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嘉宾：

　　赵锡银 北京市中西医结合医院院长

　　王育杰 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教授

　　陈 明 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药学院教授

　　刘腾蛟 中国医疗投资盈运网CEO

　　主持人： 本刊记者 朱万里 吴马

　　地 点： 中煤宾馆会议室

　　时 间： 2005年4月

　　辨证看待中医西化

　　《中国医院院长》：中医医院的发展问题，历来受到党和国家重视。但是不少专家，学者指出中医院正在西化，请问各位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赵锡银：不管是中医医院，还是西医医院它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在这个问题他们是没有分歧的。但是它们存在着门户的差别，所以中央有一个决策就是中西并重，在临床实践中采用两种诊断和治疗的方式。由于中西医各有各的优势，它们之间要互相有采取、利用、采纳的态度。中医院是否西化就要看这种结合中，中医占的比重是多大，在这个利益体中的克扣有多大，在这个利益的某一个时期占多大比重。我想中医西化问题不仅仅一个观念和情感上的问题，也是一个医学院评定上的问题。

　　王育杰：中医西化我觉得主要还是中医院的办院方有偏差，就是说这种中医院服务的方式有点偏离中医服务的轨道，导致这种偏离的首先是经济方面的原因。现在医院强调市场化，而市场利益的驱动下，什么获益医院就愿意做什么，而西医的获利一般要高于中医很多。

　　陈明：我从来不排斥中医院用现代化的设备和技术来检查，而且检查得越清楚越好，但是检查出来以后怎么办呢？比如说开出一套单子，中医西医结合，要想办法把这个人的病给治好。所以中医和西医不应该吵架，而应该发挥各自的优势和特色。事实上，中医与西医不同，在检查之初是不应该开化验单的，因为从中医这个角度来说是行不通的。中医讲究对症下药，比如中医的虚寒症，有可能用温热药，也可能要清热解毒，同样的炎症两个人用的方子可能就不一样的。如果把握了这点，我觉得这个医生就是中医，一看病就要开检查单那是西医。前几天，我去电视台做节目，其中有一个导播说他家有一个亲戚转氨酶高，让我给开一个方子。但我看了检查单以后却没有办法给开药，因为这个人不仅仅是转氨酶高。根据中医药理严格的讲每一味药都可以降转氨酶，反过来说每一味药都不降，什么道理呢？病人转氨酶高是寒、是热、还是虚呢？所以，中医是很灵活的，抓住了这一点，中医就可以继承和发展。如果抓不住就西化了。有一些中医院，它们的检查仪器和西医院差不多了，彩色B超、核磁等等都有，但是它们却没有一些中医的基本设备，例如，煎药机，一些制药制剂的设备等等。这样的中医院已经失去了中医的特色，更像西医医院了。

　　刘腾蛟：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医疗消费市场基本划定，“以药养医”是办医的基本模式，医院主要靠吃政策饭维持运作，造成了医院管理上的被动性，最明显的莫过于“等、靠、要”现象，主要寄托于等政府，靠政策，要拔款，而不去积极研究医疗消费者的需求，主动寻求市场空间，拓展服务领域。长期以来，县级中医院均属事业性单位，既有财政的部分扶持，又有院内收入相对稳定，工资政策定，奖金平均发，形成了“铁饭碗、铁交椅、铁工资”的局面。自改革开放后，县级重新开办中医院以来，理论界就经常存在是办成纯中医式医院，还是办成既有中医特色，又有西医现代技术的新型中医院的争论，有个别人甚至提出中医院不需要西式检测手段和医疗设备，仍然抱着“三个指头一支笔，出门一把伞，霍香正气散，从早开到晚”的思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祖国医学发扬光大，才能把中医事业推向前进，正是由于这种现象的存在，导致部分中医院先进设备引进少、先进技术利用少，进而在社会上逐步形成了这么一种观念，即中医院只能看看慢性病，吃吃草药而已。

　　王育杰：现在西医是发展的比较快，而且和科学结合的非常紧密，而中医的发展却相对滞后了很多。而这种滞后导致了很多不方便。例如，吃中药要熬汤,这没有西医的打针输液方便。而市场竞争有时是残酷的，西医驱病速度快，已成为百姓越来越认可的就医方式，而中医药在这些方面显然没有太大的优势。所以，许多中医院拼命跟进西化，甚至没有了中医医师，也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中药。

　　刘腾蛟：目前，不少中医院技术人才确实存在着科班出身少，带徒授业多，出外培训少，家族传带多等问题，甚至个别老中医甚至提出中医院不需要正规学校培训人才，有师傅传授即可，从而出现了大量招收学徒，正规学校培训人才少，非专业人员急剧膨胀的现象，有的中医院非正规学校毕业人员达50％，这些人员从医盲到医生，需要多少精力和时间培训是可想而知的，导致内科医生进不了住院部，骨科医生上不了手术台，办起了急诊科，但胜任急诊科工作的医务人才少，严重影响了中医院的对外形象。

　　中医院危局之因

　　《中国医院院长》：许多中医院放弃原来的生存方式，学习西医已经非常熟练的生存方式，不仅很痛苦，而且代价非常大，那么中医院为什么还要这么选择？

　　王育杰：中医虽然有五千年的发展史了，但现在小学、中学等学习的生理卫生都是西医的一套。虽然中医也有它的生理，但在小学、中学却没有学习,这使得很多人不了解中医,也就造成了西医被更多人认可。很多人找中医，是找了西医治不好了，这样就就导致中医的患者群比较偏窄。这样在治疗的真谛上就出现了萎缩，因为往往病人一旦治不好，就是中医疗效不好，这就造成中医的声誉的下降。

　　刘腾蛟：我这里有些数据，说明了我国的中医医院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全国中医医院平均每院病床数为94.31张，平均规模只相当于同级西医医院的42%；中医医院平均每床固定资产5.15万元，平均每床专业设备1.68万元，设备拥有量比西医医院少近50%，基础差，底子薄，发展后劲不足；全国县以上中医医院2000年床位使用率为49.8%，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固定资产的闲置和人力资源的浪费；创收能力低，四川省县以上中医医院2000年人均业务创收4.26万元，只相当于同级西医医院的54.8%，且药品收入所占比例较高，业务收入的支出成本明显高于西医院。

　　目前卫生部门的拨款或卫生项目的赞助均以西医医院为主要单位，常常忽略了中医院。这使得发展卫生事业的区域里，政府往往只把目光放在西医医院上，中医院成了“附带品”。这直接引起中医院人才外流改行，发展滞后，从而造成“中医后继无人”的不良局面。现在很多县市级别的中医院，跟其他的当地医院没有什么大的分别，主要原因是这些中医院失去了特色。而越失去特色就越难吸引病人，也失去了西医院的资本，而这也造成了恶性循环，由于失去了市场，医院效益差，待遇就不好，这样好的医生就留不住，没有好的医生，中医院就更没有特色。所以中医院想要发展，就必须保持自身的特色。

　　赵锡银：所以中医院这一块他老想守这块陈地。事实上，在市场经济时期，中医院要发展，要走出特色误区。我们不能僵化地认为，坚持中医特色，就是要拒绝先进的现代医学技术、方法、人才和设备。面对患者，医院和医师应该提供科学的诊断治疗方法，周到的医疗服务，而不是考虑中医或西医的门户之见。

　　王育杰：中医不是老古董，很多人思想也并不保守的。中医发展历史中也有吸收外国文化的传统。中医中的很多药都是国外的药，比如说西洋参、金银花等等都不是中国本土的药，而中医却一直到现在都在使用。

　　赵锡银：除了市场因素以外，医院的发展需要国家医院政策的支持。现在很多病人很看重医院的级别，医院对评级也非常注重。可是在评价指标上，尤其是一些设备评价上，不会因为你是中医院就会要求不一样。况且B超、CT这些设备在这个年代医院没有是不行的，这主要是一个经济导向问题。但是中医院如果没有煎药机这样体现自己特色的设备，那是不行的，这样只能使自己越来越失去特色。

　　王育杰：中医是国粹，对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特别的重要，是我们民族传统中的一项优秀遗产。虽然政府部门提出中西医并重发展，却没有人能解读中西医并重这条路怎么走，没有人能真正的执行完成中西医院并重这个政策。这主要是对中医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没有获得应有的定位。1978年，中央政府要求每个县级以上行政单位都要有中医院，但是建这些中医院的时候，对这些中医院的定位并没有清晰，中医院和县医院的定位有什么不同，没有明确的说法。在一个不大的市场里，大家的定位几乎相同，只有进行竞争，而市场竞争必须是以经济为导向的，为了取得市场优势，别的医院有的设备，中医院必须有，才能吸引患者。而这样中医院也逐渐走上了一个颓势的西化发展道路。现在不少人都认为，中医再过几十年就可能不存在了，我孩子前两天就这么问过我，我认为如果没有好的政策来保障中医，这样情况可能就会出现。

　　把自己武装起来

　　《中国医院院长》：中医医院作为中国医疗体系重要的组成部分，担负为广大百姓提供医疗保健服务的重要任务，中医医院的发展影响着整个医疗体系的建设，那么中医院如何振兴呢？

　　王育杰：中国的经济和生活水平在世界上属于中下等，但中国人的寿命居世界前列，这说明了有我们中医养生还是有保障的。现在患多系统病的患者比较多，这个问题西医解决难度比较大，比如说这个糖尿病，有的时候合并为肾病呀，有的时候合并冠心病呀，西药有的时候用这个药和那个药用的时候也很杂乱，甚至有的时候不同药混用的时候还是伤害身体。而这些问题对于中医来讲却得心应手，中医辩症下药，就讲究系统治疗。而且中药的耐药性很小，汉代一些方子的用药量，与现在比较没有太大变化。例如，六味地黄丸宋代这么吃，现代人也这么吃。而西药十几年就产生耐药性，更新的速度是相当的快。中医的治疗方式也很丰富，比如按摩、推拿、拔火罐等等，这样也可以减少某种病痛引起的副作用，减少不同的病理之间的影响。因此，中医要发展就必须过好临床关，做好中医的科研。

　　刘腾蛟：目前，六成欧洲人使用中药，表明传统医学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无可比拟的优势，如何使中医院在“西医化”的道路上独辟蹊径？无疑是中医药人的光荣使命。因为，中医药的医疗市场竞争优势是客观存在，非常明显的。如中医治疗不孕症、肾病、肝病、肛肠病、骨伤及蛇伤等，理论上和治疗上都有独特的优势，是看家本领、效益来源、品牌价值。市场竞争有两个基本原则，即优势的发挥和劣势的弥补。所以，中医院要落实打造中医品牌，营造中医文化，建立中医团队，发展中医项目，加强中医制剂，深入开展中医科研，搞好中医营销，加强中医间合作等一系列实实在在的措施，给中医事业注入无限生机和活力，而且要避免短期利益行为，花大力气打造具有中医特色的自身素质建设，让中医院在市场经济的风浪中经受考验，重振雄风。

　　陈明：不要怨天尤人，把自己武装起来。首先就是继承。各环节都要做协调，各括政策。我觉得，现在很多中医继承者的根基太差，没有把中医学好，这样的中医医生怎么去解决病人的问题呢？曾经有这样一个孩子一到十二点就晕倒，十分钟后起来。什么检查都做了，包括到协和这样的最高级的医院。所有的检查影像都做了，就是治不好。最后就只好去找中医。到中医是这样辩症的，一天24个小时就划分这个阴阳的升降，比如我们现在下午就是阳气下降，阴气开始，逐渐上升，每天有四个端点，早上6点，中午12点，晚上6点，半夜零点。四个端点是阴阳交替的时候，中医发现这个孩子是在中午12点交替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了，这应该是阴阳之气不相顺结。打个比方说两个人交接班没有交接好，一个接班的还没有来，上班的已经走了。中医经过阴阳调理就给这个孩子把病治疗好了。所以中医在解决疑难杂症方面是它的特色，要发挥优势就在于不遗弃，在于继承。

　　王育杰：中医现在的问题不是拒绝外来的东西，被西化也证明中医不拒绝外来的东西，而是中医如何同现代医院或者西医怎么结合的问题没解决，这个环节没处理好，就出现了西化现象。但我觉得这个问题不一定是中医发展的一个必然进程，中医中药有自己的优势。所以中医要振兴的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就是必须发挥自身优势。

　　赵锡银：中医院要发展，领导观念要现代化，要客观地分析，在疾病诊治过程中，中医处在什么地位，是什么角色。该唱主角时，要当仁不让地突出中医特色；该唱配角时，则就当机立断地引进先进技术、人才及设备，中西互补，取长补短。这样才能留住病人，才有中医特色得以发挥的平台。所以，中医院要发展也应实现四个现代化，即观念现代化、人才现代化、技术设备现代化和特色现代化。中医特色应成为中医院的医疗优势，但中医院绝不能只凭中医特色一只拳头出击。在激烈的医疗市场竞争的环境下，中医院必须在综合实力增强的前提下突出中医特色，并发挥其优势。

　　刘腾蛟:我国县级中医院床位数应不低于200张，地、市级中医院床位数应不低于300张，省级或中心城市的中医院床位数应不低于500张，以满足中医院实现最佳的经济规模效率。中医院的经营管理应努力借鉴现代企业制度的成功经验，做到产权清晰，权责分明，管理科学，注重塑造良好的医院品牌，突出专科专病特色，发扬传统治疗手段的优势，在继承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所以，我国中医医院的发展，集约化管理是其必由之路。这可以采取三种发展方式：一是合并重组。作为一种组织行为，通过政府管理部门或其他管理组织的统一调控，把不同类别、不同规模、不同等级的中医院重组为一个新的医院；二是兼并。作为一种法人行为，以资产联结为纽带，由控股方将两个或多个中医院兼并组成为一个医院；三是联合，作为一种自愿行为，采用自愿协作、技术互利的方式，通过双方或多方签订协议联系在一起，或组成一种松散的医疗联合体，促进各医院的共同发展。

（ 责任编辑：李淑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