防盗系统（控股）有限公司主席黄金富。据黄金富告诉《商务周刊》，1996年，他参加东华三院（香港慈善机构）访京团，中华慈善总会的一位领导带领他们参观了张令玉的实验室，喜欢发明的黄金富与张令玉一见如故，决定合作投资。之后，在黄金富帮助下，张办了商务护照，黄频频邀请张令玉到香港，1998年在北京成立的“六林生物科学研究所”就是二人的合作项目，张令玉这次奉献的是一种叫做“奇力生”的免疫调节口服液。
“奇力生”与黄张的合作这一次不仅无疾而终，而且颇具戏剧性。
据黄金富说，为了向癌症和艾滋病患者推销“奇力生”，黄金富和张令玉2001年2月还在香港湾仔华润大厦租了4000尺的办公场所开办“狂笑俱乐部”。但是，按照黄金富在接受《商务周刊》采访时的解释，“奇力生”始终没能获得药品批准字号，同时，华润大厦也接到其他租客投诉，称因为“狂笑”的存在，出入该大厦的人都可能被疑为癌症或AIDS患者，大厦害怕撤回了场地，“狂笑”只存在了4个月就关门大吉。黄金富在回首这段往事时承认：“我们没有赚钱，反而亏本，前期投入的3000多万广告费也泡汤了。”
2000年11月，黄金富又聘请张令玉担任了他当时的公司“星光数码”的副主席，12月，“星光数码”转型，改名为“星光生物科技”。但7个月后，张令玉即离开了星光生物科技。
在本文调查采访中，除长科外，黄金富 是仅有的对张令玉及其技术持正面肯定态度的人。“张的发明非常有效和实用。”黄金富说起张的技术非常兴奋，认为张的发明是以前科学家从未研究过的技术。他向记者透露，自己已经沿着张发明的思路，正在申请包括“用微交变生物电场调制茅台酒菌种的方法”、“用微交变生物电场调制医疗艾滋病的生物制剂药及制法”等17项专利。
而在此之前的1998年，张令玉还经人引见与香港商人潘家文相识，1999年，两人即成立生物科技公司GP Holdings，张主要负责技术开发，潘负责投资。
GP Holdings建立之初，张令玉与公司订立合约，将“制造出田力宝”的所谓“世界首创微生物交变电场生物工程（MAB）技术及衍生所有产品，以及张氏拥有的北京田力宝科技研究所，一并转移至GP Holdings旗下。该合约并没有年期限制。
这份合约发布于GP Holdings的官方网站上。
凭着这一概念，GP Holdings曾经向世界银行申请贷款，并成功获该银行批核有关贷款。后来又成功向海外银行First Federal Banking Coporation（FFBC），以及环保基金取得更多的资助款额，预计2002年8月中旬即正式推广以田力宝为主的一系列产品。
然而，GP没想到张令玉早已是“一身多许”，甚至就在他们缔结合约前后，就出现了“第三者”的身影。1999年11月——GP Holdings成立当年，张令玉就与长实签订协议：长实张氏连人带其公司收入囊中，张因此获1.083亿港元高额收入。
2002年7月长科准备上市，使这三者的关系愈趋公开明朗。长科上市前一星期，张与GP Holdings的矛盾终于激化，GP公司突然召开记者招待会指出，GP所有有关MAB产品的专利权，都是由GP Holdings所拥有。而张与长科的合作，使GP失去生产微生物程序的技术，以致无法继续生产。
GP Holdings行政总监戴婉真还表示，不排除向长科提出金钱及反禁制令的诉讼。
长科却似乎早已料到GP Holdings的这场纠纷，甚至已将应答内容明明白白地写进了7月4日公布的招股书里：“本集团可能因其研究所所长之以往业务活动而面对第三者索赔之风险，并可能因此涉及诉讼……特别是GP Holdings声称其‘目前为香港惟一可开发’一种视为本集团开发之产品所使用的方法与生产技术类似之技术。张先生已书面通知本公司，并无就本公司之生产程序与方法与任何公司订立许可协议。”
“稳得高”&“田力宝”翻版疑云
从表面上看，GP与长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前者的主打产品是微生物肥“田力宝”——尽管其在内地已声名狼藉；后者的核心产品是——生态肥“稳得高”。但GP对长科“发难”在于：GP相信，“田力宝”和“稳得高”是由同一种技术产生出的产品。
对此，张令玉于2002年8月8日否认长科现有的科研成果“稳得高”与“田力宝”相同。但质疑声并没有停止，2002年8月13日，内地《财经时报》再度提出疑问，认为“稳得高”就是张十几年前已在国内推出的“田力宝”翻版——“2001年前后，‘田力宝’摇身一变成为了长科投资的品牌‘稳得高’。”
本刊记者调查了解到，目前全国共有5家“稳得高”生产厂家，全部为过去的“田力宝”生产厂，分别位于江苏、河北、郑州、四川、吉林五地。记者对其中河北邯郸“田力宝”厂进行了调查。
这家设计年产一万吨，总投资400多万元的“稳得高”生产厂，1999年建厂，原来生产“田力宝”，2000年11月开始转产生产“稳得高”生态肥。
该厂一位技术员对记者说，“稳得高”生态肥生产工艺并不复杂，主要流程为：煤石千石粉碎——按比例配入磷粉、面粉等配料——喷菌种——发酵——高温造粒——烘干——包装。
该技术员承认：“‘稳得高’和‘田力宝’的原料完全相同，生产工艺也是一样的，只是包膜略有不同，原来‘田力宝’颗粒的膜是分三层的，现在只有一层膜，这样生产更方便，除了这个工艺上的提高，‘稳得高’和‘田力宝’没有多大区别。”
记者经调查还了解到，生产中所用的菌种是由北京稳得高公司统一提供的，见过菌种的该厂一名技术员说，“‘田力宝’和‘稳得高’所用菌种从包装、名称、外观，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张令玉否认两种产品的关系，并解释说：他在长科应用的科学技术，较以往使用的MAB技术先进得多。但在“稳得高”生产厂家——江苏原元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的网页上，却清楚地写着“‘稳得高’是应用张令玉首创的微生物交变电场生物工程（MAB）技术研制成功的复合微生物肥料”，而并非张所言，“稳得高”是CSA2技术研制成功的新的“生态肥”。而MAB技术，正是张令玉当年开发田力宝的技术。
当记者向江苏原元生物公司销售人员表示想要购买“田力宝”时，得到的答复是：“都一样，就是换了个名字。”
此外，“稳得高”生产者称，造粒后烘干温度在110度左右，但中科院院士李季伦对这一工艺的科学性也表示不可思议。“微生物菌中，除细菌中芽孢杆菌具有抗高温特性外，其余一般真菌在45度以上，10分钟就会死亡。”他说，“到了110度，真菌早已死亡，根本谈不上生物活性。”
当然，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是大田试验，就目前为止，按照长科公开发布的资料和新闻报道，以及内地专家所了解的情况，只有前文所提及的在江苏的那次试验，而长科宣传的实验效果却与记者调查的情况大相径庭。
长科为何相中张令玉？
张令玉和长科如何结缘，不得而知。
据香港媒体报道，有两种说法，一是由于搞生物科技如烧银纸，星光生物极度缺水，黄金富当时约见不少香港大佬，游说他们入股，身为副主席的张令玉自然在场，张因此与李氏家族相识。另一种可能性是：中华慈善总会在香港的会员，很多是名人，而张与慈善总会素有交往，透过此圈子，张成功建立了在港的网络。
但是黄金富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否认了是他介绍张令玉与李家认识。
本报记者在采访中也发现，事实上，早在2000年6月10日左右，李氏家族已派一名项目经理调查过张令玉的身世及其田力宝技术。这名项目经理找到了张令玉1990年到1994年的合作伙伴——当初曾在媒体上极力鼓吹“田力宝”，后来却因此蒙受损失的原广州田力宝生产厂厂长严泽锋，欲了解，“张令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要求严提供相关材料。
但严当场没有透露什么信息，而是与马达忠商量后，两人于2000年6月16日给李嘉诚和长江科技国际有限公司总裁发信，指张诈骗，并附若干证明文件。
得知长科上市之后，马达忠和严泽锋又在2002年7月18日共同发出第二封信，李嘉诚让他的律师胡关李罗从香港鸿基中心发了回函，而回函的内容与长科8月9日提交港监会的澄清公告大致相同。
不过，李氏家族对张令玉的所作所为可能已经有所了解，并做了相应的风险防范，在长科的招股书内，李家预先就指出张令玉有可能与第三者就知识产权展开诉讼；而长科也撑起防御网，“根据张先生与本集团签订之雇佣合约，张先生同意承担与于加盟本集团前进行研究与开发有关之所有索偿、行动、法律程序及所有法律、刑事、民事、经济及其他责任及后果，并因此向本集团及董事、人员及特许经营商做出赔偿及不会对彼等造成损害”。
这份招股书还透露说，张令玉“自愿”签署了一份协议：尽管他持有价值近10亿港币的股票，但是在两年内禁止销售，在其后8年内限制销售，张令玉也是惟一一位受此条款约束的股东。
张令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科学发明到底有多大的科学性？也许刊登在1992年1月25日《中华工商时报》上，张令玉自己的一句话更接近事实，“我要么是最大的骗子，要么是最大的发明家，没有中间的道路可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