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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文静 成都报道
要观察中国民间资本的走向，温州资本是个领先的指标——尽管这个指标因投机色彩浓烈而有些名声不佳。
继房地产、煤炭之后，温州资本把目光投注在了水电上。深具“候鸟本性”的温州商人把资本迁移到了水电领域，尤其是四川小水电。
但和炒房团、炒煤团大相径庭，这次“温州炒电团”在四川，却集体栽了跟头。
温州炒电团
张光杰就是温州炒电团中的一个。张是温州交通建设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公司在四川凉山州甘洛县投资了一个水电站项目。该电站装机容量为8.1万千瓦，于2003年开建，定于2006年5月正式发电。
和他一样在四川投资小水电的“温州老乡”大有人在，而且主要集中在凉山州。据张说，“数得出名的企业就有五六个，有的投资了好几期项目。”凉山州是全国最大的水能“富矿区”，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3条巨龙汇集，堪称“中国水电工业第一州”。
知情人士称，在四川绵阳、康定等水能资源丰富地区，也有不少温州人在“办电”。
“浙江主要有三个地区喜欢向外投资水电，温州、丽水和金华，温州资金比例最大。”浙江省私营民营企业协会秘书长潘立生对记者说。
据浙江省水利厅一官员透露，根据该厅的不完全统计，浙江全省投入小水电站建设的民间资本超过100亿元，其中有80亿元的投资额在四川，这80亿投资分布在20多个小水电项目。而在这20多个项目中，温州资本占了半壁河山。
“温州一度出现的‘全民投水电’简直和上世纪80年代投资股市惊人地相似！”潘立生说。
潘说，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浙江的民营企业就在水电投资上悄然试水，浙江惠明集团董事长任平也因此成为“中国民营水电大王”，随后民间资本争相进入这一领域。
从2002年起，浙江商人掀起了第二轮投资中小水电的“圈河”热潮，各类投资者成群结队到四川考察。继去年5月，温州交通建设集团与甘洛县政府签约建设甘洛玉田电站后，浙江宏阳水电开发公司派员进驻凉山州越西县铁西乡，投资1亿元兴建铁西电站，装机总容量为2000千瓦，预计今年底投产运行；同时，浙江汇力水电建设有限公司投资6亿元，签订了建设绵阳平武县泗耳河电站的协议，装机容量10万千瓦。
按国家有关文件，小水电是指装机容量为5万千瓦及以下的电站。也就是说，这些投资的水电站中很多已经不是“小水电”。
据四川省计委人士介绍，浙江广厦集团、浙江金融租赁公司、浙江天源公司等近10家企业也先后与成都、绵阳、攀枝花等地市签订水电项目合作协议总投资额达35亿元。
潘立生告诉记者，在操作方式上，温州人投资水电喜欢合作。例如，去年4月注册的四川雅安龟都府电力有限责任公司就是由温州市与丽水市开发商共同投资组建的，分别持股63%和37%。
温州商人不仅自己投资兴修水电站，还收购一些已并网发电的中小型水电站，即“两条腿走路”。
温州人为何热衷炒电，并把脚步主要迈向四川？
潘分析，近两年来，“电荒”使电站成为热门投资项目，5大发电集团纷纷在西部“圈水”，知觉灵敏的温州资本自然不甘落后。而据浙江省水电开发管理中心提供的资料表明，浙江省的水力资源基本被开发。而有“千河之省”之称的四川，全省水能资源技术可开发量1.03亿千瓦，占全国的四分之一以上，无疑成为炒电团的首选。
而以温州资本作为民营资本，无力与5大发电集团竞争，便瞄准了门槛相对较低的中小水电项目。
电力专家分析，由于小水电站的工期短、建成发电较快，投产后的发电成本也较低。如果是有库容的，1千瓦装机容量的水电站需投资1万元左右；如果是没有库容的小水电站，只需5000元左右；一个1000千瓦装机容量的小水电站，需要500万元左右的投资。一般情况下，小水电站大致需要六七年的时间收回成本。而在凉山州，移民成本低，工程造价更低。
所以，几乎所有的温州投资者都认为这是一个“回报稳定，利润高”的产业。张光杰说，甘洛玉田水电站投资达4.6亿元，按每度电0.18元的上网价，如果该水电站如期投产，按每年发电200天计算，企业年卖电收入接近7000万元，“很快就可以收回成本”。
卡脖子的贷款
然而，让温州炒电团没有想到的是，水电投资并不像原先预计的那样美妙。
“浙江民企在四川投资的水电项目，没有一个竣工投产的！”近日，四川省电力行业协会秘书长有关负责人说。
这些温州商人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贷款。随着国家发改委对电力项目的整顿，不少在建或正做开发前准备的中小电站被贷款卡住了脖子。
而之所以贷款卡壳，理由是“担保问题”。
四川雅安龟都府水电站号称是“浙江民企在四川投入资本金最大的水电项目”。该项目是青衣江干流规划开发的第六级中型水电站工程，电站装机容量6万多千瓦，总投资4.3亿元。工程于2003年11月开工，原计划今年6月完工。如今，工程土建已完成50%。
但该项目目前即将停工，原因是无米下锅。在投入1亿多元后，它的温州开发者再也拿不出后续的资金，而这个资金本来是当地政府和银行承诺支持的。
1月16日，专程到成都筹借款项的该温州商人接受了记者采访，但他不愿意透露姓名。他说，该水电站是雅安市的重点项目，后又被国土资源部列为四川省第一批重点急需建设项目，正因为此，当初在项目贷款问题上，“当地政府和银行都相当支持”。
他说，2003年3月，他和雅安市工商银行谈妥，企业自筹总投资的25%-30%，其余2.85亿元由银行贷款，以在建项目本身作抵押担保。同年10月，水电项目通过了四川省工行的预审，报送总行。但没想到，该贷款项目近日被总行驳回，理由是按央行文件，这么多的资金需要固定资产担保，否则，只能按企业自筹35%的比例来贷款，即只放贷1.6亿元。
这让该温州商人非常气愤：“既然不符合总行规定，当地银行为何要信口承诺？”
据他称，在浙江投资水电项目，不分国有还是民企，均按企业自筹资金30%贷款。
如今，贷款条件的急剧变化让他感到了极大困难：作为民营企业来投资，在四川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固定资产；若只能贷款1.6亿元，工程的建设资金尚差1亿多元，电站很难如期投产。
“如果因担保问题拿不到贷款，工程只有停。一年下来，由此造成的工程造价、移民安置以及人员工资等等损失就是1个亿！”1月17日，在四川浙商创业发展新年汇报会上，他这样呼吁。
而雅安项目已经是“建设速度最快的一个项目”。
因为贷款难的不止一家。张光杰也差点为在四川的电站贷款问题跑断了腿。他投资的电站原计划去年3月动工，但至今仍“晾着”。张光杰说，该水电站在四川省发改委获得审批的手续齐全，但受当前清查电力项目的影响，银行对水电项目贷款从严，能否尽快申请到足够贷款，还是一个未知数。
为尽快落实贷款，投资雅安项目的老板向四川省浙江企业联合会递交了紧急报告，张光杰甚至跑到了贷款银行的总行，但均收效甚微。
电价陷阱
除了贷款问题，电价也颇让这些温州商人头疼。
“现在我觉得就像捏着根鸡肋，如果继续投资，上网电价实在压得太低，根本没什么赚头；如果不开发，政府就要收回开发权。”1月24日，记者致电一姓王的温州商人时，他正在为协商电价问题忙得焦头烂额。
王在凉山州投资了一个小水电项目。该项目总投资3亿多元，目前还在设计阶段。
“当初政府对电价的承诺和现在完全是两回事。”王说。据他说，当时政府承诺发出来的电上四川省电力公司的大网，电价是0.18-0.28元，但实际上，当地上网电价每度仅0.12-0.13元。“以0.13元的价输出去，根本没赚头。”
另一温州商人刚到凉山州投资时，当地政府承诺按每度电0.20元上网，他一算，五六年就可以收回投资。结果现在一度电仅卖一毛多，投资回收期足足延长了一倍！
在西部许多省均有水电投资的浙江惠明集团有关负责人说，电站发的电本是卖给电力公司的，但地方政府往往包装高额回报以吸引投资。直到现在，西部一些县里水电项目招商时还承诺上网电价0.38元以上，3-5年就能收回成本。
但据证实，湖北、四川、贵州这几个省份的上网电价一般在每度电0.12-0.18元之间，与浙江上网电价0.45元／度相比，差别很大。在浙江，小水电项目从规划、立项、建设期到发电收回成本一般在10年以上，西部的小水电项目收回期一般在20年左右。
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价？
对地方“小水电”曾做过调查的成都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王振营认为，西部尤其四川是各种大型水电企业争锋之地，小水电的弱势地位使每度电的价格甚至被电网企业压到0.1元以下。大电网在实施“管理措施”中，一方面以季节性、低水平等为由限制小水电的上网电量，另一方面又以丰枯电价、丰谷电价、超计划电价、竞价电价、报废电量等种种名义为由压低小水电上网电价。
凉山州出现的电价问题已引起当地部门的重视。据四川省电力公司西昌电业局负责人介绍，由于现有输电网络对输电能力的限制，电源送不出去而造成上网电价过低，严重损害投资者的利益。目前除尽快规划建设凉山中、小型电站输电网络，将川电外送能力从60万千瓦提高到100万千瓦外，还在当地大力发展高耗能的产业，如冶金化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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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四无”小水电上百
除了贷款和电价问题，在这些“半拉子”水电工程中，还有一些项目本身就违规。
投资雅安水电项目的温州商人明确告诉记者，获得了四川省计委的批复、环保部门、电力公司的批文后，在征地手续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企业就先注册，边开工边征地了，后来才补齐。
他说，在四川投资水电要把全部程序走完，要耗一年多的时间。
投资绵阳泗耳河电站的浙江汇力水电建设有限公司负责人也说：“企业有些手续还没有完善。”
四川省地方电力局有关负责人说，有的地方政府急功近利，为了招商引资往往默许投资商不按基本建设程序报批，允许投资商先开工后报批，甚至不报批。在四川，“四无”无立项、无设计、无验收、无管理电站就有上百座。
他认为，造成乱开发的症结归根结底还是政府管理的问题。首先是政策制定滞后，缺乏统一的农村水电管理政策，农村水电开发随意性很大；其次，现在许多中小流域的开发并不是通过公平竞争和透明拍卖、招标的方式来开发，而是凭关系、勾结和暗箱操作来配置资源；第三，河流规划滞后，造成无序开发；第四是由于机构改革造成了职能削弱，想管无力管。
记者从四川省发改委了解到，按照国家相关规定要求，水电电源项目装机容量在2.5万千瓦以上的，除按规定由国家发改委审批的，其余都需由省发改委审批。“没有审批手续，或是没有按照等级在相应的部门审批的电源项目，实际上就是国家发改委此次点名的违规开工项目。”
（ 责任编辑：飞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