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尹涛　王子芳

　　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7年以来，财政收入不断大幅增长，中国财政正在迎来一个“黄金时代”。然而，如何看待这样的税收高增长？我们的财政运行是否健康？我国著名财政专家、社科院财贸所副所长高培勇指出，当前我国财政收入的高增长是难以持续的，而财政预算的弱化、财税改革的缓慢难行，正在积累经济运行的风险。

　　财政收入高增长难以持续

　　记者:从1994年到2005年，我国税收收入从不足4000亿扩张到突破3万亿，增长十分迅猛，怎么看待这种高速的增长？

　　高培勇:我们的税收增长是很快，有人称这是“人类税收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迹”，但这到底是好是坏还需要分析。

　　过去，有些国家在特定阶段其税收收入也会增长非常快，但是这往往伴随着税制的调整，尤其是在战争、自然灾害等特殊情况下。但过去12年里，我国的税制基本上没有变化。

　　从税收制度上追根溯源，可以发现，我国税收收入持续12年的高速增长，主要因为我国的税制征管空间巨大所导致。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公布的数字，目前实际征收率大概为70％，而1994年只有50％。1994年税改时，在征管水平跟不上的情况下，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必须设计一个能增收1万亿元的税制框架来满足增收5000亿元的目标。所以，最后构建的税制是“宽税基、高税率”的框架。在这种框架下，征管水平一有提高，收入就会加倍增多。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们对税负水平的判断比较困难。企业或老百姓都觉得税负重，但政府部门认为不重，因为前者说的是名义税负，而后者说的是实际税负。

　　可以判断，如果不进行税制的调整，我国税收收入还会继续高速增长，预计今年的增速还会超过20％。而这种高增长的趋势是不是合规律的，值得深思。

　　记者:那么我国财政收入增速持续高于GDP的增速，它还会继续下去吗？

　　高培勇:1994年税改以来，我国财政收支的增长速度持续高于GDP，由此，财政收支规模占GDP的比例也越来越大。2004年，该比例为20.8％，表面上看来不是很高，但如果加上四项均接近4000亿的收支项目——即偿还国债支出、社会保障费收入、预算外支出和制度外支出以后，财政收支将占到GDP的35％左右，快要接近建国以来的最高位37.5％。而且，如果不进行大的调整和改革，财政收支规模以及占GDP的比重肯定还会继续攀升。如此高的比例是好是坏，现在还很难说。但是，改革开放之前该比例过高是被作为改革对象来对待的。

　　在1994年以后的最初几年里，财政收支高增长带有一定的恢复性质，也是改革的初衷，但最近几年的高速增长该如何判断？这种变化趋势是不是合乎规律，是不是我们想要的？这些都是“十一五”期间我们必须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预算约束正在弱化

　　记者:最近几年，我国财政收入都出现了“超收”，如何判断这种情况？

　　高培勇:连续几年出现财政“超收”，说明应该考虑改革预算编制的理念和方法，不改就很难延续下去。

　　按照现在的预算编制方法，在GDP增长速度上加两到三个百分点，即作为财政收入的增速。而财政超收只需经国务院通过，然后报告给人大常委会，不需要经人代会审议和批准。最近几年财政收入的增收都超过预算很多，去年，超收4101亿，占到财政增收部分的69％，占整个财政收入的15％。所以，目前的预算编制理念似乎越来越不合适。

　　此外，连续超收还说明我国财政预算的约束变得更弱了。本来已纳入预算内的收支在操作过程当中又跑到了预算之外了，不得不让人怀疑我国人代会对预算的约束力、立法机关对政府支出的控制力。而且从今年开始，人代会对预算报告的讨论时间缩短为半天，取消口头报告制度，只发书面报告。在法制信念本不是很强的中国，这种变动无疑使预算的约束力变得更弱。

　　不可忽视潜在财政风险

　　记者:很多人认为我国的财政没有风险，对此，您的观点是怎样的？

　　高培勇:研究经济的人都知道，只要财政不发生风险，其他风险都是不足惧的，是可以抵御的，甚至都是潜在的，不会成为现实，因为财政是真正的最后一道屏障。

　　那么中国财政有没有风险呢？判断一个国家有没有财政风险，主要看两个指标:财政赤字和国债规模。

　　先看财政赤字。改革开放以来，除了1985年我国财政有盈余以外，其他年份都是赤字。而且，赤字规模从最初的几十个亿，逐步扩大到几百亿、几千亿。更值得关注的是，我国财政赤字和财政收支状况的相关性在逐步下降，甚至负相关。我国财政收入增长很快，去年仅仅超过预算的收入增长就达到了4101亿，财政超收与赤字并存，而且大于赤字。这说明，中国目前的赤字不是财政困难的表现。

　　其次，国债规模在过去的11年间也增长很多。到今年年底，国债累计发行规模将达到32000亿，占GDP的比重接近23％。我国采取发新债、抵旧债的方法来偿还国债，那么国债的偿还风险就延伸为国债的发行风险。新国债要是能发出去，就没有风险；发不出去，就有风险。

　　国债市场受多个因素的影响，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因素发生变化，就有可能导致发行风险。例如，1993年，一期利率高达3.98％的国债没有全部卖掉；2003年10月，一期记账式国债发行时出现流标。现在，国债之所以旺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股市、房地产等投资渠道都比较差，大量资金只好走国债这个独木桥。但如果哪一天股市好起来了，国债发行可能就有风险了。

　　此外，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赤字和国债都是有案可查的，都是预算内的。那么，还有隐形的财政赤字、政府债务，这些加起来到底有多少？

　　我们必须注意的是，当你不知道真正的敌人在哪、有多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风险。所以，不能认为财政没有风险，防范财政风险，一定要综合考虑、多方判断。

　　财税改革必须加快

　　记者:“十一五”规划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都提出，今后要继续实施稳健的财政政策。怎样解读其中的政策含义？应该如何把握稳健财政政策？

　　高培勇:其一，如果宏观经济形势不出现大问题，稳健财政政策还会持续几年。因此，对于今后几年经济会出现通缩还是通胀，理论界没能达成基本一致的看法，在大家都看不准的情况下，只能保持政策的延续性和稳定性，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做法。

　　其二，财政政策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财政部提出的十六字方针“控制赤字、调整结构、推进改革、增收节支”，是一种没有多少实质意义的原则性的阐述。例如，明年长期建设国债规模由800亿减少到500亿，但同时预算内基本建设支出由350亿增加到650亿，一减一增，总量没有发生变化。在控制赤字方面，每年减少几十亿、甚至几百亿，是微不足道的；财政支出改革方面，存量动不得，增量要动，还必须打着改革的旗帜。唯有在推进改革方面，能做点事。

　　因此，“十一”五期间，落实稳定性的财政政策，就是想办法把财政税收领域已经看准的、亟待进行的改革尽快推出，把财政税收领域之外需要通过财税改革来推进的改革也推出去。（中证网）

(责任编辑：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