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十一五’区域发展新动力”系列报道之四

　　本报记者 徐立京 徐晓然 李天斌 李巍 孙潜彤 李己平 倪伟龄

　　东北人是豪爽的，也是直率的。说起东北三省的区域发展，东北人的答案透出一种富有阳刚之气的利落和鲜明：合作的拳头早就想握紧了，早就该握紧了！

　　“山水相依、道路相连、习俗相近、商旅相通”————在采访中，不断有人用这样饱含感情的话语来描述东北三省所共同具有的历史渊源和人文特征。比较国内其他区域，整个东北地区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作为新中国工业的摇篮，作为老工业基地，这里有较好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基础，其紧密的内在经济联系、连绵的城市群、独具特色而又血脉相通的地域文化，赋予这片沃土良好的区域发展基础。现在的关键是：这种区域合作的潜在优势怎样才能在现实中得到理想呈现呢？

　　“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全面振兴，从传统工业化模式向新型工业化模式的转变，都必然要求实质性的区域合作作为支撑。省际之间、产业之间、城市之间的跨地域合作，需要尽快从‘说法’变成‘做法’！”大连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刁成宝的语气中充满急切。

　　市长峰会：区域合作从“务虚”到“务实”

　　【印象】窗外飘着小雪，长春市市长祝业精的视线越过记者身后的屏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2003年，这位在四城市市长中年龄居长的“老大哥”主动致信沈阳、大连、哈尔滨，倡议大家携起手来，协同发展，得到一致赞同。“东北四城市市长峰会”由此启动。

　　祝业精市长激情洋溢的声音中透着理性的坚定：“这些年来，东北人一谈合作谈发展，就把目光瞄着南边，瞄着国外，而忽略了我们自己区域内部的优势。将东北三省在计划时期形成的区域经济在市场条件下再建立起来，并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需要我们共同面对。打破行政壁垒之时，就是东北老工业基地全面振兴之日！”

　　在夏德仁、石忠信、陈政高3位市长身上，记者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激情和理性强烈交融所产生的震撼力……

　　东北四城市市长峰会的启动，已被普遍视为东北三省协调区域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因为大连、沈阳、长春、哈尔滨这四个城市的经济总量占整个东北地区的46%，所发挥的作用非常大，这四个城市之间的合作与协调是至关重要的。

　　而在峰会破壳之初，曾有人质疑它只是务虚之举，对推动东北区域经济一体化不会产生实质性作用。但现实的迅速推进使得这种怀疑成为多余。

　　2004年4月29日，首届东北四城市市长峰会在长春举办，来自哈尔滨、长春、沈阳和大连四个城市的市长齐聚长春，首次执手相握，并就促进跨地区合作达成以下共识：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不断深入的今天，任何一个地区或城市想孤立发展都是不可能的，从东北四市目前发展的状况看，各自发展的模式已经越来越成为束缚各自发展的枷锁。而结成东北区域经济发展共同体，实现资源共享、广泛合作，集成新的战略力量，各城市以区域经济共同体为依托，实现独特发展，才会有制胜的竞争力。

　　据悉，得知东北四个副省级城市召开东北区域合作峰会的消息后，黑龙江省第二大城市齐齐哈尔市副市长也赶到长春，列席了会议。这个细节耐人寻味，说明区域合作、实现共赢的要求已经是整个东北地区的必然趋势。

　　此次峰会上，四市市长签署了《东北四城市协同合作，全面推动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意见》，作为今后加强合作，携手振兴的行动纲领。“意见”的内容相当广泛，包括在市场、产业、基础设施、开放环境、会展旅游和信息等方面的融合；在政府层面、学术层面、民间层面及稳步扩大同东北其他城市之间的沟通和联系与合作。

　　尽管“意见”还只是个初步的框架性文件，重点强调了合作的重要性和方向，较少涉及在竞争基础上实现合作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内容，但它的意义在于构建了一个区域合作的渠道和平台。我们看到，自从党中央、国务院作出东北振兴的战略决策后，东北的各个城市都在寻找突破口。正如长春市市长祝业精所说：“东北三省都有合作的需求，但缺少渠道。长三角各城市每年召开一次联席会来协调区域发展存在问题的做法，给我们很大启示，建立这样一个东北四城市的协作平台，是东北三省区域经济一体化迈出的重要一步。”

　　“只要搭建了这样一个沟通的平台，就有可能通过建立高层次的项目建设统筹协调机制，促进东北三省的经济提高协同性和互动性，避免重大项目重复建设和产业链条产生冲突。”辽宁省政府研究室主任韩东太高度评价峰会的作用。

　　爽朗的东北人果然脚下生风，东北四城市市长峰会很快从务虚转向务实，开始每年锁定一个主题以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实质性展开。

　　时隔一年，2005年6月7日，以“携手领跑大振兴，共建东北大物流”为主题的第二届东北四城市市长峰会在大连举办。本次峰会还特别采取“4＋3模式”，邀请鞍山市、吉林市、齐齐哈尔市3个城市参加峰会，以扩大区域合作伙伴范围，增强对整个东北地区的辐射带动作用。

　　这次峰会的重要成果之一，是制定和签署了《关于共同加快物流业发展的战略合作协议书》，决定共同推动四城市物流产业的发展，建设保税物流通道和内陆港口，促进海铁联运和东北集装箱班列的发展。提出以大连为门户，以沈阳、长春、哈尔滨为腹地，建设东北快速出海大通道。

　　祝业精在谈到这次峰会的成果时说：“东北地区由于受计划经济影响的时间较长，要真正做到产业融合、市场融合，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喜的是，此次峰会以共建东北大物流为切入点，就推动东北地区腹地与口岸的整体联动达成了共识。协议内容虽然不多，但很实在。”

　　峰会的蓝图在各方面的努力下正一一变为现实。目前，东北三省和铁道部已经提前开始建设哈大高速铁路客运专线。专家认为，这条轴线纵贯哈大经济带，集中了东北汽车、机械装备、石油化工和冶金工业的主体企业，是东北经济区的脊梁；东北区域协作的密切互动，将进一步促进老工业基地的振兴。

　　大连市市长夏德仁对物流协作所取得的进展表示满意：“在这方面大家找到了利益共同点，推进的速度比较快。大连在沈阳、长春、哈尔滨建立了陆路干港和国际物流园区，把大连口岸的船运、货代、保税、海关、商检等功能辐射到整个东北腹地，通过先进的海关监管手段，实现了进出口货物就地通关、货到大连直接装运的目标。我们和几个城市的具体合作方式是由大连港投资，当地给土地给政策，共谋一举多赢。”

　　“东北物流大通道的逐步贯通奠定了良好的开局。市长峰会必将开下去，东北地区的区域经济合作也必将更加紧密。”祝业精说。

　　优势互补：中心城市加速蓄积能量

　　【印象】乘着火车在几大城市不断转换，大连—沈阳—长春—哈尔滨，城际之间几乎都是3个小时的车程。

　　这正是东北三省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优势，因为较之西北、西南、中部分散的城市布局，这样集中的城市化基础是得天独厚的。在优势互补的基础上，突出几大中心城市的集聚效应和极化效应，以形成率先实现现代化的先导区域，构建区域性的要素配置中心、产业扩散中心和信息流转中心，同时增强高密度城市群的聚合功能，对于东北地区的区域合作突破总量偏小、领域较窄、层次不高等问题，至关重要。

　　作为区域内生产要素的集聚点和转换器，中心城市的“龙头”作用和“窗口”功能越是强大，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效用就越是显著。辽宁省政府研究室主任韩东太认为：“东北地区沈阳、长春、哈尔滨、大连等中心城市，应该进一步发挥区域大型经济中心城市的综合功能，共同成为开展区域经济合作的载体。”

　　哈尔滨市市长石忠信对此非常赞同。他说：“‘东北’是个整体概念，东北振兴，不是某个项目、某个产业、某个城市的振兴，而是区域的整体振兴。我们每个城市要率先发展，优势互补，举四城市之力，共同开创新东北时代。”

　　正因如此，无论沈阳、大连，还是长春、哈尔滨，每个城市都在加速蓄积能量，以增强城市的实力、辐射力以及城市群的规模和竞争力。“一个经济协作区，需要中心城市发挥带动、辐射作用。但我们很清楚沈阳在经济总量上还没有形成高地，资本还不能外流。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加速自身建设，培育自己的能力，做开放的高地、人才的高地、资本的高地、信息和技术的高地，本身构成高地后才能对其他地区形成辐射。”沈阳市市长陈政高的话颇具代表性。

　　陈政高的思路很开阔：和周边城市牵起手来一起做“大”。2005年4月7日，一个以沈阳为中心，包括鞍山、抚顺、本溪、辽阳、铁岭、营口市在内的“大沈阳经济区”在规划中形成。“七个城市联手建立协作机制，靠市场经济内在的联系和政府的推动，把这个城市群做大做强。”陈政高说。

　　这七个市的总面积、总人口占整个辽宁省近一半，GDP占东北三省的30%。按照合作框架，“大沈阳经济区”将启动建设环经济区高速公路，打造“一小时经济圈”，尽快形成经济区城际快速轨道交通系统；依托各城市优势产业和龙头企业，重点推进经济区内装备制造业、汽车工业等产业整合。

　　记者采访陈政高时，他刚率领经济区七城市代表共同对外招商归来。他说：“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去招商，扩大了经济区的对外影响和各城市的招商成果，特别是避免了重复建设和恶性竞争。下一步，我们还要建立统一的人才、劳务市场，逐步实现人力、人才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无障碍流动……”

　　早在2002年12月25日，大连市委、市政府就提出了“大大连”的城市发展思路和发展战略。从“西拓北进、两城三星”的空间布局到“一环四带”的经济格局，再到“一城一岛九区”的产业布局，“大大连”给大连的发展拓展了空间、拉开了架势、提高了功能。“十五”期间，“大大连”的基本框架基本完成。大连在“十一五”期间确立的目标是：2010年全市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过7000美元，城镇化率70%以上。

　　哈尔滨市同样在谋求城市群的发展。2005年3月31日，黑龙江省省长张左己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媒体宣布：黑龙江将倾力打造“哈大齐工业走廊”，以整体提升老工业基地的工业素质。

　　“哈大齐工业走廊”依哈尔滨、肇东、安达、大庆和齐齐哈尔五市排列，在绥满铁路沿线，绵延300公里，布局在301国道两侧。这些城市将通过招商引资、开放开发，促进产业聚集，形成若干个工业园区，连成工业走廊，构成点轴经济带。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栗战书说，“等到这一工业走廊建成之后，它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栗战书把这种影响概括成两个方面，一是在体制创新、转换机制方面起到突破作用，二是在产业聚集上形成一些牵引产业群，发挥更为广阔的辐射作用。

　　长春把更多的关注投向了做足自己的优势产业上。今年3月，长春市明确表示定位在“汽车城”，因为长春市的经济总量占吉林省经济总量的50%以上，其汽车工业在东三省的老大地位是很稳固的。市长祝业精沉稳地说：“城市的扩大是其自身影响力的扩大，而不仅仅是地域的放大。长春市的当务之急是发展得更快一些、发展的质量更高一些，更好地发挥省会城市的辐射带动功能。”

　　显然，在实施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战略中，东北三省四市不可避免地将出现新形式的竞争与合作，但竞争不是谁大谁小的问题，合作也不是原有产业的简单同构。未来东北地区应有一种新的经济关系发生———科学发展、协调合作、互为补充。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大连市提出了“跳出大连看大连”，确立了建设东北亚航运中心的目标。学者出身的大连市市长夏德仁对于区域经济有着深入的思考，他说：“每个城市必须找准自己的比较优势，才能在区域合作中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认为大连在东北的最大优势就是海和港口。我们可以和东北地区共享这样一个港口优势。到目前为止，根据统计，东北地区70%以上的进出口货物和90%以上的集装箱进出口是在大连港实现的。我们现在致力于建设东北亚国际航运中心，为东北及东北亚经济发展起到带动和辐射作用。”

　　这种判断和定位所流露的清醒和智慧，让人欣慰。

　　协作分工：产业整合初现良性集聚

　　【印象】在采访中，许多领导干部、专家学者、企业家对记者不约而同谈到，东北地区计划经济管理体制影响比较浓厚，人们市场经济意识相对淡薄，僵化封闭的思维模式还有很大惯性，在相当多地方仍然缺乏创新和突破，缺乏竞争与协作，特别是地区行政区划的阻隔和各地经济发展战略的趋同，还需要花大力气来打破。

　　这种深刻的自我认识本身就蕴涵着强烈的发展诉求和强大的突破力量。与这种思索相呼应，东北三省的产业整合初步呈现出差异化发展、协作分工的良性态势。

　　为适应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要求，东北三省在省级决策层和政府相关部门中建立了磋商机制，就重大发展问题定期进行沟通，打破信息不畅、各自为战的状况，建立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统一市场。三省已经明确在国家总体规划下，统筹区域重大发展规划，避免重复建设和项目撞车问题，提高规模经济效益，形成科学的分工协作机制，在竞争中求得各自的发展。

　　在这一指导思想下，东北在整合国有资产、统筹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取得重大进展。辽宁特殊钢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与黑龙江省北满特钢集团的成功重组是东北大型国企跨地域联合重组的重要举措。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黑龙江和吉林已分别表示愿意参与大连港的建设。

　　“在长春市的国企改革中，我们特别欢迎东北地区有实力的企业来兼并。如沈阳的变压器厂收购了长春的变压器厂，哈啤集团收购了长春的银瀑啤酒。我们还希望哈药集团能到长春来，收购重组我们的一些药厂。”祝业精市长说。

　　大连市市长夏德仁很坦诚地告诉记者，在工业方面，其他城市的优势产业大连决不发展。“比如汽车产业，长春和沈阳已经有了汽车厂，大连没有优势，我们不去发展；再比如飞机，哈尔滨发展了，我们不发展。大连的优势就在于充分利用临港优势发展临港工业，比如造船业、石油化工业等等。我们规划的3000万吨炼油、130万吨乙烯，正是大连的优势。”

　　他认为，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要求对各城市结构趋同的产业进行整合，发展产业集群，是东北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东北三省的产业协作分工具有比较好的基础，产业结构的互补性大于同质性。因为计划经济年代东北地区的产业分工还是比较合理的。在今后的合作中，我们应注意两条原则，一是分工的原则。比如长春的汽车，我们应该下力气帮助他们发展，而且尽可能不造成重复建设和浪费资源的情况。像大连石化产业有临海优势，也希望其他城市能支持大连石化产业的发展；二是相互配套的原则。尽管一个地区的产业有突出的特征，但是离开其他地区的配合和配套也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像大连造船工业如果没有哈尔滨船舶学院的智力支持，也发展不起来。现在，大连造船厂使用的3万吨以上的大型曲轴还不能自己做，希望我们东北地区的企业利用良好的配套能力，把这个曲轴项目做起来。”

　　事实上，诚如夏德仁所说，由于历史的原因，东北地区的产业总体格局已经确定并且也是较为科学的，哈尔滨的动力、轴承产业，长春的汽车制造业，沈阳的装备制造业，大连的造船、石化业，不仅各自特色鲜明，而且呈互补之势。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关键就是通过良好而合理的分工和配套，利用资源优势发展资源深加工型产业集群。

　　一个可以预见的趋势是：树立“共赢”和“协同”的思维观，强化开展区域合作的战略共识，引导和鼓励东北老工业基地产业分工与转移，促进跨地区的产业融合，促进区域统一市场的形成、完善和发展，将是东北地区下一步区域发展的主旋律。　　来源：经济日报

(责任编辑：田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