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
谢谢!非常高兴再一次参加经济学家论坛。
我记得前年,2003年年底,也是在这里,当时争论经济是不是过热了?后来哪个报纸还把四个人的观点并排放在上面。大家也知道,我当时是认为已经是过热了。那么这两年来,应该说中国经济发生了一段过热,不在有争议了。但是我想对于很多中小企业来说,特别是对一些内陆地区的,经济不太发达地区的民众来讲,对经济过热怎么理解?特别是对我们企业来说,经济过热的危害到底是什么?前两年说这个问题,看的还不太清楚,因为经济最火的时候,挣钱最多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说经济过热了,要宏观调控,把经济压下去,这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也是不理解的事情,为什么不要它增长快一点?为什么要采取措施压下去?因为做实际工作的最重要不是理论,最重要是实践,最重要是实际的结果对不对?
那么从实际的结果怎么来理解经济过热的坏处呢?我想现在开始可以理解了吧?这么多产能过剩的问题出现了,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防经济过热了,防止经济过热,不是为了防止当时的热度本身,经济增长高一点没什么不好。经济增长高,有什么问题,可以也有问题,也可能出现一些无效率的现象。比如说当时设备的疲劳使用,推迟大修,安全生产投入减少,事故发生,现在报纸上煤矿的事故还没完,效率损失一点,一个机器好好的,大修效率损失一点,算算帐并不损失,创造的多的话,也不损失。防过热并不是为了防过热本身,就是为了防止在经济过热的过程过度投资产生过剩生产能力,就是要防今天的事情。就是要防现在出现的这些问题,要防过剩生产能力。现在这个问题产生了,当然这件事情也不是现在发生的,前些年中国也出现过。大量的生产能力闲置,浪费,事业增长,浪费,不仅如此,还有后果,大家一看产能过剩了,不投资了。一段时间投资多热,生产能力没有形成,看这个东西还在短缺,可现在一旦发现产能过剩的问题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停止投资。
所以最近几个月,很的南方城市开会发现投资减少,总需求下降,通货紧缩压力加大,需求下降会一轮降下去,下一轮可能发生的情况,通货紧缩压力加大,现在我们就这样。9月份的物价指数消费物价指数是1%,零售物价指数为0。我们1997年10月份,就是因为零售物价指数是0.3的一个负数。利润的空间在缩小,6月份如果扣除了中石油所产生的利润之外,全社会的资产利润率大概是1%到2%,亏损面扩大了300%。现在还不说下降,生产资料价格在上涨,利润空间在缩小,利润越下降,投资越下降。过剩的问题越大,利润的空间越小,投资越少,总需求可能会越少,价格越不上涨,越趋于下降,利润越趋于下降,恶性循环往下走。这就是我要讲通货紧缩压力的问题。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我们的专家学者讲这个问题,估计下一个阶段问题会更加严重。前两年钢铁行业是最火的,现在每个月大概是600到800万吨的生产能力。现在在争论究竟是过剩了1亿吨,还是6千万吨。像当年美国IT泡沫破裂的时候,当年铺宽带,说宽带是IT必须的社会条件,大量的投宽带,最后发现宽带过剩,是一百年用不完还是五十年用不完?在讨论这个问题。这都不是重要的了,过剩生产能力的存在是关键的问题,而且正在显示出来。这就是我们现在宏观经济基本的情况。
那么现在对于个别企业来讲,也许感受到并不是生产腾空的过剩,而是需求不足。我自己东西卖出去少了,给我的订单少了。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是总需求的增长在目前阶段,还没有下降。需求并没有少,但是到你那的需求少了,你的竞争者增多了,到你门下的需求减少了。实际上需求并没有少,是供给过剩,使你个别企业的需求,没有减少的需求分散掉了,使你的需求减少了。消费增长12%,扣除价格因素,增长12.4%11月份的数据。投资在现阶段仍然增长的速度很高,27%,当然我们对这个物价指数有一点怀疑。大家都感觉,这两年工程造价款都翻了番了,怎么还是7、8的。一个重要的情况,是去年10月份,土地审批这个因素,开始放土地以后,半年多积压大批的项目开始投产,今天这一批项目带动了整个投资还在高速进行。出口,我们不能光看进口,要看贸易顺差。今年的贸易顺差增长速度300%,今年至少1千亿。所以不能说现在的需求增长速度下降了,需求的增长速度现在没有下降,下一阶段可能要下降。也就是这次中央经济会议上提出的扩大内需的问题。但是我前面阶段讲的是通货紧缩压力产生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过剩生产能力的问题暴露出来。这就是我们防止经济过热所要防的东西。
我还是比较乐观,我认为这次不会出现大的危机,还是软着陆。因为过剩生产的问题还不是特别严重,因为过去几年还进行着一些调控,还对某些行业的投资进行了一些干预,过剩生产能力还没有敞开形成。如果当时没有宏观调控,你可以说手段不当,但在我们的体制下恐怕还没有办法。当我们生产主体经济主体对经济变量没有反应的时候,盲目性特别大的时候,政府数量的控制还是不可避免。我们的情况是不是调利率就可以解决问题呢?他连本金都可以不还,那点利率算什么?就这个道理,在这种制度下,体制下,你不做点直接数量控制的事情?这个事情不能唱高调,你的调控对象是市场经济主体吗?他习惯的方法还是原来的方法,但是政府要履行宏观调控的公共服务职能,可必须要履行,不能因为现在还不是市场经济,就任意看着经济一往下掉不管,看着经济往上涨不管,否则可能是经济危机。
大家都知道,以前讲经济的危机,什么危机?生产过剩的危机。读资本论,马克思,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七、八年来一次的经济周期,两、三年投资过热,两、三年萧条走出低谷,进入新一轮的投资过热。经济危机都是生产能力过剩造成的,太大的,如果过剩能力太大,就是危机了。危机当时的现象就是砸机器,倒牛奶,实现供求的平衡,经济才能进一步增长。供求平衡是经济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转移。消灭一部分过剩生产能力,这就是经济危机。如果我们生产能力过剩太多了,那就是经济危机。最大的一个经济危机,就是2、30年代西方的大萧条,饿死了多少人,打的一次世界大战,最后才实现了供求的平衡,实现了经济的重新增长。在那个大萧条的过程当中,1936年才诞生了宏观经济学,研究的这些内容才产生了宏观调控的经济政策,那是他萧条的产物,是生产能力过剩的产物。如果以前不知道这些问题,现在知道了。是从教训当中来的。有了宏观调控政策,全世界真没出现大萧条。而且打断过去七、八年来一次的经济周期。说明人类的智慧在增长。迄今为止人类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不发生经济波动的体制。计划经济也是建立在生产能力过剩这样的,荒唐的现象的基础上,才产生了计划经济的思想。你们搞市场经济,无政府状态,这么好的生产力,结果过剩,太荒唐了,我们搞公有制,才有了这套东西。都是从我们过剩的生产能力导致的这些经济波动来的,为什么要调控啊?如果以前还不能够认识这个问题,咱们回过头来想这个问题。
刚才说了毕竟我们还进行了一些宏观调控。中国政府还是比较负责任的政府。我们说他调控手段不好,业界的方方面面的人我们应该多增长,落后地区说我们还没有发展就调控。我个人还比较乐观,不会出现大的萧条,不会出现长期的生产能力过剩。加上一些其他因素,如果政策调整再比较及时,我们的经济当中很多需求不断的增长,过剩能力不太多的话,逐步在两、三年的时间,把过剩消化掉,不是用消灭生产能力的办法,而是通过逐步来消化这些生产能力,把它利用起来的办法,实现供求的平衡,然后再加入下一轮的增长。这个过程当中,当然有一些企业会比较难受。明年对于有些行业,有些企业来讲,通货紧缩的压力比较大,企业的兼并重组也不可避免的将会发生。刚才说了,经济危机是消灭一部分生产能力,要通过危机的办法,强制性的消灭一部分过剩生产能力,这个背後是谁啊?是企业。因此如果发展经济危机的话,也就是消灭一大批企业的过程,当然首先消灭中小企业,中小企业首当其中。大企业能够顶住。老说中国,国外也是一样。消灭一大部分中小企业,所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宏观调控对中小企业是最有利的。一个稳定的增长的环境,对中小企业是最有利的。如果出现大的波动,首先被淘汰的一定是中小企业。这次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兼并重组,市场本身会淘汰一些,重组一些。也许我的看法明年的增长率会比8.9稍微低一点,8.5左右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种过剩生产能力持续下去,下一阶段面临政府调整宏观政策,如何保持需求增长的问题了。生产能力过剩的问题,会反过来变成需求增长速度下降的问题。因为价格越低,利润越低,投资越少,需求越少,恶性循环。因此下一阶段确实面临一个扩大内需的问题,这个问题值得讨论,我们和政府也在进行这方面的讨论,从企业的角度,对这个问题也要有所认识。中国经济增长的基本模式会是什么?特别是在总需求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也就是消费、投资和外贸这三块需求之间相互的关系是什么样?政府政策是一个作用力的问题,作用在哪一块?我们企业也要有所关注,你所在的行业在结构当中,处在什么样的地位,恐怕也需要有一个认识。
现在一个被大家所认同的一个共识的不言而喻的就是我们消费的需求太低,我们的投资需求太高,因此现在谈扩大需求,都在讲扩大消费需求。包括农民消费过低,天天说农民消费低,如果农民的消费提高了,我们中国的消费就提高了,这个问题上,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讨论一下。不是人云亦云大家都说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事情,有些问题是需要讨论的。
第一中国的消费稳定高速增长,这些年增长速度没有下降。按消费零售总额来计算,现在的增长速度是12%,通常都在10%。通货膨胀高一点,算的低一点9%左右,高速增长。即使按照GDP来看,包括增加值这个部分里面,消费仍然每年8到9%的增长,没有下降,而是持续稳定的增长,没有像投资那样,低的时候可以到5%,1999年的时候是5%。高的时候去年到50%等等。消费非常的稳定,高速增长。当然有人说GDP里面消费的比重在下降,我们过去占60%,现在到55%那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消费的增长速度下降了,而是因为前几年投资的增长的速度太高了,那一部分挤了这一部分的比重,那一部分把总需求拉大太大了,出现的经济过热了把这块挤小了。结果前几年经济过热,我们GDP增长10、11%。他们估计前两年中国的经济增长在12到16%之间,高增长都是投资的部分,把正常增长的部分挤小了。所以不能说中国消费放慢,不能说中国的消费没有高速增长。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看一看投资,现在说投资的增长太大太快。我们把这句话都仔细分析,仔细想一想。投资里面第一有一块,住房的投资是固定资产投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现在是越来越大的组成部分,1998年开始实行按揭贷款制度以来,我们现在住房投资在总投资当中的比重已经超过20%,今年大概会接近25%,这是一大块,还是是正在扩大的一块。这块算是投资的,但是是消费。中国人的消费更多的向住房消费转移。因为过去没有按揭贷款,有了以后我们的消费结构正在向住房转变。第二块在投资当中,大家都知道,有一大块是地方政府或城市政府的基础设施投资建设,这块大概占到30%,我们现在没有严格的统计,统计局现在不提供这个统计,但是现在看30%应该是保守的。开发区大学城还有城市化建设带动的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在这个当中,公共基础设施相当大一部分属于公共消费品,他不是私人消费,但是它是公共消费品,重要性在于可以为私人消费的增长提供条件。因为消费的增长,取决于很多基础设施条件的具备。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除了硬件和软件,比如消费信贷的,我们研究所做了一个研究项目,重新建立了中国的一个消费模型,消费是收入的函数,收入增长了,消费增长了。仍然在这个模型里面,我们加进了很多其他的因素,没有城市化的基础设施,没法儿很多家电,没有路没法儿买车。把这些因素都加进去。收入仍然是决定消费的主要因素,但是只占60%左右。其他的消费条件占到了将近40%,其中17%是各地区城市化的差别,因为城市化是消费增长的重要条件,一种是物质类的东西,一种是服务类的东西。偏远的乡村,总不能跑十几里路去吃东西。我们现在城市化正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这样一扣除,25%住房,30%的基础设施共同消费品,从这个角度来讲,中国的消费也不低。这是第二大点。
第三现在的消费水平低不是因为人们有钱不消费,而是因为人们没钱。美国挣4万美金一年,我们没钱消费,没钱买你的,从国内角度,说农民不消费,农民是中国消费倾向最高的群体,就是说你收入当中,拿出多少钱来消费,这叫消费倾向。你挣100块钱,拿出90块钱消费。农民是消费高的。农民消费水平低是因为农民收入水平低,刺激农民消费,怎么刺激,农民没有钱怎么刺激。他们消费低是因为他们的收入低。怎么经济增长,使他的收入提高的问题。我们中国人怎么经过几十年的增长实现的过程,这不是刺激消费就可以刺激起来的。把电铺上,把路铺上,这是公共消费,农民有没有钱买家电,取决于农民有没有钱,如果农民还是没有收入的话,还是没有钱去买。有时候跟我的学生说,考验经济学学没学好的话,第一个概念就是收入和消费能不能搞通。这是第三点。
第四点我们不仅收入水平低,我们的收入差别在扩大。农民和打工仔这部分人的收入很难增长。GDP的增长主要表现为剩下的20、30%城里的增长的他们挣多钱了,不会增加太多的消费。高收入者消费倾向低,低收入者消费倾向高。你得刺激高收入阶层。因此我们确实要做很多事情来保证消费的持续稳定增长,这是我最后讲的问题。
那这里面有没有文章做?确实有文章做,比如我们社保的体系改革的更快一点,更好一点。我们的基础设施建的更好一点,更快一点。都可以促进消费,但这些都是长期的过程,社保体制改革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问题,争议很多,有些东西还得再改,基础设施建设,都是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逐步调整。所以不容易,要想使消费马上有所提高不容易,公共消费可以,但是公共消费不是可以靠补贴去提高人们的消费水平收入水平,这补得起吗?美国农民低收入剩下10%,那90%人补10%补得起吗?我们现在要20%去补贴80%,补得起吗?可持续吗?政府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我们的收入水平还应该是4万美元吗?我们可惜只有1千多块钱。因此要从现实出发,思考我们怎么可持续发展,着力于需求的部分,才能使需求比较稳定。比较现实的说,我们中国现在消费不会增长太快,但也不会下降太多。它是稳定的如果有持续10%的增长也不错了。全世界唯一出现由消费引起的过热,韩国搞了信用卡泡沫,为了推广信用卡消费,不断的送卡,发卡,允许你用新卡还旧卡的帐,搞出一个财经(相关:理财 证券)泡沫,短期内你能干那个吗?
因此消费稳定住,利用一些改革使它稳定住就不错了。现在要从政策上防止的是投资的大起大落,如何在生产能力过剩和通货紧缩压力比较大的情况,如何使投资需求稳定在一个合理的水平上。中国的经济热也是投资,冷也是投资,这个也没什么特殊,全世界的经济大概都这样。1999年曾经下降到5%,现在政策的着力点还应该包括投资需求在内的各个需求,而不仅仅是消费需求,不能仅仅盯住那。保持投资需求一定的稳定。当然在这个阶段,公共基础设施的投资也是需要的。长远来讲,也是需要的,城市化相关的投资,在这方面的控制可以适当放松。要稳定各个部分需求的增长,而不仅仅是消费的增长。
从观察中国经济的角度,从世界的角度我想我们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面,给定我们的收入差距,给定我们整个的经济结构,大概现在GDP60%的消费,40%的投资,这样大的格局是可持续的,而且是符合现在中国经济增长这个阶段的需要的。我们现在这个增长没有多少能力消费,我们现在需要建设城市化,为今后的消费,为今后的增长打下基础。我们学美国那么80%的消费,百分之十几的投资。我们还是一个低收入的国家,还要为以后消费的增长打下基础。老跟美国比,可以跟它的收入比吗?我们的城市化水平这么低,还有40%的劳动力在农业里面,储蓄转化为投资仍然是需要的。我们现在修这些路是需要的。有的国家一个村里面已经有三条路,已经够了,我们国家有的地区还没有路了。
所以在这个发展阶段上,我们的投资高一点,也没什么稀奇的。这是发展的毕竟阶段,而且因为我们人太多,创造就业的过程太长,因此这个阶段可能更长一些,建设的东西需要更多,建设的时间更长一点。我们经济的格局是可持续的,跟美国比是不可持续,但是在中国目前阶段是可持续的。消费主要靠美国,投资主要靠中国,这个在近期内也不会有大的改变。当然现在有很多不平衡的问题,但短期能从我们中国的经过结构的角度讲,也不能够调整过度。
今后结构的变化要取决于各种因素,而不是一个人为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讲,只要我们的政策调整适度、及时,我们各部门的需求稳定增长,中国就可能避免硬着陆,而是实现软着陆。而且使生产能力过剩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短一点。把它利用起来,为下一轮的经济增长创造好的条件。相信有的企业可能困难一点,但是总的来讲还都能够过去,在下一阶段经济增长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取得更好的发展。我就讲这些,个人的观点,仅供大家参考,谢谢! (责任编辑:李淑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