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陈磊 发自安徽休宁

　　直至死，许丽枝都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在住院期间，看到走马灯似轮换的医生、一拨又一拨的专家为自己的病不停地奔忙、商讨，她感到一阵阵地恐惧，如此“隆重的待遇”，是她从未“享受”过的。

　　11月23日晚22时，结果终于出来了——卫生部发出通报，卫生部专家组判定：这位安徽省休宁县金勾树村的村民为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确诊病例。她不幸成为我国第三例人感染禽流感病死者。

　　此时，许丽枝已去世30多个小时，尸体早焚化为灰烬。

　　求救电话

　　11月15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黄山市人民医院副院长章隆辉接到了休宁县五城镇卫生院院长项棉城的求救电话。章是项的朋友。

　　电话中，项告诉章，他们医院上午接诊了一位女病人，初步怀疑是右下肺炎，用了许多药物，高烧依然不退，而且病情发展迅速。

　　“你问过她发病前接触过死禽吗？”出于职业的敏感，章隆辉这样问道。不久前，他们医院刚刚培训过禽流感防控知识。

　　放下电话，项棉城询问起病人许丽枝。几分钟后，项再次致电章隆辉：“病人发病前确实接触过病死鸡！”

　　“你要立即上报，如果确认是禽流感患者，这不是个小事。”回忆起当时的决断，章隆辉很得意。

　　听到章隆辉这样说，项棉城感到了几分恐慌。随即向休宁县卫生局报告。同时，章隆辉也向黄山市卫生局领导反映了情况。

　　15日当晚，休宁县卫生局组织专家赶赴五城镇卫生院。

　　16日上午，黄山市卫生局、疾控中心、人民医院组成的专家组赶到，全面接管了许丽枝的救治工作。

　　18日，安徽省卫生厅组织的专家赶到五城镇卫生院。

　　22日，许丽枝被宣布死亡的当天，卫生部的专家赶到。

　　这一切，都是由那只病死而又被许丽枝吃掉的鸡而引发的。一只没来得及下蛋的母鸡。

　　一只死鸡

　　10月17日这一天让陈发财无法忘记。当天，妻子许丽枝从走村窜巷的鸡贩子手中买了两只鸡，用来饲养生蛋。

　　不久，买来的鸡生了病，恹恹地蜷缩在屋角。许丽枝喂了它们几片供人食用的消炎药，其中一只竟然被治好了，另外一只11月6日死亡。

　　死鸡被许丽枝一手操持成全家可口的饭菜。在农村，妇女杀鸡、做饭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11日，许丽枝身体开始不舒服，头疼、发烧、流涕。在工地随丈夫一起干活，常常出满工、身体健康的她并没有把这个“感冒”当成一回事。

　　第二天，发烧还在继续。陈发财有些着急，打电话给乡里的赤脚医生陈永兴，让其到家中来给妻子看看。

　　中午11点半的样子，陈永兴赶到了许丽枝家，先是测体温，38.8摄氏度，警惕的陈又听诊了许丽枝的肺部，“呼吸音很好”，于是，这位赤脚医生给许丽枝吊了两瓶盐水。看到体温降下来之后，陈永兴离开了。

　　被两瓶盐水“吊好”的许丽枝很开心，吃了婆婆给泡的麦片粥，还让丈夫陈发财到附近的五城镇买了二斤自己喜欢的桔子。

　　13日白天，风平浪静。可后半夜的时候，许丽枝再次发热，而且是高热。

　　14日，陈发财“很急，不停地催促”陈永兴来看病。天下着雨，陈永兴下午才赶到，吊了三瓶，“用的都是青霉素”，效果不明显。

　　15日早晨，陈发财第三次电话陈永兴让其过来给妻子看病，这个赤脚医生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点什么。他建议陈发财到镇卫生院化验一下血项，不要到自己这边看病了。

　　于是，陈发财开着摩托车将许丽枝送进了附近较大的五城镇卫生院。这一去，许丽枝再也没回来。

　　许被怀疑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后，金勾树村219只鸡被全部扑杀。休宁县防指提供的数据表明，金勾树村周边5公里范围内的家禽已经被强制免疫，涉及18个行政村、127个村民小组、5656户，43454只家禽。

　　安徽省卫生厅于23日晚间在网站上发布公告：根据农业部门提供的资料，休宁县并没有发生禽流感疫情。

　　本刊记者实地走访发现，许丽枝所在的金勾树村以及附近的其他村庄，确实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家禽死亡的事件。

　　许丽枝成了非禽流感疫区的感染H5N1死亡者。

　　村民们的生活

　　许丽枝的死，给金勾树——一个风景如画的皖南小村蒙上了一层阴影：先是所有的家禽被扑杀、村民们被隔离观察一段时间，接着就是记者、官员以及世界卫生组织人员纷至沓来。

　　如今，这个溪水潺潺、竹涛阵阵的村子再也听不到鸡鸭的鸣叫。对村民们来说，鸡鸭生的蛋，平时可以自己吃，客人来了可以成为餐桌的美味。现在，没有了家禽陪伴的生活似乎有些寂寞——这个32户人家120多口人的小村子，只有六七十个妇女孩子在家，其他大都出去打工去了，因为地太少。

　　相对于村民们，许丽枝的丈夫陈发财显然没有从妻子死后的悲伤中缓解过来。这个平时就有些沉默的男人，变得更加沉默。几个月内，他接连遭受厄运，先是父亲去世，接着是妻子的死，两个至亲撒手人寰。

　　看到记者来访，陈发财有些烦，望着屋外的无边雨丝，发起了呆。屋内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家具。11岁的女儿上学去了，不在家。

　　村里人介绍，许丽枝、陈发财一家三口只有一亩水田，所以夫妇俩常年在外打工为生，今年7月20日父亲病重二人才回到家中。没想到，父亲过世不久，便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陈发财很后悔当初让妻子把那只死鸡做成菜全家吃掉了。至于禽流感，夫妻俩是听说过的，不过那还是在杭州打工的时候。

　　许丽枝没有把死鸡扔掉，有一层原因，不舍得。金勾树村每年都有鸡得病死掉，大部分都被吃掉，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把病死掉的鸡鸭吃掉，在当地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责任编辑：丁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