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政府以往每年对远洋渔业新购渔船的1000万元财政贴息，今年因种种原因仅为200万元，而2006年可能降至160万元。此外，再无其他政策性扶持

    9月19日，中国“福远渔132号”渔船在印尼海域遭印尼海军追赶和炮击，造成中方船员一死两伤。目前，印尼海军仍扣押着包括伤员在内的10名中国船员。

    9月22日，中国外交部就此事向印尼方面进行严正交涉，对印尼军方的非人道执法表示震惊和强烈不满。

    此次事件中遭到炮击的渔船属于福建省平潭县。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福建渔船第一次在印尼海域遭到炮击，早在2004年3月11日，中国渔船“福远渔555号”在印尼海域从事捕捞作业时，即遭到印尼海军的追赶、炮击和抓扣。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福建渔船，此次炮击事件发生后，《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前往福建省平潭县实地采访。

    近海无鱼的渔民生态

    9月26日15时，中国第五大岛——福建平潭岛。当地澳前渔港里五六十艘渔船仍静泊港内。

    “近海已经没有鱼了。驾一艘20匹马力的木壳船，这些就是我们几个老人家一天的收获！”一位62岁的渔民指着箱中二十几斤巴掌大小的鱼感叹地说，他一边说，一边和三个老伙计整理渔网。

    老渔民告诉《第一财经日报》，渔船蜷缩在港中，因为近海作业极可能倒赔。

    记者问起，能否到远洋捕捞呢？“到远洋又怎样？死了也白死！”面对记者的提问，捕了半辈子鱼的这位老渔民拔高了声调。

    年近50的一位渔民妻子，她的丈夫已经病逝，儿子借高利贷跑海上货运，不愿靠打渔为生。家里留下她自己独守空房。

    “丈夫在一艘台湾渔船上做了8年，每天工作20多个小时，没有固定休息时间，随时被老板打骂，每月只赚1200元，面临随时解雇的风险。两年才回来一趟。”她说。

    她的丈夫后因长期漂泊得了严重的胃病，被台湾老板委托其他货船送回，但路上遇到台风，原本半月的归期拖延到2个月，送到福州时已经太迟了。

    “丈夫临终前告诉我，再也不能让儿子跑远洋了！”这位中年妇女说，从本月起，儿子借高利贷与人合伙买船跑货运了。丈夫8年的工资加上另外的借贷，换来的是这栋内部尚未装修完毕的三层楼房。

    记者看到，她当日的午餐和晚餐，就是稀饭加一碟自制的咸鱼干。其邻居告诉记者，这样的生活“跟很多渔民家里一样”。

    村支书丁圣清回忆说，澳前这个平潭最大的渔港曾是渔民的天堂。

    据丁圣清介绍：“由于滥捕和污染，澳前近海已经无鱼可捕。为了活路，当地百姓只好借2000~3000元钱交给中介，到台湾渔轮上做渔工。”

    根据当地渔民的估计，目前该镇青壮年到台湾做渔工的人数仍占到60%。“一旦被抓派出所要罚5000元。”这些渔工带回的血汗钱大多用于建房和教育。

    澳前镇镇长陈杰告诉《第一财经日报》，目前该镇4.3万人中80%是渔民，但只拥有不到6000亩土地，去年人均收入仅3300元。

    入不敷出的捕鱼业

    有当地渔民测算，当地柴油价格每吨高达约5000元，一艘70吨排水量的木壳渔船每天耗油近1吨，出海5天，成本就需5万元(包括人工费、冰块费、生活费)，与捕鱼收入并不相当。

    “燃油价格太高，近海捕捞效益差，导致一部分渔民只能转产养殖，一部分转产运输。”陈杰说。

    但是即使转产，风险也大。《第一财经日报》获悉，在今年连续三次台风中，该镇养殖业损失已经过亿。“有的颗粒无收，养殖户损失从几十万到数百万不等。”

    而海上货运去年受国家大环境影响火爆一时，今年受油价和货运价提高，货运量下降的三重影响已趋于下滑。

    在福建省政府的相关规划中，发展远洋捕捞产业是突围的方向。但实际情况却困难重重。

    远洋捕捞首先要求渔船具备足够先进的技术设备和吨位马力，但发展远洋捕捞首先遭遇融资瓶颈。

    上世纪80年代国家一度为渔民购买渔船提供贷款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回。丁圣清告诉《第一财经日报》，渔民的住宅难以拍卖，而无固定资产抵押，加上风险巨大，商业银行一般不会贷款。

    这种说法在福建省海洋与渔业局渔业处得到印证。该处调研员、副处长罗志涛告诉《第一财经日报》，目前全省渔船放贷尚无一例。

    由此，民间集资高利贷借款购船成为目前福建省基本的模式。而每人借贷集资十几万到数十万购买渔船，每月利息高达1.5%~3%不等，也使投资人备感压力。为了尽快获利，一些民间渔船只能涉足稍远的敏感海域。

    村支书丁圣清与人集资的400匹马力、145吨的灯光渔船(灯光敷网作业渔船)自去年开始就在台湾海峡附近捕捞鱿鱼、带鱼等。今年7月，台湾地区海警以“太靠中线”为由将其扣留，还没收17个价值5700多元的灯泡并剪断100多条电线。

    然而到更远公海进行作业捕捞，对船只的要求也相应提高，民资渔船大都无此条件。即便像福建省远洋渔业集团公司这样省内最大的渔业公司，最远仅在南太平洋、马绍尔群岛、密罗克里奇群岛等海域作业。

    福建省远洋渔业集团远洋部经理苏龙称，建造一艘600匹的铁壳渔船加上物资费用约1200万元，加上1年多的生产周期和多变的鱼汛，如果没有政府扶持和银行放贷，民营船主根本无法承受。

    而福建省最早开发且渔船高度集中的印尼海域，其政府已经宣布2007年对所有国家关上大门。

    同时兼任福建省远洋渔业协会会长的罗志涛称，福建省正在开发朝鲜海域的远洋捕捞。但苏龙对此仍表忧虑：目前在朝鲜海域集结的中国渔船已经超过700艘，密度越来越大，已经引起朝鲜方面的注意。

    拆除渔船减少渔民

    《第一财经日报》从可靠渠道了解到，福建省政府以往每年对远洋渔业新购渔船的1000万元财政贴息，今年因种种原因仅为200万元，而2006年可能降至160万元。此外，再无其他政策性扶持。

    “如果不是国家对自采鱼的免税政策在撑着，福建远洋渔业早就步履维艰了，目前实际实力已落到全国五位之后，仅领先于沿海的广西和海南。”一位业内人士对《第一财经日报》说。

    而农业部对全国几十家远洋企业的造船业扶持名单中，福建省远洋集团由于注册资本达不到规定的1亿元门槛被从第一轮入围中淘汰，导致福建省相关企业全军覆没。

    据悉，由于印尼官方对入渔证与远洋渔业基地建设挂钩的要求，福建省民资船主又将遇到资金投入的困境。“将来可能让大家投资入股，但估计困难很大。省政府如果能扶持一两家龙头企业投资建设海外基地，是很值得的，也可以解决远途运输的问题。”苏龙说。

    “上半年，我公司80%的远洋渔船已经亏损，今年估计每艘亏损在300万左右，受损面正好与去年盈利面情况倒过来，估计最迟到春节后将有部分船只撤回国内。”苏龙语出惊人。

    《第一财经日报》了解到，为了缓解近海压力，福建省海洋捕捞渔船指标(除专业远洋渔船外)至2010年底将控制在19832艘、1397196千瓦以内，其中今年计划减船325艘、减少功率17095千瓦。

    而截至今年5月末，3年来福建省已集中拆解捕捞渔船366艘，转产转业渔民2259人，发放渔船拆解补偿金1598万元，安排转产转业项目补助金1490万元。

    但一艘1.5万至10万左右的补偿金对渔民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很多渔民自行拆解的渔船为数不少。而据平潭县海洋与渔业局称，目前仅该县渔民就有4.3万人。

    谈到将来，一位当地老渔民直摇头，他指着风和日丽的夕阳中停泊在澳前渔港的渔船，不断地喃喃自语，其实他也想出海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