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原卫生部副部长孙隆椿

　　■文/本刊记者 朱万里

　　由于我国公立非营利性医院的补偿机制不尽合理，其相关政策也不完善，这就使医院不得不靠扩大医疗服务收费维持生存，靠“创收”补亏损，虽不科学，但又比较“合理”的补偿误区,即医疗技术服务亏损靠多卖药，卖贵药及多使用高新检查设备来弥补。长此下去，必然引发医疗行为的畸形发展，进而影响整个医疗卫生事业的健康发展。为此本刊专访了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原卫生部副部长孙隆椿。

　　《中国医院院长》：来自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份合作研究报告表明，中国的医疗卫生体制改革，“从总体上是不成功的”，您对此如何评价？

　　孙隆椿：早在1985年，我国卫生部门就提出了应该对我国医院管理体制进行改革的意见。而1997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卫生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成为我国医院改革与发展一系列政策的基础。在二十多年城市医疗体制改革的历程中，有成绩也有问题。主要问题是国家制定和提出的改革目标，几乎都没有全面完成，这主要原因在于讨论和制定改革目标的时候，对困难估计不足，对实现改革的环境条件没有政策保障，更加缺乏具体的方法和具体的措施。这就像过河一样，即使目的再明确，但没有桥和船，怎么过？例如，各地卫生事业的发展要实现区域卫生规划，并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进行了试点，而世界卫生组织也对中国的区域卫生规划试点进行了资助，但是7年以后这项改革却无果而终。

　　目前，全国的医院似乎都由卫生部门主管，但实际上，卫生部门只能主管医院的技术标准和业务监督。而医院的院长任免、资金来源、财政收支是无权管理的，是各级政府的各部门分级分别进行的。由于卫生部门主管的内容有限，这些有限的内容无法满足很多医改的要求。例如根据区域卫生规划，在一所医院床位的数量满足医疗服务需求时，就不需要重复建设医院了，但是其他部委、部队和民营资本要建医院，只要条件具备，卫生部门就要批准。这无疑会不断加大城市医院过剩的状况，使城市卫生规划的要求难以实现。所以卫生部可以制定很多计划，却没有实施的权利，卫生部门在制定很多医改目标的时候，事实上超过了卫生部门的管理权限。所以，很多医改目标只能成为卫生部门工作的一个长远目标，一步步的去实施和实现。

　　《中国医院院长》：您曾经提出医院要改变“以药养医”的前提是医院的补偿机制的问题，您对我国医院补偿机制有什么样的看法？

　　孙隆椿：医院补偿机制问题实际上是医疗服务最终谁买单的问题。我国公立医院最早全部是由政府投资的，但公立医院的运作却需要“自负盈亏”，所以我国公立医院所有权是公共所有的，行政管理体系是政府的，医院的经营运作却是市场的。所以，政府必须先解决维护公立医院运转的经费问题，才能有下一步改革的措施。如果大家只看到一些不合理现象，就现象解决现象，例如，医院依赖“药”导致医生和医院出现不规范的行为，就要实行医药分开，这是行不通的。道理很简单，药品的收入占医院收入的一半左右，而“批零差价”更是医院生存、发展、资金的重要来源，如果国家不出台新的补充来源，就把医院的药品收入拿走，那医院何以生存？但是现在“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各方的关注，所以，对医院补偿机制的改革势在必行，应该早日提上日程。

　　《中国医院院长》：在您看来，卫生部门在进行补偿机制改革的时候遭遇了哪些难题？

　　孙隆椿：我国医院补偿机制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政府投入不足，由于政府投入不足，医院又要生存发展，要求依赖“药”的公立医院进行医药分开，自然就不可行了。而医疗技术服务也是很复杂的，是技术含量高、风险大的复杂劳动，收费标准必须体现其价值，卫生部门提出调整医疗服务收费标准是必要的，但在现阶段，能否大幅度地调高，是不是所有地区都能提高，调高到补偿药品收入等额的程度，回答是否定的。医疗劳务技术收费调整也只能适度调整。因此解决医院补偿机制的途径是提高政府投入的比重，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

　　《中国医院院长》：卫生部及中央相关部门近期是否有对医院补偿机制进行改革的想法，是否有相关的实施步骤？

　　孙隆椿：高强部长7月1日在人民大会堂作《我国卫生事业面临的形势及改革发展展望》的形势报告中，也提到了要改革“以药补医”的机制，调整收费服务价格，进一步完善医院补偿机制。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制定相关的细则。

　　《中国医院院长》：今后我国医院补偿机制应该从哪些方面进行改革？

　　孙隆椿：我认为要在充分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也要引入市场机制的基础上，发挥政府和市场两个机制的积极性，从而扩大医院的资源来源。卫生管理部门将完善分类管理，加强宏观行业监督。积极按照属地化原则进行区域卫生规划，优化资源，有效的解决资源配置不合理、不协调的问题，使有限的投入发挥更大的作用。改革以药补医的机制，调整收费服务价格，从源头上引导医生合理用药，解决医院过于依赖“药”的行为，缓和“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为医院创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另外，进一步完善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办法，最大限度降低药品批发和零售之间的利润空间；加快医疗保障制度改革，缩小城乡医疗差距；明确界定卫生行政管理部门与医疗机构的关系，各级卫生行政管理部门要加大监督检查力度等等。

　　《中国医院院长》：我国医院补偿机制可否参照国外经验？

　　孙隆椿：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国情，我们可以借鉴和参考国外医院补偿机制的一些先进经验，但是没有模仿性。美国是以市场为主导，政府只负责为穷人、老人医疗买单。但医疗费用高昂，与国人的收入水平相差甚远。而英国卫生服务的特点是国家推行福利政策，实行国家卫生服务制度，卫生经费主要来源于税收和社会慈善经费，居民享受近乎免费的医疗服务。这种机制，效率不高，虽不收费，但要长期等待，病人很不满意。德国医院补偿机制主要采用“双重补偿”的方法，即医院的投入成本和运营成本各有其补偿来源。德国医疗体制的公平性很好，但是费用比较高。总之，世界各国都是“自行其是”，可以借鉴、参考，但都不能“照抄、照搬”。只有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经济发展水平，社会收入水平，制定相关的改革措施，才能收到好的效果，同时还要有医改的复杂性、艰巨性和长期性的思想准备。

(责任编辑：李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