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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麻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一句，是有人打着台商的旗号来虚假投标，为了获取其中的巨大利益。”
“最怕关系招商”
时间：2005年2月23日
地点：黑龙江省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主任办公室
采访对象：黑龙江省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主任胡祥鼎
《英才》：在一次国资委的会议上，你说过：引进的投资者必须是真心立足于黑龙江的发展，要有长期的计划。
胡祥鼎：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把黑龙江的企业做大做强。我不管什么背景，为此也得罪了很多领导人。国有企业改革的利益争夺战，了不得呀。
《英才》：在这场利益争夺战中，管理层收购问题是一个突出问题。
胡祥鼎：从我主导国有企业改革一开始确定思路时，就提出不允许在国有大中型企业搞MBO。道理很简单，他没有钱，没有实力，企业做不大、做不强。另外，他也冲不破企业内部的一些弊端，一些复杂的关系网。
《英才》：管理层收购在一些地区、一些企业似乎有一些成功经验，你怎么看？
胡祥鼎：在中国管理层收购根本不可行。这是我的观点。因为中国的国有企业老总们，他们的合法收入很少，庞大的国有资产，他们没有能力收购，这是其一；还有可能是在他手里，把国有资产流失了，国有净资产只剩下很少的一丁点儿，这他买的起，但我们能要这样的收购吗？反过来，他把国有企业搞得很好，庞大的国有资产他买的起吗？
《英才》：就是说，他们想买就只能把企业“做小”。
胡祥鼎：对呀，把国有净资产减少，把企业整亏，把改革成本加大，最终使得他能花很少的钱来买，他才能获利。所以，国有企业办不好，一个普遍的弊端是内部人控制，所有者缺位。郎咸平的那个观点，我根本就不同意。他说国有企业不存在所有者缺位，实质上是“老板”真的就到不了位。
《英才》：我们注意到有媒体报道哈尔滨亚麻集团引入了台资企业背景的战略投资者，而承诺的资金至今并没有到位，企业也因此放假停产多时了。你如何看？
胡祥鼎：亚麻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一句，是有人打着台商的旗号来虚假投标，为了获取其中的巨大利益。我们要的是有实力的战略投资者，这几个人根本没有这个实力，但又想要这块巨大的利益，所以，打着别人的旗号投标。这是个基本事实。
《英才》：那等于说他们所谓的增资扩股，未来两年内投资4亿元，力争把哈麻集团做成世界最大的亚麻生产企业的承诺，都是假象？
胡祥鼎：凡是战略投资者来，都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双手欢迎，全过程、全方位周到服务。但是，也要详细审查资质、证明文件要齐全。同时，我们是多方案比较，多伙伴选择。其实最怕的就是“关系招商”。投资者说白了，也是资本家，每个毛孔里也都渗着血，要获利。所以，就通过各种关系，政治关系、送礼行贿、威胁利诱、找大领导施压等等。
《英才》：那你顶得住吗？
胡祥鼎：我可以自豪的说，在我任职期间顶住了。
《英才》：听说黑龙江乳业（简称黑乳），当初想搞管理层收购，但被否了。后来进行公开拍卖，多卖了3800多万。
胡祥鼎：“黑乳”当时也顶住了一些关系。有些企业当初也是咄咄逼人，非进不可的。像伊利。我们的原则是：第一，必须有真金白银拿来；第二，决心和实力，两个要素都要具备。所以，要举牌子竞拍。
《英才》：国企改革的两个核心问题是：人哪儿去；钱哪儿来。
胡祥鼎：企业的经营者不愿失去对企业的控制；中层干部不愿失去原来国有机制下大量的灰色收入和体面的位置；职工不愿意失去“铁饭碗”。但不动“人”，不横下一条心来减员增效，企业活不了。这又回到社会稳定问题，不能简单的让职工下岗回家，要创造就业门路，千方百计让职工再就业。
《英才》：听说现在职工最大的意见是不同企业职工的安置费用不同，差别很大。
胡祥鼎：的确。解除劳动关系的补偿金根据企业的状况不同，的确存在较大差距。
“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时间：2005年3月10日
地点：在线投资公司
采访对象：在线投资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赵玉吉
资金为何没到位？
《英才》：台湾国乔、中悦投资、台元纺织，以及后来的安可投资、和乔集团、在线投资这几家公司是什么关系？给外界的感觉有点儿乱。
赵玉吉：是有点儿乱。中悦投资最初、现在也是一家私人公司，这家私人公司的老板叫姚某，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中悦置业和自然人。
《英才》：它是个人独资公司还是合伙企业？
赵玉吉：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是由自然人和法人共同出资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在国家工商管理局注册。这个项目最初是由中悦投资的，姚某发起的。
我是后来受台商委托才介入这个项目。中悦投资股份台商占70%—80%，姚占20%—30%，这个比例不是体现在中悦投资这个股份上，而是体现在哈麻这个项目上。
《英才》：台元纺织为何参与？
赵玉吉：我们这个公司在大陆做了很多投资项目，没有做过纺织，因此是要找一个策略投资伙伴。
《英才》：那等于说，在你们签约的时候，并非像有些报道所称是中悦投资、台湾国乔、台元纺织三家联合入主。
赵玉吉：我们在投标书里说得非常清楚。我们不承诺台元纺织必须来，你要看清楚这个法律文件。他们是台湾最大的纺织企业，来不来是人家的权力。这是一个商业行为。
《英才》：台元纺织的态度是什么？
赵玉吉：我们不能保证人家台元一定要进来，而且人家台元现在还说，“我们没说不进来，只是你们项目拖了一年多，狼狈不堪的，我们怎么进来”。
我们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诉讼文件都已经准备好了。
《英才》：你们准备要起诉吗？
赵玉吉：我们在看他们的态度，看他们最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英才》：你们和国资委之间是否有误会？
赵玉吉：他们对我有很深的误会。
《英才》：重组进程什么时候停止的？
赵玉吉：我们一天也没停，到现在我们的方案还在设计中。
《英才》：据说你们承诺的先期投入资金并没有到位。
赵玉吉：对方的看法是这样，我刚才给你看这个投资构架了。三个公司中有一人公司没有启动，就是这个合资公司（哈麻纺织公司），这两个公司（指着图纸向记者解释，其中一个是哈麻房地产公司），他们是外商独资企业，是我们自己的全资公司，运作资金已经全到了，一个是605万美元，一个是180万美元。这个公司（指着哈麻纺织公司）为什么没到呢？
去年5月8日，我和他们在贵宾楼签了这个公司的合同，我们占66.76%，他们占33.24%，这个合资公司的合同也在这儿。按照《中外合资企业法》的规定，应该由中方先验资，出资到位，这是法律。按照哈麻这个结构，中方是要用它的品牌和资产来出资，那么这个资产和品牌怎么作价，当时出现争议，他们开价要3000万，我们双方共同委托了一个北京的评估公司，这个评估公司给评了507万。
《英才》：哪个资产评估公司？
赵玉吉：德威（音）。
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英才》：谈判过程中你们还遭遇了意外事件？
赵玉吉：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黑龙江省韩桂芝案发，涉及到我们中方的实际控制人。当时传得非常紧张。
《英才》：那等于说中悦投资的实际控制人有问题了？
赵玉吉：嗯，但哈麻的一些干部，就感觉非常紧张。到4月吧，就是我们谈这个作价的合同时，姚某说这个项目他不干了，他的百分之二三十不投了。他退出去以后，变成全是我们投了，取代中悦，后来签署第二次备忘录，把所有的项目都转移到我们这个海外投资平台——在线投资股份有限公司。
《英才》：第二次备忘录签署是什么时候？
赵玉吉：2004年5月8日，就是和这个合资公司合同一起签的。
《英才》：双方最大的问题障碍在哪儿？
赵玉吉：他们提出我们的主体不合格，要我们提供资信证明。去年8月，黑龙江省领导、台商、我、胡祥鼎，还有哈麻的领导在东方君悦谈的，有媒体说我签完约就失踪了，这太可笑了。
《英才》：你们没有义务披露资信证明吗？
赵玉吉：有啊，有台湾银行给开的资信证明，还有汇丰银行开的960万美元的资信证明。胡看这个后，说你这个银行证明为什么没有盖章。全世界银行都没有盖章的资信证明，都是签字。这个太难为我们了吧。
《英才》：那你解释了吗？
赵玉吉：没有用。去年9月，一家报纸登了篇文章，台资就觉得这事不能退了，只能向前做了。所以为了迎合胡的要求，决定由安可来做这个项目。安可不光在大陆投资，有十几亿美元的资产。安可进来以后，在线投资都装入安可，由和乔集团大陆总执行长代表，来继续做这个项目。他们又说那安可是安可，中悦和在线投资是另一回事，这是两个主体，安可要进，得重新谈判。现在谈判还在进行。
承诺我们的土地少了六万多平，我们愿意讨论补偿的方法，工厂新厂规模我们也能达成一致，可胡又改变了合同，原来是签合同交一个亿的定金，现在必须是要两个亿，才能签。我们的态度是，土地可以商量，资产让你500万，规模咱们达成一致，他们还是不同意，不说主体，改用条件卡我们。
“没利益我们为什么来”？
《英才》：新合同签了吗？
赵玉吉：没签，条件我们没能接受，原来合同我们都交了保证金的，我们都是一个主体。
《英才》：你知道哈麻9月停产的原因吗？
赵玉吉：是因为资金缺吧。他们已经动用了保证金，保证金是存在产权交易中心的，后来他们开没开工，我不知道。
《英才》：签约以后，你们不是已经正式入主了吗？
赵玉吉：我们只是中标，我们不能凭中标进入，合资合同没签我们进不去啊。
《英才》：你们认为之所以到现在进不去，什么原因？
赵玉吉：我说我条件都在招标中写着呢，当时说新厂土地不算钱，现在又要算入，当初是一个亿，现在要两个亿，白纸黑字啊，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数？政府不能这样以自己的情绪好恶选择。
《英才》：你是否认同“这是一场多方利益的博弈战”？
赵玉吉：商场就是博弈，你招商就是用利益吸引投资，没利益我们为什么来。我们外商就是合法地博你的利。
《英才》：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赵玉吉：职业经理人加共产党员。我们大家都希望这个项目能推进，拖下去我们有损失，哈麻也有损失，品牌的损失，市场份额也丢了。我们将不惜用法律手段来推进这个项目。
“就是不信任BVI公司”？
要按商业法则办事
口述·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左大培/采访·郭健
哈麻国企改制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就现有材料看，不能简单判断双方谁是谁非。作为商业谈判的对手，大家都要按照商业法则办事。外商不是慈善家，人家就是“合法来博你的利”，这很正常。
反过来说，既然国资委进入市场，以平等的商人身份来谈判，你外商也不能期待我是善意。凭什么你可以另有目的，我就非得坦诚以对呢？既然大家是商战中的对手，只要合法，我也反过来可以博你的利。国资委更不能拿国家的钱来给你外商当慈善家。
所以，黑龙江方面提出异议也是合理的，但合不合法，我不知道。
黑龙江国资委对BVI公司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它没有透明的股东，没有资产的保证，说不好听的，你跑了，我找谁去？什么都是保密的。我建议国企改革两条，第一，不许国有企业设立BVI公司，成都一家企业，搞管理层收购，就是注册的BVI公司，把母公司掏空了，又用BVI公司反过来收购母公司。第二，就是国有企业改制不许和BVI公司做项目、谈判，说实话，就是不信任你。
具体到哈麻这个项目，国企改制就不应该打包销售。说白了，人家就是冲你的地去的。土地，你就该一块一块地拿到市场上去竞价，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暗箱操作。把地卖了，安置职工的钱就有了，再去建新厂，找单纯的纺织企业来做，才能保证他的目的纯正。你搭配着卖，怎么能保证人家不挑肥拣瘦呢？
做土地的和做企业的根本就不是一种人，以后国企改制，土地这块就应该一刀卡死，走公开拍卖的路。
这一轮国企改革的基本特点是出资人主导，搞的是产权改革。但是，国企改制想通过私有化完全解决国企改革问题不可能，我的观点是，国有企业要改，但改革不能单一的走产权改革的路子，不能说卖了就好了，不同企业要区别对待。
五六年前，我们就提出了反对私有化。还有不能片面迷信外商，他们就说我们是什么“新左派”。
我们“新左派”的核心观点就是：讲公平，我们认为公平在效率之前，必须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反对少数人发财的私有化；在与外商交往的过程中，要以我为主，不能让外商牵着鼻子走；主张重视战略产业发展。
（ 责任编辑：任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