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雪冰到刘金宝、从赵安歌到张恩照，近年来，一批中国银行业高管们相继落马。仅中银香港一家，先后几任总裁就锒铛入狱

　　金融大案频频爆发，使得踏上重组之路的中国银行业承受前所未有的阵痛

　　■本刊记者 徐琳玲 发自上海

　　8月12日，吉林省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中国银行前副董事长、兼中银(香港)前总裁刘金宝以贪污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至此，一场历时一年多之久的银行高管贪污受贿案，初步告一段落。

　　巅峰时刻坠落

　　2003年5月22日，时任中银（香港）行政总裁的刘金宝忽然接到中国银行的“紧急回京开会”通知，并被告知会有新的人事任命。

　　当时，圈内正盛传刘金宝将出任交通银行行长的消息。当日下午，出现在北京中行大厦的刘金宝，安排好了当晚的饭局，并和一位副行长的专职司机打好招呼，约好送其前往后，随即回到下榻的中国银行的招待所——中苑宾馆。

　　此后，刘金宝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中行大楼里。在中苑宾馆，他被等候其多时的中纪委的官员扣留，接受“双规”，并对其时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行长及中银（香港）总裁期间涉及的违规贷款问题进行调查。

　　届时，一年前的那幕辉煌图景还浮现在人们脑海里——2002年7月25日，当股票代码（2338）历史性地出现在香港联交所的大屏幕上，50岁的刘金宝微笑举杯，庆祝筹资额高达28亿美元的中银香港上市成功。据披露，上市前夕，曾传言中银要为刘金宝加薪，如果兑现，550万元的年薪会让刘金宝成为国内身价最高的银行家，同时他还享有高达173万股的认股权。此时，刘金宝春风得意，享受着事业巅峰时刻的一切快感。

　　2000年，刘金宝被提升为中银集团副董事长和中国银行港澳办事处主任。之后，刘金宝领导中银香港进行了为期两年的重组，将10家分散的小银行合并成为香港第二大的银行集团，规模仅次于汇丰银行。裁员8000人，不良贷款下降到9.5%，剥离出售了上百亿的非银行业务资产；内控机制和组织结构也大大完善。

　　当时，刘金宝在重组中的表现赢得不少香港的证券分析师对其的认可。他们认为在遭遇纽约骗贷风波之后，中银显然已经慢慢露出成熟姿态。而在“中银香港”公开招股之前，香港长江实业、新鸿基地产、恒基地产、信和置业和恒隆集团5大集团都赶来捧场进行认股。其中，仅长江实业一家就为此斥资约14.6～20亿港元。

　　为进一步增强股民信心，刘金宝公开承诺，该银行实施新的贷款审批准则。最终要实现的目标是未来两三年内每年追回40亿至50亿港元的不良贷款，将目前的不良贷款比例从9.1%降至4%至6%。

　　刘金宝曾充满自信地强调：“中银香港有信心和能力成为世界知名的大银行，并成为内地国有银行改善自身治理水平的范本。”而他的目标则致力于成为世界知名的大银行家。

　　在中行内部，刘金宝一直颇受争议，但是对刘金宝在银行管理上表现出来的专业和铁腕，没有任何人曾提出过质疑。在中行内部，这个有着博士头衔的总裁一直被认为是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1976年，刘金宝从北京经贸大学毕业，进入中国银行工作。次年，即被派往伦敦分行，成为中国当时最年轻的外汇和黄金交易员。同一批的，还有他的老同学、后来东窗事发的前中国银行行长王雪冰。

　　在当时伦敦分行的经历中，刘金宝表现出了作为交易员的优秀素质，敏感果断。中行的一位老员工回忆：1983年，中国银行伦敦分行负责黄金股票买卖的刘金宝从朋友处获悉里根遇刺的消息，他立即做出美元对黄金的比价将下跌的判断。他抢先在新闻媒体证实消息之前，以每盎司780美元的价格从纽约黄金市场购进大量黄金。10分钟后，消息被证实，金价果然上扬至每盎司800美元，刘金宝又将刚买进的黄金迅速抛出。此后，媒体又传来消息，里根总统经抢救已脱险，金价又回落至780美元。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刘金宝为中国银行赚了大把的美元。

　　刘金宝当年在伦敦分行做黄金期货的故事，甚至被写进了对外经贸大学市场学的教材中。

　　源起万泰贷款“黑洞”

　　上海，是刘金宝仕途通达的开始，同时也是他罪恶源起之地。

　　在刘金宝最初被调查之际，香港媒体当时普遍认为，刘金宝与中银香港向上海首富周正毅发放一笔贷款有牵连。刘金宝和周正毅夫妇交往甚密。据传闻，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喜欢交际的刘金宝就和毛玉萍颇为熟络，两人同样热衷于开Party，各界人脉甚广。然而，不久后中银香港公告称，刘金宝被调查的主要内容，是他在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行长期间的贷款发放问题。

　　在上海任职期间，刘金宝的业绩并不被业内认可，分行的不良资产率居高不下，商业化改造、市场占有率并不是很突出。上海分行存在着严重的金融违规和违法犯罪问题。而在诸多超权限、逆程序、违纪违规放贷项目中，刘金宝都是经手人。

　　在所有的问题中，上海万泰集团的巨大贷款黑洞最终把刘金宝拉下了水。根据2000年底，国家审计署、中央金融工委相继对中银上海分行贷款的审查，德勤咨询(上海)有限公司受托对上海万泰的银行贷款的调查，发现中银上海分行共向万泰集团发放了近15亿元贷款，截至2000年底不良贷款高达10余亿元。

　　刘金宝也从这场权钱交易中得到了好处。在1996年到1997年间，刘金宝曾向万泰集团索要28万元，为其一相熟女朋友的住房支付装修及电器款。而该女友的此套新房，也是刘金宝向另一家企业上海凯托集团收受贿赂所得。此外，刘金宝还向万泰集团的董事长钱永伟索要住房一套，价值42万多元，并虚构了购房协议。不久，钱永伟也被拘留，并于2004年11月以受贿罪入狱。

　　调查结果显示，刘金宝在上海期间受贿的涉案总额折合人民币为140多万元。

　　刘金宝生性奢华，喜爱交际，讲究排场。据称，在香港工作期间，刘金宝一人享用几部专车，周末经常穿梭于香港、深圳、上海打高尔夫。而每逢中银香港举办活动，定会邀请当红的电视主持人前来捧场，场面异常热闹。“他很活跃，善于交际。而且做事强悍。”原中国银行港澳办事处的一位官员称，这一点，刘与同班同学王雪冰很相像。

　　除收受贿赂外，刘金宝贪污公款折合人民币752万元。他和时任上海分行副行长兼瑞金大厦董事长的严庭富、瑞金大厦总经理薛章能一起，通过向第三方物业管理公司多付钱的方式，将物业管理费用转为私用。此外，刘还被指控从中行上海分行办公室的账外款中直接拿钱，与其他几名涉案高管私分。而在担任中银香港总裁期间，采取转移账户资金、制作假账、销毁账目等手段，单独或与朱赤、丁燕生、张德宝等人共同贪污23起。

　　刘金宝的另一项罪证，则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早在中纪委对刘进行调查时，便发现他有上千万元的不明来源的财产。除去合法收入、涉嫌犯罪的款项及其他已知来源的收入，刘尚有1451万元财产不能说明来源。

　　2004年6月，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向全国人大常委会作2003年度审计工作报告时，直接提及刘金宝，称其“利用职权影响违规发放贷款、谋取私利，涉嫌贪污受贿案件”。

　　值得注意的是，被广为猜测的“刘周”关联并没有被证实。2004年6月周正毅以虚报注册资本和操纵股市两项罪名，被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判决书中，周被认定的犯罪事实和刘金宝并无干系；关于中银香港向新农凯放贷21亿港元之事，判决书中只字未提。

　　如何医治金融高管病症

　　一连串的银行业高管落马，将中国银行界推入了极为难堪的境地。

　　面对“中银之症”的侵袭，要依靠中国的银行家们的道德免疫力，这无疑是一种美妙而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中国金融改革中，毫不夸张地说，海外上市被看成拯救、做强国有银行的首选道路。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都在构筑着各自的IPO之梦，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已经为之拼足全力。而王雪冰、刘金宝事件的频频发生，足以表明，即使海外IPO之梦实现，前景也未必阳光灿烂——中国高管选用和监督机制存在着的颇多漏洞，足以给予国有商业银行沉重一击。

　　上市以来受多起丑闻困扰的中国银行试图做出某种改进。2005年5月20日，中国银行宣布将面向全球招聘包括12个总行部门级正副职管理者职位、两个境内一级分行行长职位在内的25个职位。

　　追溯刘金宝的银行家生涯，正是最初对刘金宝事件的遮遮掩掩，引发香港股市对中银香港普遍的不满情绪。如果没有透明的人力资源制度、信息披露规则，健康的法人治理结构不过是句空谈。

　　2004年底，牵手美国新桥资本的深圳发展银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选举有“中国通”之称的蓝德彰为深发展董事会董事长，聘任韦杰夫为深发展行长。第一次，中国商业银行高管层中出现了两位金发碧眼的洋大帅，而蓝德彰在任期间也为深圳发展银行带来不少革新之气。

(责任编辑：单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