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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 陈磊 发自北京
这是一位仕途颇为顺畅的人。26岁时,当上处长;39岁时,成为中国为数不多的年轻副部级干部。刚刚40多岁,却已宦海沉浮多年。他说,做官是他的主业,不过依然觉得做人比做官重要。
这是一位有争议的为政者。一份题为《对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思考》的“政改报告”,激起争论无数,一时间,“政改标签”等名头纷至沓来。结果,他从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调任国家环保总局。但是,他秉性不改,“绿色GDP”、“环境保护与社会公平”等新论层出不穷。2005年初,他又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环保风暴”。于是,有人说他前途堪忧。
他是谁?为什么在传统的官场上“一反常态”?
备受争议的党内理论家
2002年上半年,一份题为《对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思考》的“政改报告”悄悄在中央高层传阅。由于这篇理论报告作为内部文件直接供中央最高领导作为决策参考,因而有人称之为中国共产党近些年来最有影响力的“政改奏折”。
其作者,正是时任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的潘岳。
文章称,在革命胜利后,作为胜利者的政党,面临着一个如何从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的问题……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一是要防止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泛滥,二是要抵制思想僵化的新老左派的攻击……次次运动,陈陈相因,党风不正,以此为最。怎么办?也只好硬着头皮,集中智慧,继续大胆地改革下去。
这篇文章为潘岳赢取了“中共政改标签”、“当代康梁”的称号。同时,因可以想见的因素,他也被另外一些人讥讽。其实这还不是潘岳偶一、突然的发力之举,此前的宦海生涯中,潘岳就常有不符正统官场的“常规”之为。
2001年12月,《深圳特区报》、《华夏时报》等几家报章同时发表了一篇题为《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必须与时俱进》的文章。文章指出,马克思的原意对宗教的鸦片功能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列宁在解释时创造性地加上了“麻醉”两字,即改为人们所熟知的“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令宗教被视为毒品。中共在取得政权之后,“一直以鸦片论作为我们认识宗教的圭臬,以致国家的宗教政策一度产生偏差,并为此付出代价”。
其作者,正是潘岳。
潘岳的文章公开发表之时,正值全国宗教工作会议召开。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在会议上指出:要全面贯彻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依法管理宗教事务,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相适应,坚持独立自主自办的原则。
仿佛是呼应全国宗教工作会议的召开,潘岳的文章在深圳和北京两地同时推出,进而争议迭出。批评者认为,潘岳鼓吹“宗教救国”,甚至有论者斥之为“为西方原教旨基督教入侵中国大造舆论”;而支持者惊讶于潘岳能以与中国官方的传统说法相衔接的语言,提出很重要的从宗教政策乃至宗教政策语言方面的改进思路。
2003年8月13日,走马上任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不久的潘岳,甫一露面,就以环保总局新闻发言人的身份向媒体通报,已查出十大环境违法案件,并查清应关停取缔的违法企业6143家。
“潘岳一露面,就有大陆6000余家企业倒霉。魄力比当年他在国资管理局治理国资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隐约看到这位在理论上颇有建树的中共理论家雷厉风行的一面。”媒体这样评论。
潘岳哪里来的“锐气如风雷”的“魄力”呢?
从街头少年到学者型高官
“满朝亲贵,终日方圆,忙着朝翻暮覆,都把韬晦作铭文。二十八岁痴少年,天下最幼清知府,宦海达练;三十五岁知天命,中华最悲迂书子,徘徊国门。”在一首诗中,潘岳这样写道。
潘岳的一位朋友告诉本刊记者, 生于1960年的潘岳出身高干家庭。父亲潘田,是原铁道兵司令部副参谋长兼总工程师,而潘岳的岳父也是一位高级将领。
“文革”中,父母显赫的身份并没有让潘岳的童年生活灿烂起来。知识分子的性情、众多的海外关系,使潘岳父母在“文革”中屡遭迫害。七八岁的潘岳,不可避免地成了“革命孤儿”,颠沛流离,浪迹街头。
分析人士认为,或许正是那种家庭,那个时代环境,逐渐造就了潘岳“锐气如风雷”的性格和一身的“侠气”。
1976年,“文革”结束,16岁的潘岳效仿父亲,参军,在部队医疗部门工作。按常理,显赫的革命家庭背景有助于他在军队的发展,但身上过于活跃的细胞使他6年后选择离军又弃医,到《工人日报》当了一名实习记者,不久又转去《经济日报》做资料员。1983年7月,潘岳参与筹办《中国环境报》,任记者组组长。
在《中国环境报》期间,潘岳共发表署名文章18篇,大多都与政界人物有关。如“访济南、广州、福州等市市长札记”、“访江苏省副省长张绪武”等等。
这一时期的潘岳,已经开始了向政界转型的考虑。在一首诗中,潘岳这样表达:“十九学商,羞杀陶朱,番番亏本,至今囊涩不忍问……二十立志,或汉武?或信陵?或奏燕歌鬻市做雪芹?”
1986年,徘徊、犹豫中的潘岳被调任国家空中交通管制局研究室主任。正式步入仕途。
之后,潘岳工作调动频繁,先是在北京市房山区工作一段时间,后于1988年调任中国《技术监督报》社任副总编辑,次年任《中国青年报》副总编辑。
1991年,面对剧变后的苏东局势,当时由一批年轻的中国官员和学者共同起草了一份战略性文件,名为《苏联剧变之后中国的现实应对与战略选择》。这份研究报告主张中国共产党完成“从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同时批判了“浪漫主义改革观”所带来的种种恶果,强调“循序渐进的现实主义和理性主张”的经济改革观和“中国是中国人的惟一家园”的民族主义世界观,学术成果直接上报中央,并在海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其背后主要策划者,正是潘岳,而那份文件,也是他1991年9月主持的一场研讨会的结果。
此正所谓“又办了几张官纸,初出田园旧舍,男儿方显真本色。”
潘岳当年的一位朋友告诉记者,他第一次见到潘岳的时候,是在一个研讨会上。潘岳敢于出面邀请左派和右派的人一起来参加研讨会。潘穿着蓝色的大衣,很气派,基本上不说话,只是听各位专家发表看法。
“尽管到会的专家不多,但是能出面邀请,在当时已经难能可贵了。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潘岳这个人尽管很年轻,但是喜欢虚心学习。”潘岳的这位朋友说。
1992年,潘岳调任团中央下属的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主任,开始了真正的宦海沉浮:1994年任国有资产管理局副局长,1998年任国家技术质量监督局副局长,2000年任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
尽管“平时公务繁忙”,潘岳也还是在为官期间,通过自己不断地努力,拿到了华中师范大学历史学的博士学位。
他的导师,著名的历史学家章开沅教授告诉本刊,1998年前后,潘岳向教育部的同志表达出想学习历史的愿望,教育部就向潘岳推荐了章开沅教授。于是,在一个漫天风雪的冬日里,潘岳专程从北京飞到了武汉,登门拜师。尽管比原定的约见时间,潘岳迟到了一个小时,但冒着寒风大雪专程而来,还是让章老体会到了弟子“程门立雪”的味道,欣然收下潘岳。
“潘岳的历史感觉非常好,而且学术功力扎实,在读博士期间就应该有博导的水平了。他选我做导师,我选他做学生,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结果。”章开沅教授不吝惜对弟子的赞誉。
《中国青年报》一位潘岳当年的同事在向本刊描述潘岳时,用了“颇有人缘的学者型官员”这个词来形容潘。
在国家图书馆打入“潘岳”进行检索,其主编、独著的著作达几十部之多。而潘岳的简介中也注明“历史学博士、副研究员”。
“紧接着一入宦海,惊破孺子耕梦,君子十年惧井绳。”潘岳这样总结自己官场生涯。
社会活动家与仗义朋友
纵观潘岳近20多年人生历练,《经济日报》、《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媒体经历占据了重要位置。
潘岳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还是在《中国环境报》期间,有一次跟随国家环保总局组织的记者团去云南采访,他报道了该省烧山开荒、违规排污等严重环境污染的现象,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还找到了国家环保总局告状,情形犹如“在云南省政府大楼附近引发一场地震”。
“差点断送了我的记者生涯,但我至今对这段经历不后悔。”潘岳说。这次经历或许让潘岳意识到了批评报道的威力,也或许是几任副总编的任职体验让他深谙媒体的力量。此后的日子,潘岳善用传媒。
“除了和媒体关系好,潘岳也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交游十分广泛。”潘岳的一位朋友说。
据他的这位朋友介绍,在潘岳周围,聚集着一大批学者、名人、记者等各界人士,不乏精英之辈。而且到了环保总局之后,潘岳也很看重公众参与的力量,社会兼职很多,比如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会长、中国环境记协名誉主席、首都青年记者编辑协会主席等。
环境文化促进会秘书长马宁告诉本刊记者,原来环境文化促进会只是《中国环境报》下属一部分作家搞的社团,潘岳来主持工作之后,工作性质明显发生了变化,请来了各界精英,比如成龙、姜昆、蔡振华等担任副会长,理事达到了500多人,开始不断为中国的环境文化事业鼓与呼,“绿色中国论坛”也让潘岳搞得轰轰烈烈。
就是这样一位副部级高官,四处亮相的社会活动家,在他朋友们的眼中,却又是很仗义的一个人。
《中国青年报》一位老记者告诉记者,1989年末,经中组部、中宣部联合考核后,潘岳调至《中国青年报》任副总编,当年潘岳年仅28岁。团中央负责宣传工作的书记处书记李源潮在《中国青年报》中层干部会议上介绍说:“潘岳是非常有才华的,他已经发表了数百万字的研究报告。”这话是说给才子成堆的《中国青年报》员工们听的,有替潘岳压阵脚的良苦用意。
“但是潘岳年轻,又有着高干的家庭背景,一来就是副总编,很多人当然不服气。”这位老记者说。“不过,那一次东北之行,让我对潘岳改变了看法。”
这位老记者说的那次东北之行,是潘岳带着他去东北开中青报全国范围的通讯员会议,当时潘主抓中青报群工工作。刚开始,他不愿意理潘岳,潘岳主动找上门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是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对方主动摊开心胸,而且还是比自己职务高的副总编,让这位老记者很感动,一次长谈下来,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你想想看,潘岳离开中国青年报都10多年了,但是他还依然记得我,每年都会给我邮寄亲笔书写的贺卡,哪一个人能做到这个份上?”这位老记者说。
就是这样一位“仗义”的人,2003年却遭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变动。这一年,潘岳任职的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被撤,他因此被调到环保总局,远离了政治核心;这一年,他的父亲潘田将军去世。知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婚姻也开始破裂。
但潘岳没有消沉。2003年10月,《环境文化与民族复兴》一鸣惊人,此后,“绿色GDP”、“环境保护与社会公平”等新论迭出。
“潘岳还是那个潘岳。”熟悉他的人这样评论。
( 责任编辑: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