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35，数学上它代表的只是35个个体中的一个，然而在河南新乡铁路刑警队民警的心里，它代表的却是一个无奈的现实。2004年8月4日，一批在新乡火车站落网的贩婴者引起了当地警方的警觉。2005年2月21日，他们抓获了一个名叫郭士县的犯罪嫌疑人。至此，一个横跨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和四川等省的贩婴网络暴露在阳光之下，35名儿童陆续被解救。这一震惊全国的特大贩婴案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然而，直到今年8月10日，离第一个孩子被解救已经快一年了，除了一个来自广东东莞的3岁男童找到了亲生父母外，其余34名孩子的亲生父母依然杳无音信，在懵懂的恐惧和不解中，这些孩子还在继续着他们“打拐孤儿”的身份。

　　5岁男童惨遭拐卖 亲生父母苦寻未果

　　2005年9月26日，在河南新乡中原棉纺厂幼儿园里，5岁的阳阳正在老师的帮助下，和小朋友们一起看图识字。这个外表看起来和其他小朋友没有什么区别的小男孩，就是几个月前，被警方从人贩子那里，解救出来的被拐卖的孩子。

　　在这些天真的孩子中间，刚来时的阳阳有时候会显得很沉默，常常是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阳阳的老师告诉我们：他像其他的孩子特别有天真的一面，来的时候喜欢什么就拿一些看一些，他不是，他就坐在那儿也不说，你让他玩什么他就不说。

　　在幼儿园里，阳阳被安排到“蒙氏计划”班，这是园里最好的班。跟园里的孩子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性格才逐渐开朗一些，原来的地方口音也逐渐转为普通话。但是他特别聪明，可能有三四天，一个礼拜都不到，就能跟着其他孩子一起交流说普通话说得挺好的，现在完全听不出来他有口音。

　　采访中，我们从阳阳的老师那里获悉，阳阳被拐时只有3岁多，被解救后，他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去过哪里，父母什么样子。为了能够唤起孩子的一点点记忆，幼儿园的老师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但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不管怎么样引导提醒，他就想不起来爸爸妈妈名字，包括我说你家住在有河没有，有山没有，或者是你们是楼房还是平房，这一些都没有。

　　在幼儿园，三个多月的时间，阳阳不但学会了看图识字、朗诵课文，动手做拼图游戏，还与这里的小朋友成为了好伙伴，他的脸上也时常会荡起孩子所特有的灿烂笑容，但是尽管如此，在阳阳身上，细心的老师还是发现了一个秘密。“一般的孩子到周末，有的是当天就可以接走的，像全托周五晚上下午就接走了，他从来没有说该来接我了，谁来接我，或者是我该回家了，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事”。

　　无辜孩子被层层转手

　　听了幼儿园老师的讲述，我们的心里不免有些心酸，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记忆里，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长得什么样，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唯一还能记起的，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被人贩子卖掉时的养父母，但是阳阳的老师却告诉记者，尽管阳阳的养父母也曾经偷偷来看望过他，甚至试图再次带走阳阳，但是阳阳却坚决不肯跟他们走。

　　已经在幼儿园里生活习惯了的阳阳，显得特别地懂事，不仅不会吵着要找妈妈，就是有人要送他回家，他都会一口地回绝。

　　记者：现在把你送回家去—— 阳阳：不想，不想回。 记者：为什么不想回。 阳阳：不想回去。 记者：阿姨问你在家里爸爸妈妈有没有打过你。 阳阳：有。 记者：怎么打你的呀？ 阳阳：因为我不听话就打我。 记者：打得狠不狠？ 阳阳：狠。

　　在中原棉纺厂幼儿园，这里的负责人——园长钱维玉告诉我们，阳阳被解救时已经被人贩子倒手多次，现在孩子的嘴角和额头还留有一些深深的伤疤

　　“他在获嘉县已经倒过三次，拐卖过三次，刑警大队告诉我们这个孩子确实受了很多苦，刚开始打他，后来我们去问他什么都不说，非常的严谨，你问他什么都低头，看着的时候都带着警觉的眼神”。

　　从被抓捕的犯罪嫌疑人那里，铁路公安人员了解到，阳阳是在2003年5、6月份的时候从广东拐卖到新乡的，到新乡以后，郭士县等人又通过他的下线中间介绍，层层转手以后，最后被卖到了河南获嘉县现在的养父母家里。

　　人贩子几经转卖贩运的过程中，当时年仅3岁的小阳阳，曾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探长司延林告诉记者： 咱们在侦查审讯的过程中发现，孩子被拐卖之前被卖到养父母家之前，曾经在犯罪团伙倒卖的过程中，有些犯罪嫌疑人对孩子实施了恐吓、威胁或者是有体罚打骂的现象。 不仅如此，侦察人员还告诉我们，由于阳阳是个男孩，人贩子从一开始贩卖时，就给阳阳定出了不菲的身价。探长司延林说：一开始在广东那边偷孩子的人，通过那边偷完以后，完了他们开始转移地方，中间运到新乡这个过程中这个环节中，在广东那边就是偷这个孩子的，等于要了一万两千块钱。

　　随着阳阳被人贩子层层倒手以后，从广东到河南新乡，阳阳的身价也一路攀升。探长司延林介绍说：阳阳最后是以一万五千块钱，从养父母那里卖到一万五千块钱吧，现在这个买主当时就是阳阳的养父母叫凤永，现在他这个名字已经查证了叫李彩凤，当时是以一万五千元的价格买了。

　　由于涉嫌贩卖儿童罪，阳阳的养父母至今仍在潜逃。应该说阳阳还是比较幸运的，在幼儿园里，阳阳享受到了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良好的教育，甚至得到了幼儿园老师们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幼儿园不但为他减免了每月300多元的学杂费，而且还专门安排了老师，每天轮流值班，照看阳阳的生活起居，尽管幼儿园的老师们，已经是竭尽全力，细心照顾着小阳阳，但是在幼儿园钱园长的心理，仍然埋藏着一个不愿说出的结。

　　采访中，钱园长无不担忧地告诉我们，虽然目前园里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让小阳阳在这里充分享受到家庭的温暖，但是在今后，未来更长的时间里，她们所要面临的事情，也许还并不那么简单。

　　钱园长：这个孩子最担心就是有病，必定幼儿园一般孩子有病都要跟父母及时联系，因为孩子的病变非常快，有的时候咱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咱没法向刑警队（向）父母交代，再一个就是上学问题，现在在我们幼儿园已经上大班了，明年就是再上一年大大班，马上就面临着上学，所以说这个上学是非常头疼的事，有时候放寒暑假，一般放寒暑假都没有孩子，老师都休寒假暑假，因为他在这儿我们就得轮流照顾他。

　　在得知阳阳的遭遇后，社会上一些好心人，也试图领养阳阳，但钱园长为此却更感为难。

　　钱园长：必定就是说你是托管你没有这个权利，你只是有这个义务，我们有这个义务把阳阳培养成跟小学衔接的正常的幼儿，但是你要说哪一个家长把他领走，我们没有这个权利。

　　而在解救阳阳的新乡铁路民警心里，他们的担忧似乎更显得有些无奈。探长司延林就这样告诉我们：作为公安机关来说还没有这种，虽然有这种担心，但是毕竟没有这种费用，毕竟就是说对孩子只有能管一时，比如现在上一年级，我们公安机关可以拿部分资金，但是孩子上学以后谁来管，放学以后谁来接送到什么地方，谁来管这个孩子这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大家对于阳阳的担心，并非是一种多余，由于孩子被拐卖时经过人贩子的多次拐卖，几经转手，他们也说不清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至于在广东之前孩子是不是就已经被人倒卖过，由于涉案的犯罪嫌疑人有的还在逃，目前还无法下最终的结论，这些都给警方寻找阳阳亲生父母带来很大的困难，但是用幼儿园钱园长的话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钱园长：我想能尽早找到他的父母，让谁把他领走也不合适，阳阳身上还是缺少家庭的温暖，毕竟我们是搞教育的老师，以教为主，但是在生活上面我们尽量亲情的那种爱，我觉得阳阳还是缺乏的。咱们非常关注早日能找到他的父母，一定跟父母在一起，有些咱代替不了的，家庭的快乐。

　　福利院人满为患 29个孩子一个家

　　就在阳阳苦苦等待自己父母消息的同时，在新乡市福利院里，还有29名也是在此次打拐行动中，被新乡铁路警方解救出来的孩子，依然面临着和阳阳一样的命运，而且他们都是还在呀呀学语的婴儿。

　　在新乡福利院3楼西侧的两间育婴室内，29张带围栏的小床靠墙排列着，床头贴着写有孩子姓名的字条。副院长李保学说，这些孩子的名字都是院里工作人员给起的，姓氏是按照百家姓的顺序排列的。去年来福利院的孩子姓秦，今年来的姓尤。

　　在这29名被拐婴儿中，只有一名是男婴，其余28名全部为女婴。院长黄莹告诉我们，这些孩子中最大的14个月，最小的只有3个多月。他们都是在去年8月间，新乡铁路刑警的打拐行动中被解救出来的。

　　院长黄莹：公安从人贩子手里把孩子解救了以后，有的孩子出生才几天，有的最大的也就是两三个月，一般都是不足月的，这些孩子来到这儿以后从体质上来讲都比较差，这个我们考虑可能是跟人贩子长期，他在路途上他也不管孩子他就是把孩子送到，我挣了钱就行了是吧，所以孩子来到这儿以后或多或少的有的要发烧腹泻，另外有的孩子尿疹也挺厉害的，还有的孩子支气管肺炎发烧。这种孩子挺多的。

　　从2004年8月起，新乡市儿童福利院开始接收被警方解救的被拐婴幼儿。到今年5月，随着警方解救工作的不断推进，被解救的婴幼儿也越来越多，福利院已是人满为患，为此专门腾出了一间教室、一间活动室和一间办公室作为孩子们的宿舍。

　　院长黄莹：我们院里面的床位满负荷就是一百二十张，但是因为孩子特殊情况，无论如何要把孩子安置住，原来我们院里有特殊教育培训班，有教师有老师有办公室，我们等于现在把这个房子全部腾出来了，另外购置了一部分床因为不够孩子住的，这样就是安置了这些孩子。

　　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体弱多病的小婴儿，让福利院在人、财、物上都没有准备。尽管现在已经安排了八名护理人员轮流照看这些孩子，即便是这样，福利院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护理人员的工作强度比以前加大了好几倍，用支出也大量增加。

　　院长黄莹：从整个费用支出光给这些孩子买奶粉，这些孩子每个月都要六千块钱的奶粉，就是这二十几个孩子的奶粉，就要用这么多，其他的包括孩子要买点糖吧，另外孩子比较小，要补充一些钙剂，四个月以上的孩子我还要给他补充一些蛋黄，这些副食品，这些费用加起来这些确实还是比较大的。

　　在新乡福利院全力为这些孩子的生存奔走忙碌的时候，社会上一些好心人得知这一情况后，也纷纷捐款捐物，来帮助这些孩子，但是这些刚来到人世不久的孩子们，他们并不知道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还只是用哭声和简单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需要。看着这一张张可爱的面孔，我们不得不由衷地担心起孩子们的未来，如果这些孩子的父母一直找不到，那么他们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福利院？而这么多的孩子，福利院又能坚持多久呢？

　　谈及孩子的未来，新乡福利院的黄院长无不担忧的告诉我们，社会上一些好心人的捐助，的确在某中程度上缓解了福利院的压力，但是作为地方的福利部门，如果长期抚养这些孩子，他们将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院长黄莹：社会福利院不是孩子的合法监护人，他们也没有户口，只是我们暂时养着，公安人员进一步调查破案以后才有个结果，这样的话作为财政上来讲也不可能，因为他的拨款是按照你的户口人头来拨款的，作为一个特殊情况，我们可以向政府反映，政府可以作为特殊情况来处理，从正常渠道来讲的话，目前来讲就没有这个经费。

　　额外的费用支出令黄院长为难，一些通过各种渠道试图收养这些孩子的好心人，也让黄院长感到不安；因为我们现在不是监护人，我们怎么给他办手续，办收养手续怎么办？没法办。真正的监护人是他们的父母，咱们现在还不能确认，父母是不是能找到，是不是不能找到。

　　如何早日找到孩子们的父母，就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这也是警方现在面临的难题。在新乡刑警大队那里记者了解到，河南新乡的贩婴团伙以郭士县为首，他实际上已经成为豫北地区贩卖婴幼儿的总代理，这个团伙不仅具有家族式的特征，而且还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式的“婴儿批发中心”。

　　在参与的贩卖人口活动中，郭士县处于最中间，他的上方有至少十余个“上线”，分布在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和四川等地，都与他保持着固定联系。他们把从各地拐来的婴幼儿不断送往新乡，交给郭士县。郭士县把孩子们卖给自己的“下线”后，再由他们层层加价转卖，直到卖给希望养孩子的最后买家。从冯队长那里记者了解到：一个女婴一般一千到两千块钱，一个男婴一般是三千到五千块钱。

　　就是在这种利益驱使下，郭士县联系上线，发展下线，疯狂作案，孩子被倒手的次数越多，就越为寻亲工作带来重重障碍，而且人力、物力上的巨额支出也成为横在铁路民警们面前的一道门槛，在郑州铁路公安处新乡刑警大队，大队长冯幸福就给我们算了一笔帐。

　　冯队：就是一个婴儿被解救，犯罪分子全部被抓获、被起诉一个就要几万块钱。 记者：单纯从刑警队来开支这个的话有这个能力吗？ 冯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靠我们刑警队的能力肯定不行。

　　尽管寻找这些被拐卖孩子亲生父母的工作费时费力，但也不能轻易就宣布孩子的亲人找不到了，因为万一孩子被领养后他们的亲人再出现，对于各方面麻烦就更大。那么，这些被打拐解救回来的孩子到底该怎么办？让我们一起来听听专家的意见：高锋，北京人民警察学院教授，首席谈判专家。对于目前孩子寄养在福利院，高教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记者：高教授，您觉得如果这些孩子的父母还找不到，孩子们继续留在福利院合不合适？

　　高教授：那时肯定不合适的，问题是现在福利院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养这么多的孩子，福利院只能作为营救这些孩子的一种措施，让他暂时地寄宿下来，社会民政部门还有青少年救济会，包括政府的公共积累，你们都应该拨出钱来，来救助这些孩子。

　　而在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中心，长期从事我国青少年法律援助的律师佟丽华也认为，在这些孩子还没有找到亲生父母的情况下，政府的援助才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救助孩子们的方法。

　　佟丽华；只能由政府的福利机构来抚养,没有别的办更好的办法.也就是由政府来做监护人.具体来说就是政府的民政部门。来代表政府来做这些孩子的监护人.保证这些孩子接受教育。保证这些孩子能够正常成长。

　　不仅如此，佟律师还告诉我们，如果社会上有人愿意抚养这些无辜而可怜的孩子，寄养也是一个可行，并且能为孩子提供帮助和教育的一个很好途径。民政部有这样一个政策，就是可以暂时把这些孩子送养到别人家去，暂时的抚养，也就是短期的一个抚养，这时候监护人还是政府，那么这个家庭起到了这样一个监护人代理人的角色。帮助照看这个孩子，完全可以，寄养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制度上的一个障碍。完全可以寄养。收养是这个孩子的养父母完全成了这个孩子的监护人，这样双方形成一种稳定的法律关系。而目前在找父母的阶段，不适合送养，也就是说送养是没有法律依据的。

　　采访中，佟律师还建议，最好能形成一个全国儿童丢失报案信息查询的共享系统，也就是说一名儿童丢失以后，进入这样一个系统，就可以很快的找到孩子的父母。

　　对于警方而言，打拐流汗流血，没想到善后工作的难度更大。寻亲工作费时费力且开支不小，福利院的介入，只能说让孩子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监护责任却依然压在警方的肩头。警方在面对找不到亲人的孩子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为了斩断犯罪链的需求市场、加强打拐对犯罪分子和买主的震慑力，他们不愿意把孩子“寄养”在买主“父母”家中；而把孩子寄养在志愿者的家庭里，又担心孩子受到虐待；交给福利院是比较好的选择，却也存在着合法性、经费和风险承担问题。看来，只有社会和政府部门的共同努力，才是救助这些孩子的最好办法，我们真心地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早日与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因为有家庭的温暖，孩子的心才不会再孤单。

(责任编辑：李淑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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