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燕子

　　一直以来，北京都被当作严重缺水的城市而倍受人们的关注。而今年，作为北京主要供水水源的密云和官厅两大水库的蓄水量都相当紧张，密云水库的可利用水量仅能满足北京一年供水，而官厅水库的蓄水量则达到了历史最低点。日前，山西和河北的四个水库又开始大规模地向北京输水。

　　就在北京水资源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周刊记者却发现了大量的非法小浴池，它们不仅在无证、无照经营，而且还私自打井、偷采地下水。

　　在北京市通州区一个小区的栏杆上，张贴着一则有关浴池的小广告，记者根据小广告上的地址，走了大约400米的路程，七拐八拐的找到了这家浴池。在这家开业已有一个多月的浴池里，记者看到雪白的墙上除了挂有一张招财进宝的“财神爷”年画外，没有看到经营浴池必须要有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记者以等待朋友洗澡为由，假装无所事事地到处溜达，走到了后院的锅炉房里，当时老板正在给锅炉里加火。

　　记者：哪个是烧水的？

　　老板：那是水罐。水从那边接过来，增加压力。

　　记者：我看这边票价也挺低的，4块钱能赚了钱吗？

　　老板：刚开始头一年，慢慢来呗。

　　记者：北京的水价挺高的，比其它地方贵。

　　老板：对，好几块钱一吨，这是工业区的水还好一点，工业区是自己打的井，便宜，不是自来水公司的。

　　老板说这里的水来自工业区，而记者却在浴池的锅炉房里看到了一口井，从这口井里伸出的水管直接连着老板所指的那个储水罐。这家小浴池的水究竟从哪儿来的？我们从服务员嘴里得到了答案。

　　记者：你们走的是村里的水，还是厂子里的水？

　　服务员：是井水，打的井。

　　记者：井水，自己打的井？

　　服务员：找别人打的井。

　　记者：那就是抽地下水了？

　　服务员：对。

　　记者：那这样的话就不用交钱了吧？

　　服务员：交。我们这个属于商业性的。

　　老板说他们用的是工业水，而服务员硬把井水说成是商业水，面对这两种相互矛盾的说法，为了弄个明白，记者不由得刨根问底。

　　记者：一吨水能洗三个人吗？

　　服务员：有些人洗的时间长，两个人就一吨，水在那儿哗哗地流。

　　记者：两个人洗一吨水，八块，一吨水收了八块钱，那你一吨水交多少钱？

　　服务员：五块。

　　记者：一吨水才挣三块钱，又养活这么多人，你们怎么挣钱啊？

　　服务员：我这挣不了什么钱。

　　挣不了钱还急着开张，这种说法让我们不能信服。在记者随后调查的几家小浴池里，也遇到了偷采地下水或者是直接把居民用水作为洗浴用水的情况。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们仔细地帮他们算了笔帐，根据去年8月1号开始实施的北京水价调整方案，洗浴用水1吨的费用是61块5，如果按一吨水洗三个人、门票4元来计算，先不说其它成本，光水钱，一吨就要赔49块5（61.5－3×4＝49.5），那像这样的小浴池，根本不可能生存；而如果是偷用居民水，按居民用水3块7一吨计算，那么每使用一吨水，他们还有8块3的利润（3×4－3.7＝8.3）；如果是偷采地下水，不用交一分水钱，那12元的门票就是纯利润了（3×4－0＝12）。有利可图就有人趋之若骛，所以在京城里隐藏着大量的偷水小浴池。

　　在周刊记者对偷水小浴池进行调查的同时，还发现了京城里存在着大量的偷水洗车行。根据今年5月1日起实施的《北京市节约用水办法》规定，洗车行在经营过程中，必须采用循环水设施，如果是已经接通再生水管线的地区，则应当使用再生水，严禁使用自来水。就在这一规定实施近半年后的今天，仍然有许多洗车行在用自来水或是井水明目张胆地招揽着生意。

　　记者在京通快速道辅路的路边上，看到了一家简陋的洗车行生意兴隆，这里总共有三个工作人员，用一根水管、一个水枪、几块抹布张罗着洗车业务。记者以洗车的名义走过去跟工作人员聊了起来。

　　记者：这是什么水啊？

　　洗车女工：自来水。

　　记者：干净的自来水啊？

　　洗车女工：对，干净的，人吃的水。

　　记者：哎呀，好冷，不是现在都让用中水吗？

　　洗车女工：这掏钱掏的多呗。

　　记者：这花钱多，成本高啊。

　　什么成本高就用什么，还真没听说过这样做生意的人。没有从洗车女工那儿得到答案，记者又向附近的居民进行咨询。

　　记者：这是自己打的井吧？

　　附近居民1：恩。

　　记者：挺凉的吧？

　　附近居民1：凉。

　　记者看到，在这家洗车行里，没有任何循环水设备，从地下抽出来的井水先储存在一个水池里，然后再从水池直接抽到水枪里冲洗汽车，洗车后流下来的脏水没有经过任何回收，直接流到了地面上，泥泞不堪。

　　记者：师傅，你们这一天能洗多少辆车？

　　洗车男工：一天20多辆吧。

　　记者：我看你们那个水，自己打的井，就不用花水钱了吧？

　　洗车工男：村里打的，那个钱也得另交。

　　记者：得交多少啊？

　　洗车工男：18块钱一吨。

　　记者： 一吨水能洗几辆车？

　　洗车男工：一吨水洗六、七辆吧。

　　按这位师傅的说法，一吨水洗6辆车，一辆车收10块钱，水费交18元，那么这家洗车行洗6辆车可以挣到42元钱（6×10－18＝42）；如果根据去年8月1日调整后的水价，洗车行按一吨水交41块5来计算，那这家洗车行洗6辆车只能挣到18块5（6×10－41.5＝18.5），整整少赚了23块5。在如此大的利润差驱使下，京城就出现了大量的偷水洗车行。

　　根据有关部门的统计，北京洗浴业年用水量为162万吨，洗车业年用水量超过200万吨，总共相当于11个北海的蓄水量。而这样的计算，并不包括被偷用的自来水和偷采的地下水。真是难以想象，北京一年之内会被偷掉多少个北海呢？面对如此猖獗的小浴池和洗车行的偷水行为，我们难免要分析一下它们存在的原因了。

　　原因一：价低才能引客源 交了水费全赔本

　　偷水小浴池大多都分布在郊区或是城区不起眼的胡同里，而客源通常是外来务工人员或者学生，他们去不起那些票价几十元甚至上百元的洗浴中心，来这些就在家门口的小浴池，既方便又便宜，这正好让那些利欲熏心的浴池老板钻了空子。

　　原因二：便民浴池虽造福 少之又少不够用

　　自从去年8月1日水价调整后，许多浴池因难以承受高昂的洗浴用水价格而纷纷关门，同时一些低收入人群的洗澡就成了难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由北京市商务局牵头，在城八区扶持了57家便民浴池，这些浴池可以按照居民用水的价格3块7的标准来交纳，但是门票价格必须在10元以内。

　　在北京市朝阳区的一家便民浴池里，记者看到这里的设施十分豪华，但是肖经理告诉我们，要维持这样一家浴池，真是难上加难。

　　北京市朝阳区贝佳浴池肖经理告诉记者：女宾洗浴是十块，但是，第一个她洗的时间长，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水费耗资比较大，再加上电费、人工费，所以说基本上女宾10元，我们没什么利润，利润最高也是一块五到两块五，有时候甚至亏本。如果水价再提的话，我们就接受不了，要么就改行，水价再高的话，实在接受不了，现在的按居民走的话，我们能接受的了。如果按正常的北京自来水价位达到20元一吨的，60元一吨的，我们就接受不了。

　　虽然便民浴池的价格能被人们接受，同时也方便了周围的许多居民，但是对于经营者来说，确实显得力不从心，况且在总面积为1381平方公里的城八区内，仅仅57家便民浴池就显得“僧多粥少”，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于是非法小浴池便有了藏身之地和大量的客源。

　　原因三：浴池车行无证照 条块分割难监管

　　对于那些无证照经营的小浴池和洗车行的查处，是由工商部门负责。而对于偷水现象的查处，则涉及到了三个部门。如果是偷用自来水，应该由自来水公司查处；如果是私自打井、偷采地下水，则归水务局和城管大队共同执法。记者走访了北京市石景山区城市管理监察大队指挥中心，杨菊生主任主任告诉我们：如果是偷水，还需要由节水部门鉴定一下偷水的数量，主要是一个数量问题，需要鉴定的。如果没有鉴定，从我们执法部门、城管来说，还不好去执法。

　　在北京这样一个极为缺水的城市里，节水还来不及，怎么能容忍偷水行为的存在呢？对于小浴池和洗车行的偷水行为，我们希望相关部门能坚决地予以查处。在对偷水行为进行调查的同时，周刊记者也在积极地寻找有关浴池节水的种种方法。

　　在北京市物资学院的学生澡堂里，记者看到了一种新型的射频卡正在被使用。这种卡通过磁感应，传输到计算机系统来控制开关，并按洗澡时间来计算流量。

　　北京市物资学院后勤服务中心主任魏同合说：这样学生在洗的过程中，就可以间断性的洗很省钱，不像过去的时候，脚一踏就开始哗哗流水，学生为了身体温度高，就冲下去，这样水就流得相当大，又浪费水。现在为了经济效益，他自己自觉地把水给停掉了，原先两块钱可以洗上一个小时，现在20分钟洗完就走了。

　　北京市物资学院学生：现在用卡以后会便宜一些，以前大家洗澡可能有的快、有的慢，节奏不同，交钱都是一样的，现在就是说，如果要是夏天的时候，可能大家可以每天都去洗，但是钱比较节约，洗一次可能也不是很贵。

　　记者：差不多一次花多少钱？

　　学生：我可能洗的比较慢，一次要一块多。

　　记者：原来是多少钱？

　　学生：原来是两块。

　　使用射频卡以后，不仅学生省了钱，而且还大大节约了学校的用水量，这一点让主管后勤的潘院长喜上眉梢。

　　北京物资学院副院长潘少江：在以前没有采用这个系统之前，就是两块钱随便洗的时候，那个时候大概是每天核算下来，用水量大概是173吨，现在用水是40吨多一点。大概这一年算下来，如果算十个月的话，按照3块7的水单价来算，大概一年节约10多万，就是说我们到现在用了一年半基本投资就收回来了。

　　潘院长给我们介绍说，当时购买这套节水设备所投资的15万元，在一年半内，仅靠省下来的水费就全部抵消了。除了这套令他们津津乐道的节水设备外，在物资学院的园中园里还储存着大量的中水，这些中水用来浇灌花草树木，又为学校节省了一大笔开销。

　　魏主任：这是我们的园中园。这是把污水已经处理的中水。原来这个地方是一个养鱼池，也叫荷花池，放养了很多的鱼。后来为了适应发展，就把它改成中水池了，现在也没有人钓鱼了。

　　在魏主任的指引下，记者看到了园中园里的中水清澈见底。魏主任介绍说，这些中水管线都是在2003年改造的，从那时起，物资学院的花草树木就再也不喝自来水了，而是喝着“自产自销”的中水。

　　记者：2003年以前用自来水的话，一年光浇地耗掉多少水？

　　魏主任：这个不好算了，这个坑，按这个位置来算，就得七八千立方米，你想想我得多少钱啊，乘以3块7吧，一年得20多万。

　　根据魏主任的粗略估算，园中园里的中水每年起码又能为学校节省10多万元。在魏主任对自己精心设计的园中园而感到自豪时，我们看到了中水的使用价值。提起中水，可能有的人还不清楚它是怎么一回事。中水也被称作“再生水”或者“二代水”。它是介于上水和下水之间的一种水，上水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自来水，下水主要是污水、废水，以及要排放的脏水。而中水正是下水经过净化处理后的水，它可以用在植物灌溉、洗车等项目上。目前，北京市非常提倡使用中水，周刊记者走访了一些正在使用中水的洗车行。

　　在位于北京市海淀区太平路的一家洗车行，相对简陋的洗车房里，四个大水桶格外显眼，洗车工说这就是他们的循环水设备。

　　记者：这边洗车的话，用过的水是排在这个水沟里吗？

　　洗车工：我们这个是来回循环的。这不是设备吗？

　　记者：这个水到水沟里怎么循环？

　　洗车工：我们有水泵，来回过。从这里进来，这四个桶来回过。

　　记者：这是你们的循环水设备是吗？现在开着吗？

　　洗车工：没开。

　　记者：能开一下吗？

　　洗车工：现在水满了。我们里面都有去污粉、漂白剂。

　　根据洗车工的介绍，这里一天能洗六、七十辆车，如果下雨的话，能洗100多辆，一辆车收取10元的费用，一天就是1000元，效益还不错。

　　记者：这水干净吗？

　　洗车工：在那里还要过滤呢。

　　记者：这是经过处理的吗？

　　洗车工：是。

　　记者：这水直接去洗车了？

　　洗车工：不是，还得接那边的管子呢，你看那边放的水就干净了。这水就干净了，这都经过三遍处理的。

　　目前在北京，中水的价格是1块钱一吨，比起3块7的自来水来说，一吨中水能节省两块七毛钱，既实惠又节约。但即便是这样，在北京，中水的使用率却只达到了25%。根据专家分析，造成这一局面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许多人对中水还没有正确的认识，认为中水就是脏水；另一方面，是因为使用中水还涉及到重新铺设管线的问题。所以中水的使用率迟迟不能提高，但对于中水的使用前景，专家还是很乐观的。我们走访了中国生态学会生态工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薛孔宽，他说：“平均几毛钱就可以处理一吨了，多用中水还是很合适的，因为水的资源越来越紧缺，尤其是在城市扩大以后，城市的人居量增加以后，这个水的奇缺，越来越感觉到，面临非常严重的局面。中水的回用、中水的利用，是我们对自然资源的一个保护。我们一方面中水是循环使用，另外一方面，我们的中水还可以补充我们的水资源，包括地下水。”

　　薛主任告诉我们，中水的利用还不仅仅限于补充地下水，如果需要的话，它可以进行再度加工，达到饮用的标准。

　　薛孔宽：如果再深度加工，它仍然可以进入使用。因为什么呢，在太空当中，我们说太空水就是经过反复循环使用的水，水是可以做到再一次净化的。

　　记者：再一次净化能够达到饮用吗？

　　薛孔宽：是可以饮用的，但是这里面所经过的程序和耗费的投资比较大，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处理到中水就够了，但是不同区域也是不一样的，哪些区域需要处理到中水，比如像北京我们要大量的利用中水，把中水利用起来，在缺水的城市，缺水的地区，应该把中水这一块看得非常重要，因为它可以替代我们用的上水来做的事情。

　　在北京水价持续上涨，以及人们呼吁建设节约型社会的今天，如何保护好、利用好有限的水资源，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责任编辑：任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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