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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记者 罗绮萍
新加坡、马来西亚马六甲
印尼杜迈报道
六百年前，明朝的使者郑和七下西洋，七次都经过有古籍称五次，也有说六次马六甲。这个在古时称为满剌加的古城，六百年前已是繁忙的贸易大港，东西方的商船交汇于此，马六甲也因此成为海盗出没之地。
六百年后的今天，备受海盗和恐怖主义威胁的马六甲仍然是石油、天然气及其它物资通往中国的交通要冲，它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中国的能源安全。
12月9日至17日，本报记者到了新加坡，循陆路到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再坐船环度马六甲海峡，到了印度尼西亚油轮港口杜迈，近距离观察这条每天承担运送我国85％能源的细细咽喉要道。
新加坡两度碰钉
要登上穿梭马六甲海峡的油轮，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记者从新加坡开展工作，先碰了两鼻子灰。
新加坡的油轮集中在化工岛裕廊岛Ｊｕｒｏｎｇ Ｉｓｌａｎｄ，石油及天然气直接在岛上进行加工，然后再运到各国市场。记者于今年10月到访新加坡时，已向负责建设及管理裕廊岛的ＪＴＣ集团，提出登岛采访的要求，此行再次提出，但两次都获回复基于安全理由，所有要求登上岛上的申请，都要在一星期前提出，并要符合相关的安全要求，才能批准，记者两次的申请时间不足一周，当局的限制甚严，不肯破例。
这种封锁虽然令各界都很不方便，在岛上的跨国油气企业，也因此很难安排他们的客户到岛内视察，但这也许是最佳的反恐防御措施。ＪＴＣ集团发言人回复本报称，在2001年10月即9·11事件发生后一个月，新加坡政府刊登宪报，公布裕廊岛已成为受保护地区。
除了限制人员出入裕廊岛之外，ＪＴＣ更在岛内设置多个安全检查站，检查所有进出该岛的人、货及轮船，新加坡的军队及警察同时也负责维护岛内安全，并定期在岛上巡查，并与岛上油气公司保持联系，防范可能出现的恐怖袭击。
新加坡把裕廊岛保护得严严实实，记者原拟登上一艘由新加坡经马六甲海峡的油轮，到马来西亚或者印度尼西亚，这个要求当然被拒绝。记者只能取道陆路，由新加坡坐了4．5小时的公共汽车，到了马来西亚的马六甲。
油轮码头就在旁边
马六甲由马六甲河连接马六甲海峡，由于水浅，当地没有油轮码头，只能眺望经过海峡的大型船只。
而记者在马六甲行动十分自由，这个马来西亚最老的古城，虽然是马六甲海峡命名之地，也是这条水道的咽喉位置，但这里没有太多人关心海盗和恐怖分子。
当地水警分队队长Ｋａｍａｒｄｉｎ Ｙｕｓｏｐ的态度与新加坡当局有180度的分别。他说，马来西亚警方及军方有能力维护马六甲海峡属于该国海域的安全，他认为毋须外国政府支持，特别是美国不应派舰队到该地区。
“我们分成三组，每组在海上巡逻10天，余下的20天在岸上工作或休息。我们有足够警力维护马六甲海峡南部属于马来西亚水域的海上安全，在这里我也没有碰到过海盗。”
Ｋａｍａｒｄｉｎ Ｙｕｓｏｐ解释说，马六甲海峡的马来西亚水警分南部及北部，以巴生港（Ｋｅｌａｎｇ）为界，他负责驻守的南部，正是与印度尼西亚最接近的狭窄海域部分见附图，也是反恐专家担心有机会被恐怖分子看中的六个黑点之一。
Ｋａｍａｒｄｉｎ Ｙｕｓｏｐ承认北部的水域及印度尼西亚的海域，会有海盗出现，但他一再强调没有迹象显示有海盗与恐怖分子勾结：“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平和，不同的宗教可以融和。”
但是，记者看到，他们简陋的水警码头可以自由出入，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水警人员，更光着脚笑着让记者拍摄他与水警轮的合照。
马六甲每天有两班快速渡轮到印度尼西亚的杜迈港Ｄｕｍａｉ，横渡马六甲海峡只需两小时。渡轮乘客以到马来西亚工作或探亲的印度尼西亚人为主，也有零星的欧洲游客。许多印度尼西亚人从马来西亚，将一大箱一大箱的电器和日用品运回印度尼西亚，这些物品和各人的行李，都不需要经过电子仪器的检测，只有几名海关人员，抽样检查可疑物品。
渡轮驶出马六甲海峡，这个全世界最繁忙的海峡果真名不虚传，有专家估计这条全长800公里的海峡，每年有5万艘巨轮驶经此处，即每日有近140艘轮船经过。大型及超大型轮船络绎不绝，偶而还看到两、三艘巨轮接连航行，出现难得一见的“船龙”。满载货柜的巨轮，以及运载石油、液化天然气的巨轮，都聚集在马六甲海峡这狭窄的瓶颈处。
未几，渡轮已靠造杜迈港，一艘艘巨型油轮正停在记者面前，渡轮码头原来正是在油轮码头的旁边。
值“海盗班”的船员
从渡轮码头出来，一直没有人查问记者的身分，只消跨过两道形同虚设的围栏，记者便登上了新加坡注册油轮Ｔｈｅｒｅｓａ ＩＩ号，这艘1万多吨的油轮，从印度尼西亚经过马六甲海峡，将棕榈油运到中国。
在这艘陌生的船上，记者遇到来自河南的年轻船员戴晖。戴晖刚从航海学校毕业，在船上做见习生。他对记者一点防范都没有，有问必答，他说见习生的苦差之一，便是晚上值“海盗班”。
“‘海盗班’由晚上8点到天亮，我们两人一组船头站一个，船尾站一个，我们都没有武器，其实只能唬唬小偷，真遇上海盗就没办法了，只能马上启动求救系统，并通知船长快逃。”戴晖说。
Ｔｈｅｒｅｓａ ＩＩ 号船上装备的全球求救系统，品牌是日本制造的ＦＵＲＵＮＯ。在船上有两个启动器，一个在船顶，一个在船长室。
“如果海盗用的是快速船只，我们便逃不掉，船长会下令所有人躲进船舱的生活区里，把门反锁，坐在那里看运气好不好。运气好的话，海盗拿了财物便会走，运气差的他们会把船也挟持，送到海盗的基地去改头换面，再卖给其它人，运气更差的话，海盗会闯进来把我们都杀掉。”
戴晖说海盗上船，首先会到船长室，抢去“备用金”，每艘船都基于不同需要，有一笔备用金放在船长室，另外海盗会抢去可变现的电子产品，或者船上值钱的货物。
“我们没有武器，有也没用，因为海盗的武器肯定比我们先进，我们有武器更危险。”戴晖说他的唯一值得乐观的地方，是这艘船应该不会是恐怖份子袭击目标：“恐怖份子真要想堵死马六甲海峡，他们会挟持超大型船舶ＶＬＣＣ，即20万至30万吨那种，我们只算是小船。”
另一名来自中国的船员魏东，已经在马六甲海峡航行了10年，曾经遇过被海盗追截的惊栗一夜。
“去年8月，我在Ｖｅｎｅｓｓａ油轮上，凌晨4时许突然听到警号，有海盗用快速渔船追我们，他们手上还有轻机枪，船长下令全速航行逃走，海盗在后面一面追一面开枪扫射，打中船长的腿，幸好没有打中油库，否则一爆炸大家都完了，也幸好海盗的船不够快，没追上我们，否则我们也完了。”逃过一劫之后，魏东没有放弃他的海上生涯，也没有避开这个危机四伏的海峡，他说生死有命，没法担心那么多。
保护能源安全
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ＩＳＥＡＳ专门研究马六甲海峡安全的研究员王家郎Ｇｒａｈａｍ Ｇｅｒａｒｄ Ｏｎｇ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中国是马六甲海峡的用家，但对于这个海峡的安全问题不但没有发言权，连研究这个问题的专家都甚少。
“马六甲海峡除了属于新加坡、马来西亚及印度尼西亚的领海，还有一大片的公海，过去一直由这三个国家负责保安工作，但随着这个海峡愈来愈繁忙，海盗问题愈来愈严重，并有恐怖主义的威胁，单凭三国的力量已不足够，所以近年大家开始探讨这个海峡的用家如何介入。”
王家郎引述与他合作研究马六甲海峡安全的另一名东南亚研究所研究员Ｊａｙａｎｔ Ａｂｈｙａｎｋａｒ的报告称，2002年在区内共有370宗货船或油轮受到海盗袭击的报告，2003年增至445宗，其中海盗使用暴力的比例增加，2002年船员被杀、严重受伤及受伤的人数分别是10、9及38，到了2003年，已增至21、40及88，情况令人忧虑。
“你也许认为长期有约近万艘轮船驶经马六甲海峡，当中有数百宗海盗袭击，情况不算严重，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马六甲海峡有多个瓶颈位置，万一海盗袭击在这些地方发生，或者海盗与海军或水警在爆发激战，这条连系全球物资的生命线将会中断，我不能评估出现这种情况的机会有多大，我只能说有机会发生这种情况。”
另一种令人更担心的情况是海盗与恐怖分子勾结，刻意绑架货船，特别是运载液化天然气的货船，在瓶颈位置引爆，打击全球经济。
王家郎表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海盗与恐怖份子有很多不同，但同时又有很多相同之处，他们都要逃避军警的缉捕，可能互相包庇，恐怖分份子有可能从其它途径找到资金，用钱收买海盗为他们发动恐怖分子袭击，恐怖分子同时又可以做海盗，以得从事恐怖份子活动的资金。”
王家郎说马六甲海峡的用家之中，以美国的做法最引起反感。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今年6月在新加坡一个国际研讨会中，提出美国计划派出军舰到马六甲海峡巡逻，即受到印度尼西亚及马来西亚的强烈反对，新加坡虽与美国关系较佳，但在这个涉及领海主权问题上，也不敢偏帮美国。
美国的硬销碰了一鼻子灰，反不及日本的软销有成效。12月10日到访印度尼西亚的新加坡国防部长张志贤表示，他和印度尼西亚总统尤多约诺会晤的时候，尤多约诺谈及日本很关注马六甲海峡的安全问题，更加主动赞助某些活动，例如设立讯息共享数据库、技术训练等等，协助马六甲的联合巡弋行动。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亚对日本的参与都表示赞同。
王家郎指出，日本的做法较容易令海峡的主权国家接受，但马来西亚的态度仍然较强硬，因为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是内向型的国家，与国际的交往较少，而马来西亚认为自己的海上安全工作做得很好，毋须外援；印度尼西亚也是内向型的国家，则因本身是“千岛之国”，海岸线太长，防卫资源不足，故需要外国伸出援手；新加坡则一直与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合作反恐，故对外国的参与态度较为积极。
王家郎说，现时海峡的用家中，只有中国尚未出招，他认为中国也应仿效日本，向新、马、印三国提出财政上的捐助，增加防海盗及反恐的力量。至于技术支持，王家郎说由于中国的海事力量发展停滞了数百年，与美国及日本都有很大差距，相对新、马、印三国也不算突出。
他引述东南亚研究所另一名研究员Ｊｏｓｅ Ｌ Ｔｏｎｇｚｏｎ今年9月发表的论文称，中国对于马六甲海峡的依赖较日本更甚。文章以1990至2002年经过马六甲海峡的油轮数据为基础，测算出中国进口的原油中，有85％要经过马六甲海峡，随着中国的外贸迅速增长，预计中国对马六甲海峡的依赖程度将来会更高。
王家郎说：“日本也是有约85％的进口原油经过马六甲海峡，但中国没有石油储备，马六甲海峡一旦被堵住，中国便有断油危机，或者要花更多资源，绕道将原油运到中国。”
“目前中国正研究建设中缅石油管道，大家都很关注，如果中东的石油运到缅甸便上岸，避开狭长的马六甲海峡，航程也可以节省2000公里，如果成事，当然对中国有很大好处，届时新加坡这个石油储运中心的位置便会受到威胁，所以我预期新加坡将会积极联同马来西亚。
（ 责任编辑：铭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