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院长同行

　　孟威宏：让463医院强行“起飞”

　　一艘迷失航向的帆船，任何细节上的修正也无法挽救轮船的命运

　　——摘自《战略决定成败》

　　文/本刊记者 汪兆平 中国医院院长杂志

　　图/赵红

　　许多年以后，谈到刚来463医院的情景时，孟威宏院长仍然记忆犹新。

　　“那是1998年夏天，突然接到通知让我到463医院当院长，当时的心情应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在军旅生涯中又有了进步，这回可以充分实现自己的治院思想；忧的是，一方面我知道463不太景气，难于管理，另一方面还有些不舍，因为我爱人和孩子都在长春。但领导将军区空军的中心医院交到我的手上，充分说明了对我的信任，我必须接受挑战，不辱使命。”

　　7年后的今天，孟威宏带领的463医院已经是东北地区拥有多个优势前沿学科的知名医院，一幢刚刚封顶的十六层大楼在院内拔地而起，在刚刚结束的沈阳军区医院重点学科评估中，463医院有9个学科参与评审，是同类医院中最多的，而且均获好评。

　　强行起飞 走出困局

　　孟威宏踏入463医院，正值1998年的盛夏。当时触目所及处是年久失修的大门，院内满地凋落的松针，以及几处临时搭建的房屋，任意设置安装的门与网……医院的不景气使得员工们对医院的建设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有的人隐隐还带着情绪。对于孟威宏的到来，大家更是怀疑：“军区选了半天怎么弄来个中学生似的院长啊？他能管好医院吗？”

　　这一年孟威宏38周岁。医院上下的议论和怀疑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服输心理。调查摸底后的情况显示，大到资金短缺、科室发展、设备更新、人才建设，小到院内工人违纪、服务纠纷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处理。孟威宏深知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系统难题。他白天看、听、问，晚上则是思、辩、想，想不通就在院子里边转边想。仅几个晚上就把医院的角角落落踩了个遍，以致于机关的干部发现了这个秘密，不久“孟院长愁得晚上在院子里面打转”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至今仍被传为笑谈。

　　通过大量调查研究和分析，孟威宏感觉自己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如果把眼前的医院看作一架飞机，当这架飞机同时面对着起飞和处理好跑道上的枝节问题，应该先解决哪个呢？答案当然是前者。如果飞机能够在短时间内飞起来，那么跑道上的坑坑洼洼不再会成为问题。“让医院尽快飞离开这个地面，从一大堆的矛盾中解脱出来！”孟威宏暗暗下了决心。如何实施463医院的“起飞工程”呢？“首先要组建起一个有新作风、新面貌的领导班子，要让职工看到我们在做事。让大家从怀疑到参与行动，真真正正地从精神上振奋起来。”找到方向的孟威宏一下子感觉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起来。

　　古人云：“哀大莫过于心死”。要让全体员工对医院的发展看到希望，首当其冲地要改变医院的外貌。很快，医院的大门修葺一新，院内的杂草、歪脖儿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能喷水的绿茵茵的草坪；在治疗区，那些“诸侯割据，各自为政”的铁网、铁门统统拆掉，病房区更加开阔、明朗；墙壁全部被粉刷一新，彻底告别了以前的“大花脸”状态，医院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初现生机。

　　要想使一个组织在常态下持续健康地运转，必须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长期以来，部队系统内部的人员可以享受免费医疗，然而有些职工却钻起这个空子，不但自己免费医疗，还让亲朋好友都跟着集体免费起来。类似的问题比比皆是，从后勤到医疗，从食堂到药品，诸多环节都存在疏漏，尽快改变陋习、树立新规摆上了孟威宏的议事日程。

　　深谙医院管理之道的孟威宏知道，机关制定制度时大都有大而化之、华而不实的毛病。为此，孟威宏召集各个机关科室人员，主动自曝家丑，陈述部门弊端，最后一套详细入微的规章制度也就顺势推出。比如在药剂窗口，规定药剂主管人员的权限，在其权限内的药品可以拿，超出权限内的药品则禁止拿等等。

　　建立规则的目的是为了在一个规范的环境中让职工更加自由地行事，而不是束缚职工。为了消除员工们的抵触心理，那些关乎职工切身利益的问题也就必须予以解决，改造澡堂设施，改善食堂膳食供应等一些实事也提上日程，让大家感觉医院领导在切实改善工作条件，提高员工生活待遇，让大家感觉医院在向前迈进，这才是孟威宏所有行动的出发点与落脚点。

　　当记者提及这些活动的资金来源时，孟威宏笑了起来：“其实这些并没有花太多的钱，大约100万左右。但是当时医院的情形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不怕你笑话，甚至连病人的住院押金都挪用了！可是谁让你是院长呢！那段时间找领导，找朋友到处活动，该用的关系都用了，费了太多的口舌，一次5万元我也要过，钱不多，但对于等米下锅的医院来说也能发挥作用啊！”

　　对于孟威宏的努力，全院职工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家觉得这个院长虽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是却一直在埋头苦干，以致于当初那个的绰号“小院长”已经由当初怀疑的口吻变成了亲切的称谓。1998年底的干部测评，来到医院时间最短的孟威宏，所得票数却是遥遥领先。然而，孟威宏并没有丝毫懈怠，他深知人气问题解决了，医院已经具备了起飞的条件，可是要想让463医院真正强大起来还必须解决其战略问题—飞向何处。

　　瞄准前沿 决胜高空

　　沈阳，作为东三省的经济、政治、文化的中心，其医疗水平之高也居东三省之首。中国医大附属一院、附属二院、辽宁省人民医院、沈阳军区总医院可谓强手环伺，自己的医院如何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唯有超常的思维、跨越式发展，才能有一线生机。“要飞，就要飞得高。”孟威宏的眼光盯向了当时的前沿技术：微创介入治疗、器官移植技术和生物医学技术。

　　1998年的年终党委会上，孟威宏提出了自己的治院方略：“463医院要想生存壮大，必须要在专业技术上有所突破，占领同行的制高点。为此，我们要在巩固传统耳鼻喉、针灸等名牌科室的基础上优先发展前沿技术，大力开展微创介入治疗。无论是血管内的、血管外的；无论是放射线下的、还是超声下开展的介入都要一起上马，还有多种腔镜手术、立体定向微创手术等，还要大力发展器官移植。比如肝移植，肾移植，集中财力人力投放到这些领域。”

　　然而这样的理念对于一个刚刚初步摆脱困境的医院来说，实在是过于超前，以致于招来诸如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空谈误院等非议。为了统一认识，孟威宏一方面大会小会讲，和科室主任谈，利用一切机会宣传自己的主张；另一方面积极地团结一些拥护、愿意实施的中层管理者大胆实践，让事实来说话。

　　同样也是这次年会，孟威宏另一观点也曾遭到质疑。医院的设备水平太低，医院的设备原值（包括报废的设备）才值2000多万，这样的设备水平恐怕无法带动医院起飞。为此医院的中期发展目标拟订为6000万，5年后要达到1个亿，在近两年内每年要投入600万资金来改变设备水平。

　　开完党委会后，一位党委委员忍不住坐到孟威宏的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道：“院长，你以后说话要留点余地啊，刚才开会时有的主任说您连我们医院一年挣多少钱都不清楚，你的那些想法简直就是扯犊子（东北话，胡扯的意思）！”说到“扯犊子”这个词时，孟威宏哈哈大笑：“当年这些数字我可不是信口胡说的，那都是我躺在单身宿舍里用几个晚上琢磨出来的。药房减少库存量方便资金周转，后勤部门压缩一下不必要的开支，通过合作及从金融租赁公司那里进行融资租赁……每笔数字可都是精打细算出来的。”

　　往后形势每步发展也都在印证孟威宏的计划，一些持不同意见者在事实面前也逐步发展成为支持者。1999年的党委全会上，孟威宏提出了医院当年要完成720万的设备采购计划，同时鉴于生物医学可能很快就会进入临床，他还提出5年内463医院的生物医学技术要紧跟上去。果然不到5年，干细胞移植等一批生物医学技术就在463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负责这一新兴技术的是细胞治疗中心的杨晓凤主任。杨晓凤精明强干，思维活跃，却因过去医院观念束缚而苦无用武之地，甚至有离开463另谋发展的念头。孟院长来了以后，慧眼识人，几次找她谈话，希望她能挑起大梁，把细胞治疗中心建立起来。经过几年的奋斗，杨晓凤创建的细胞治疗中心如今已经走在领域前沿。她领导的科室周围血干细胞移植例数已成为国内之最，国际、国内学术会多次聘请她去讲座。谈起这些，杨晓凤深有感触：“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架飞机，可是你就是再先进的飞机，没有跑道也飞不起来，孟院长就是给像我这样的飞机铺设跑道的人，没有他的支持就没有我们这个细胞治疗中心。”

　　弹指七年间，积贫积弱的463医院经历了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在孟威宏“打造一批优势学科群，带动全院发展”的战略思想指导下，医院科室面貌发生了质的变化，不仅耳鼻喉科、心肾内科等老的名牌科室走出了一条继承、创新、发展之路，器官移植、细胞治疗和微创介入治疗三大前沿技术也脱颖而出，成为医院新的三大支柱，至此医院综合实力和竞争水平的提升也就水到渠成，463医院以7个重点专科的骄人成绩位于同类级别医院榜首。

　　为何在医院的低谷阶段孟威宏敢于强行起飞，发起向医学前沿技术进军的行动？孟威宏用自己的“跳跃式发展”理论和“窗户纸”理论进行解释。这两个理论被他调侃为“土法炼钢”。所谓跳跃式理论是指医院的发展并不一定要遵循常规的道路发展，即如果医院管理者有气魄，一种前沿医疗技术刚出现时，就可以果断引入，至于一些具体的基础性的技术可以跟进后补，借助于高新技术医院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有效的突破。而窗户纸理论则是一种领导制定战略的心态问题，在孟威宏看来必须让医护人员了解一个道理：一些高新技术仰望起来高不可攀，但是真正实践时，你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穿了完全跟捅窗户纸一样！

　　不拘一格 以人为本

　　“如果他是伯乐，那我就是一匹千里马。”微创介入科姜宏主任回忆起当年孟威宏找他谈话的情景时，言语中充满感激之情。

　　姜宏，中国医科大学博士毕业，几年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孟威宏发现了他之后，经过2个小时的谈话就认定了他，囿于部队中科室主任编制的限制，孟威宏力排众议，特别在编外设置了一个副主任的职务，又鉴于他所在的放射科只有他1人从事介入工作，设备简陋，于是不断添人、置设备。更有甚者，一次孟威宏听说血管内超声消融术这种前沿技术可以通过介入治疗血管血栓，属于微创介入领域的新宠，虽然面临资金紧张的困境却毫不犹豫一掷百万购买了开展该技术的设备。

　　“士为知己者死”，姜宏也不负所望，几年下来微创介入科室已经发展得红红火火。诸如颈椎间盘旋切负压吸引术、各种血管内外介入治疗等技术迅速开展起来，有些还走在了东北地区甚至国内医院的前列，而同中国医科大学合作开发协助颈动脉介入手术的血管伞价廉物美，改变了以前花费大量资金使用国外同类昂贵产品的局面。他所领导的科室也一跃成为空军重点专科。

　　针对科室之间的绩效信息封闭情况，孟威宏责令每个科室将每周的收容量、治疗量、出院量在周会时间公诸于众，互相之间进行比较，激发各个科室之间的动力。与此相配套的则是年末的科室主任述职报告，以5分钟的时间为限，以多媒体手段演示，报告内容囊括科室既定目标的完成情况、科室的建设与管理、引进新型医疗技术情况，来年的发展规划……，诸多指标不一而足。这样的举措一经推出，立刻给予科室主任巨大压力，因为不甘人后，科室主任们都主动投入到这场科室竞赛的洪流当中。

　　长期以来，部队系统的人事任免一直采取任命制，科室主任以及护士长都由党委研究上报给上级主管部门决定。然而2001年的竞争上岗对463医院的全体职工来说可算是一件新鲜事，这种形式被孟威宏命名为“党委领导下的群众评议制”。为了步子稳健一点，党委班子决定先在军人里面开展竞争上岗，当时将近20个岗位，30多个人竞聘。上台演讲者在5分钟内陈述自己的想法，接受群众的评议，然后党委会尊重群众意见，做出初步结果，上报给上级主管部门。通过这种方式，一定程度上克服了部队用人机制中能上不能下的弊端，让高升者述职上岗，给予大家承诺，使其最终做到言必行，行必果。

　　文化统领 一以贯之

　　到过463医院的人，对其内、外科大楼入口处镶有的“爱兵、爱民、爱院；自律、自信、自强”12个大字都会留下深刻印象。

　　作为一家部队医院，463医院把爱兵放在了首位。孟威宏及党委一班人，始终把“姓军为兵”作为医院发展立足的前提。然而爱兵并非一句空话，需要切实解决部队官兵们的实际困难。目前463医院的许多新技术都已经运用到广大官兵身上，比如针对飞行人员经常发生的重症颈椎病，463医院采用颈椎介入手术治疗。由于飞行员及地面官兵们易患股动脉血栓，在血液流通受阻的情况下常造成下肢供血缺陷，传统的治疗方式是进行大血管架桥手术，或者保守治疗，但是后者如果治疗不善就得截肢，这对国家及飞行员来说都是重大损失，463医院却通过采用超声消融术治疗，疗效确切。另外有时候一些并非必须为军人服务的技术，如伽玛刀等十分昂贵的设施都免费为军人治疗。高超的医疗技术，先进的医疗设备为飞行员及广大官兵提供了极其便捷的医疗服务，有效地实现了卫勤保障任务。

　　如果说“爱兵、爱民、爱院”是463医院文化精神的激扬和外化，那么“自律、自信、自强”应该就是内在持续的动力机制，医院生机因此而得以绵延不绝。1999年，一台DSA即将购置回来时，为了快速投入使用，孟威宏找来心血管内科的杨满光主任了解情况，产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孟威宏：杨主任，DSA我已经买回来了，你做PDTA也好，冠状动脉支架也好，告诉我你多长时间能够让它上马？

　　杨满光：半年时间。

　　孟威宏：半年太长！

　　杨满光：那好，您给我三个月！

　　为了兑现这个目标，杨满光外派两个年轻的医生进修学起习，而自己却跟另外两个医生管理整个心血管内科的70多个病号，夙兴夜寐，毫无怨言。三个月后两个年轻的医生学成归来，然而毕竟是新鲜事物，到手的技术差强人意，此种情境之下被迫请人来做示范，进行院内教学，然后再送出去学习。反复多次，被培养的医生逐渐成熟起来。时至今日，在心血管内科里，年轻医生全部都能做冠脉造影，多数医生都可实施经皮冠状动脉成形术、冠状动脉支架成形术、射频消融术、心脏起博器的安装等高难度的手术。

　　在前沿技术的引进方面，孟威宏从不驻足，他这样要求科主任们：“新技术、新项目要做到开展一个，马上就想到下一个。其他医院不论大小，只要有好的东西立刻就要学习吸收过来，必须不断学习，不断创新。”

　　旧符新桃之后，全新的医院文化彻底地改变了463医院的旧容。如今，医院拥有全军耳鼻咽喉科中心、全军精神病外科治疗中心、空军普通外科中心、空军针灸科中心、空军泌尿外科中心、空军心血管内科中心、空军介入治疗特色专科、军区细胞治疗中心及伽玛刀肿瘤无创治疗中心、血液透析中心、腹腔镜治疗中心、关节镜治疗中心等多个特色专科。医院的设备总值增加了6倍，医疗收益翻了5倍，崭新的医疗楼，高昂的员工士气，这绝非当初可比。医院开展的以长期失喉者发音再造术、针刺治疗三叉神经痛、多弹头自动导航射频肝癌治疗术、聚能刀肺癌原位灭活治疗、冠状动脉腔内成型术等为代表的新业务、新技术近百项。

　　孟威宏总结说：“与几年前相比463医院这架飞机已经飞起来了，但是高度还远远不够！”的确，对于成功者来说，最大的成功永远是将未完成的成功。孟威宏对医院的发展下一个目标是：计划到2007年，争取实现为军队官兵提供完全优质服务，力争达到全额补贴；全院实现无纸化办公，达到数字化医院；实现超双亿（收入和设备总值），超双十（名医人数，重点专科数目）等十大工程。

　　记者后记： 孟威宏院长虽然戎马出身，然而给予记者的第一印象却并非刚勇，而是谦和亲切，笑容里一片纯净。短短几年，能让463医院起死回生，唯有大智大勇者方能完成。

　　近年来，在面临精简整编的大形势下，许多医院茫然等待，不知何去何从，然而孟威宏却能逆势而上，连年斥资进行医院大修，彻底改造内科楼、外科楼，很多员工都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当总部领导见其医院屋舍俨然、技术精湛、服务过硬，欣然同意保留医院时，误解、轻视、冷漠都被钦佩所取代了。

　　和自己的几员干将们在一起时，孟威宏较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们大谈各自科室的业务，偶而微微一笑。而在谈到对孟院长的看法时，几个科室带头人无不万分感慨：只有孟院长才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有着无限空间的舞台，他们的心有多大，那个舞台就会有多大！

　　生活中的孟威宏，喜欢读书，常借古人智慧润泽自己的管理观。《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中的史事、警语皆可信手拈来。他最为信服、也最常自勉的是《老子》书中的这样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或许以东方管理之道成功地运作463医院这所现代化的、有些前卫的医院才真的是孟院长职业生涯中的快意所在。

　　孟威宏

　　1959年11月出生，解放军第463医院院长，空军大校，主任医师、医学硕士，空军高层次人才。中国医科大学兼职硕士生导师，吉林大学兼职硕士生导师。近来年发表专业及管理论文20余篇，专著3部，获科研奖4项，在心血管内科及医院管理上有多篇论著发表。

(责任编辑：李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