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法巴(法国巴黎银行)又用这一招,今次上当的人不多了!”12月5日早上10时,一名网上代号为“特别周”的股票投资人盯着计算机屏幕,注视着13家发行商为中国建设银行(0939.HK)发行的24只认股权证(warrants,香港俗称窝轮)的价格波动及成交行情。
傍晚时分,“特别周”和另一名网上代号为“外交家”的投资人一起,经过一天的买卖活动,罕有地答应与本报记者面对面坐下来,详细说明香港权证市场的问题,及他们自发组成Warrant88.com的源起。这个组织自今年8月组成以来,透过不同途径揭露香港权证制度漏洞及发行人愚弄小投资者的伎俩,并数次向香港证监会举报有问题个案。为了保护自己,他们都不肯以真实姓名示人,只肯透过电话及电邮沟通,绝少答应记者面对面接受采访。
一次上洗手间的代价一切由另一名代号为“21”的成员在18分钟内输掉4万港元的故事开始。
“特别周”、“外交家”和“21”都是全职投资者,他们用自己的资金,每日买卖股票及衍生工具,他们是一个香港的小投资者网上留言区“公众投资168综合论坛”的常客,经常在讨论区中交流投资心得,及对市场现况的看法。近期香港权证的问题,令他们走在一起,创立Warrant88.com,专门讨论香港权证市场的问题,及进行投资者教育。
2005年8月3日早上11时,“21”估计恒生指数会下跌,他比较各种产品后,选中了比利时联合银行发行的恒指认沽权证(3927.HK)。这只权证是为看淡恒指的投资者而设的,8月底到期。这时的3927的作价是0.025港元,“21”认为如果权证的价钱是0.02港元,便是合理价,于是在网上输入了买入盘,在0.02元的价位买入200万份。他估计以权证价格的走势,没有那么快便有成交,所以没有定下止蚀盘(即买入后如果股证价格下跌,跌幅达到某一比例便自动沽出止蚀)。
之后他上了一趟令他非常后悔的洗手间。3927竟然在18分钟内,由0.025元急跌至0.01元,其间“21”买入200万份的指示以4万元成交,这笔投资马上减值了2万元,由于0.01元已是权证的最低价,一般投资者不会在这个价位接货,特别是价格急跌之后,加上这只权证快到期,所以余下的2万元也接近化为乌有。
最令“21”不服输的,是这10多分钟内,恒生指数下跌了100多点,理论上股指下跌,作为认沽权证的3927的价格应该上升,就是说他看对了市场走势,买对了产品,但却输了钱!“监管机构与权证发行商,往往说小投资者买卖权证赔本,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权证的风险及理论,但这个理由不适用在我们身上,我们都是投资权证多年的全职投资者,我们输钱,是因为游戏规则不公平,发行商与我们对赌,但他们可以随时改变赌具的组合,就像玩掷骰子,我买1至6其中一个号码,但他可以掷出一个7来。”Warrant88.com的核心成员“外交家”对本报记者说。
“伸缩波幅”为暗箱之源“香港是全球最大的权证市场,一年的成交额达7000亿港元,香港交易所也引以为荣。最令我担心的,是现在内地金融业,在不同层面都说要借鉴香港经验,如果权证市场也学香港,那问题会十分严重,因为内地小投资对权证的认识更少,但赌性更重,成为国际大行的点心机会更大。”“外交家”说出他的忧虑。
“外交家”说香港权证市场的核心问题是发行人可以设立流通量供应者(即俗称庄家),庄家同时可以进行自营交易(proprietytrading),即代表发行人成为赌局的另一方,发行人掌握权证的发行权及增发权,可以随时改变引伸波幅,进至改变权证的合理价,加上有大量人手负责精算权证价格的变动及相关数据的变化,小投资者站在对赌的另一方,输的机会极大。
他引述最近AIA的一个调查显示,接受访问的投资权证的人士,74%表示投资失利,赚钱的只有26%,反观投资股票的,有50%-60%说赚钱。“中国人爱脸子,部分人即使输了钱,接受访问时都说赢了,所以实际输钱的人会更多。”
他说最不合理之处,是发行商可以随时改变引伸波幅,但不需要披露计算方法。所谓引伸波幅,是发行商根据正股的历史波幅,加上对相关上市公司的盈利回报市场利率的预期,再考虑权证到期时间及场外期权作价来厘订,最不透明的部分是场外期权,一般投资者根本无从行知发行商根据甚么场外期权来决定引伸波幅。
“特别周”以法国巴黎银行发行的两只建行认购权证9961及9962为例,进行了详细说明。
“两只权证的发行价都是0.25港元,引伸波幅达47.5%,是建行24只权证中最贵的,但法巴的做法是一开市即沽低权证价至0.17元,较发行价低32%,此举是为了在市场营造此权证便宜的局面,吸引投资者追入,其实是变相降低最低发行价(香港规定权证发行价不能低于0.25元,证监会刚建议取消此限制),此招在法巴发行神华(1088.HK)股证时已用过,当时颇为有效,但今次就不行了。”建行权证挂牌首日,碰上建行正股股价下跌,结果令权证价也大跌,9962的跌幅最大,达54%。
“特别周”指出,法巴低沽权证的理据是新的引伸波幅已大幅降低,所以权证的合理价要改变,这对于不知道发行人如何计算引伸波幅的小投资者来说,与其说他们面对的是力量不对等的强大对手,不如说是会变魔术的大力士。
“外交家”补充说,发行人可以透过三种途径图利,首先是发行权证时套现;在发行后权证在港交所买卖,发行人透过其委任的庄家进行交易获利,在维持市场程序之余,如果对手的投资者输钱,就代表发行人可以赚钱;另一方面,发行人可以在权证价格低贱时回收街货,在到期日前便无须兑现权证价值。
所以“外交家”对于2002年开始香港监管当局容许发行人无限增发权证的规则最为不满:“可以无限增发,发行人便可以先调低引伸波幅,然后调低权证的合理值,再以市场上买卖的权证价高于合理值为由,或者说市场有需要,增发价格较低的新权证,此举会令现有权证的价格下跌,发行人便趁机收货。理论上其它发行人也可以低价买入,但他们的行规是不买其它发行人的货,所以他们便可以各自发财。”
“有个别不法的发行人,更透过第三者操纵权证市场,将权证价钱不合理地压低。”“外交家”说他们已收集证据,向香港证监会作出两宗正式投诉,希望证监会成功检控造市者,可以杀一儆百。
戒“轮”如戒赌以往对权证交易基本上不关心的邓耀祖,最近也努力学习与权证相关知识。诸如引伸波幅、杠杆比率、溢价、认购认沽他都略知一二,但他不是权证的投资者,恶补的原因,是他出任督导主任的明爱展晴中心,近期接到很多关于买卖权证的病态赌徒求助个案。
“买卖权证其实相当于一种赌博,但比赌博祸害更大,是因为它被包装成一种投资工具,这令病态赌徒更易沉迷,特别是他们赌输了后,可以告诉自己、家人及朋友,他只是投资失利,或者做的功课不够,一方面自我感觉良好,另一方面家人朋友可能会借钱给他们救急,让他们有机会再赌下去。”邓耀祖接受本报采访时说。
明爱展晴中心是香港两个辅导病态赌徒的机构之一(另一个是东华三院平和坊),于2003年10月成立,当初成立是因为香港政府容许足球博彩规范化,为了解决可能新增的病态赌徒个案,拨款给不同机构研究病态赌徒问题及为有需要人士提供辅导,明爱展晴中心得到350万港元资助,服务范围是所有病态赌徒,不局限于足球博彩。
“最近我们接到约20宗有关投资股票及衍生工具的求助个案,当中绝大多数涉及权证,其中10宗我们已经作出跟进。数字看起来不多,但病态赌徒一般不会自觉,买卖权证一般定义为投资而非赌博,这么多人求助,显示问题已经很严重。”邓耀祖说。
中心接受的求助个案中,包括有20多年炒卖股票经验,但在权证市场输了几十万港元的黄先生(化名)。他在大学曾修读经济、财务等学科,自认对复杂的投资工具有很深认识,股票投资大回报少未能满足他,所以转炒杠杆比率高达10多20倍的权证。
黄先月入超过二万港元,又是专业人士,有自置物业,于是可以向多家银行贷款,并将手上股票抵押,借“展”(margin,银行或证券商都会给持有股票的客户提供展借贷服务,以其持有的股票作抵押,贷款额视乎银行的政策、客户的信贷纪录、相关股票的质素及当时市场环境,股证本身就很难用来抵押借贷。)黄先生用物业及股票抵押借来的资金,都投入买权证,结果他总是斗不过大户,最初他还认真参考引伸波幅和杠杆比率等数据,但后来发觉太复杂,不够大户计得快,索性胡乱跟风买卖,结果输完一次又一次。
两年前他一次输掉几十万港元,要做几份兼职还债,还完债后又按捺不住,借钱再炒,结果再输十几万港元。他惊觉自己有病,成为少数自动求助者。
正如邓耀祖说:“权证这个赌场比其它的更可怕,一般赌场,庄家只是抽佣及收取服务费,权证市场的庄家,既抽佣又可以对赌,还可以透过增权证影响市场,带来的问题更严重。”
(责任编辑:张雪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