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杜 艳　北京报道

　　一个学者对市场的批评是否需要倾听，尤其当他自称“中国交易交易市场坚定的批评者”的时候？

　　当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钟伟拿出中国与周边国家一组外汇交易数据作简单比较时，他得出的结论令人惊讶。国际上每天接近2万亿美元；东亚、香港每天大约是2000多亿；泰国和印度每天的外汇交易量是在30亿－50亿美元。而已经有1．4万亿的ＧＤＰ、1万多亿的外贸规模、600多亿的外资的中国，其外汇交易规模每天还不到12亿美元——这是2005年上半年的数据，已经在2004年的交易规模基础上增长了85％。

　　在中国汇改的制度安排中，汇率水平、结售汇制与外汇交易制三个轮子如何作用，是值得关注的。为此，钟伟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国际收支与结售汇“棘轮效应”

　　《21世纪》：中国汇改已经从汇率水平深入到结售汇制及交易制度三个环节。如此大动作的制度改革，是预设的安排，还是边走边看？

　　钟伟：汇率水平的调整已经开始。现在之所以要调整结售汇制度，主要考虑到两个因素，一个是外汇储备增长过快，国际收支失衡；二是外汇市场运作的成本越来越高。

　　中国外汇储备增长过快是有几个表现的。一是外汇储备每年增长1800亿到2000亿美元，比ＧＤＰ的增长都快，现在ＧＤＰ是1．4万亿美元，假设增长10％，将比外汇储备还低。而且储备没有放在国内，而是放在国外，国内经济及福利改善很差，中国从经济增长中获得的好处有限。二是国际收支中我们并没有刻意地保持顺差，原来目标是保持平衡并略有盈余，这几年是大幅顺差。三是储备增长给外汇当局的压力很大，以此速度，年底可能达到8000亿美元。

　　这三方面的原因导致外汇储备的增长比汇率的问题还要令人忧虑。汇率调整可控，国际收支状况要改则难得多。现在外汇储备的增长已经持续超过了Ｍ2每年的增长，基础货币投放基本上是外汇占款投放出去的，使外贸企业实际上获得了优先发展权，而第二、三产业资金不太充分，这也是一种失衡。如果结售汇制度不改变，这样的失衡就很难改变，人民银行在货币操作中的被动性也就无法改变。所以，关于结售汇制度改革的重要性不亚于汇率水平的改革。

　　《21世纪》：此次汇改人民币升值2％，对改变国际收支失衡有没有作用？

　　钟伟：仅仅通过汇率的升值来平衡国际收支作用是不大的，还是要调节国际收支参与外汇交易市场才行。

　　如果要改变国际收支失衡，有两大工作要做：一是完善结售汇制度，另一个是加速中国外汇交易中心的改革。

　　《21世纪》：最近外汇局已经在强行结售汇制方面做出了一些改变。我们应该怎样疏通“走出去”的渠道？

　　钟伟：一是基本思路的改变。奖励流出、限制流入，变不对称的管理为流出流入的平衡管理。但是这个方针现在贯彻的不是特别有效，中国企业出去的不多。林毅夫教授做过研究，中国企业90％的海外投资都是失败的。这使得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变得谨慎了。另外，2001年后国内的经济状况很好，企业的年均利润增长均在40％以上，导致好多企业不愿意走出去。这两个因素使得“走出去战略”实行不好。外汇管理局给了企业很高的额度，但是好多都没有用掉。这种背景下，把额度抬高也没有意义。

　　如果企业不走出，居民用汇就要便利一些。现在已经较为便利了，但也没有明显缓解中国国际收支的压力。

　　外汇交易四大问题

　　《21世纪》：中国外汇交易制度及外汇交易市场是否有要改的地方？

　　钟伟：多年来，我一直是中国外汇交易市场坚定的批评者。我认为有四大问题：

　　第一：中国的外汇交易模式设计有错误，它复制的是沪深交易所的证券交易模式，即期指令、撮合交易，价格优先、自动配对成交，这适合于合约标准化、交易量连续、交易对手比较容易配对的交易。但是，外汇的交易情况是，交易不连续、合约不标准。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是，对于机构来说，买卖外汇不是标准化的价格，如果买卖的量大，于交易对手肯定是要议价的，因此即期指令、撮合交易对于外汇交易不是特别适合。在国际外汇市场，场外交易市场中98％都不是用的报价驱动，都是用的竞价驱动，就是做市商制度。这是第一个大的缺陷。

　　第二，品种太少，美元交易大概占到外汇交易量的99％，非美元的不到1％；只有一个“半远期”的品种叫做远期结售汇。而在国际市场，只有20％交易量是即期交易。我们没有远期交易品种的话，肯定做不大。银行在境外都在做远期交易，境内没有，这些业务都流失到境外去。

　　第三，交易量做不上去。

　　第四，外汇交易严重不连续，只能报一个买盘或者卖盘，单边交易。举例说，中国银行明天要到外汇市场上买入2000万美元，那么今天收市之后，向人民银行公开市场操作报一下，然后明天只做一这单，不能明天既买入又卖出，多方向操作。

　　《21世纪》：你以学者的眼光作评价，改革外汇交易制度，应重点做什么？

　　钟伟：现在要改的话，需要破几点：今年年底、明年年初一定要推出人民币对美元的远期品种，推出人民币对美元做市商制度。

　　现在是集中有形交易，就是一个交易大厅，有些外汇交易员，有席位。这种做法是很不聪明的，做市商交易更适用的就是场外交易。我们要引入无形的、分散的交易，中国外汇交易中心更多的是为它的会员提供交易的标准、平台和结算体系。但是现在为什么会遇到一些障碍呢？因为场外交易，外汇交易中心就变成了一个为会员服务的机构了。从集中有形交易向无形分散交易转换，可能损害现在的一些既得利益（收费问题）。这是一个大问题。

　　要把更多的交易主体接纳进来。现在的交易主体基本上是金融机构，但是国际上的潮流不是这样的。2003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统计，全球参与外汇交易的合约中，有一方不是金融机构的占到所有合约的40％。这也是一个重大的利益格局调整。

　　结算体系要跟上，一般外汇交易要时时全额结算，收费要低廉。如果这些设计好的话，人民银行将来要干预市场，实际上干预的不是即期市场而是远期市场，一个国家的外汇管理当局通过干预外汇远期市场来表达他对外汇即期市场的判断，动用外汇储备的流动性来干预即期市场，只有当即期市场出现异常的汇率波动才来干预。一个国家调整远期汇率的效果比即期汇率的效果明显。

(责任编辑：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