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曲江南小令正是道出了人们对于梦里水乡缠绕数千年的眷恋。她的富庶与平和,笃厚与安详可谓古来有之。一个几近亡国的皇帝甚至能偏安南方一隅直把杭州作汴洲的惹来千古痛骂,反观江南之魅惑不可谓不大。 那么,江南,对于21世纪的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骛齐飞,那种烟波浩渺心宽意远的情致早已湮没在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中,是吴江,再次引领我们走回梦里水乡。
1月中,天高云淡,我们甫出机场便觉一股温和的带着些许凉意的湿气缓缓地在身周晕染开来,轻柔地将你拢在南方特有的水气氤氲中,整个人也便在不经意间变得轻柔细腻起来。许是看电视看多了,久居北方的人会以为南方人尤其上海人多半是巩汉林翘着兰花指的形象,但其后的数天中,吴江市政府工作人员以他们干练果决严谨务实的作风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全新的南方人形象,柔和而豪勇,温情而爽阔。这不免令人称奇,毕竟,一个县级市,何来如此优秀的众生?且是政府公务员。接触久了方知他们多为军人出身,在军队的熔炉中淬炼过的人们有什么是扛不起来的呢?我们每天的工作日程被安排得紧凑、有序,卓见成效。
有朋友从北京来电,我说我在吴江呢,她吃惊,吴江在哪?我说,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多啦,这里的政府办公先进得很,基本用MSN工作,电脑水平一级棒,工作效率奇高。对于工作效率这方面我们比较有共同语言,她立时记住了吴江市。因为,在北京,在上海,为一点点小事填数张表跑N多个单位并不稀奇,遭遇白眼和冷板凳更属常见。当然,咱也不能以偏概全,但吴江,确实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发现。我注意到吴江政府倡导“保姆式”服务,虽然以我愚见觉得这说法有待商榷,但所幸,我们看到了,政府公务员的努力方向就是,我们一直在努力!
偶有空暇,我们也闲庭信步,去看吴江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唐人便说,一草一木栖神明,吴江的街道与市容,是我所见的内陆小城中少有的干净整洁,尤为难得的是每个路人的神情都平和安详,远远走来竟似带着笑意。这可是在中国啊。在这个资源紧缺金钱至上的年代,疲于奔命的生活摧毁了多少人的面部神经,使得他们呈现出来的是一张张麻木的冷漠的倦怠的脸,而吴江不然。我一个小店一个小店地推门进去,每个店家都是友善地招呼后,便由你自行欣赏,仿佛你是她家不请而至的客人,既不过分热情也不疏于礼貌。我在一家时装店试了几件衣服后,打算撤,店家竟全然没有愤恨之色,甚至仍微笑着欢迎下次再来。这要换作上海精品廊里热情得能把人烤糊的的大婶们,只要你不掏钱包,她那满脸的市井气马上就会暴露出来。我相信每个人在大城市肯定都有过不愉快的购物经历,也许吴江也有,但所幸,我没碰上,我碰到的都是温婉友善谦和持礼的江南女子。所以,我的荷包最终空了,实在无法拒绝她们隐约的期待,尤其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我走进一家小书店,正值周末,店内客人较多,可竟只有年轻美丽的老板娘一人坐在门口,她长发披肩神情温婉,不时发出两声轻笑。而店内看书的人们只静静地翻看着书,各忙各的互不干扰,竟不像是书店倒像是一户人家的书房,往来皆是客。窃书不算偷,算借;而书又非借不能读也,莫非——我竟不免替老板娘担起隐忧来。两个年轻人将选好的书细心拿起,走到她面前,她仍是头也不抬,扫一眼价格,收钱。客人走了,她仍盯着屏幕。我好奇心起,悄悄看过去,她看的居然是《爱在天地苍茫时》。那样天地壮阔的场景出现在这温馨柔和的书店,我有些喜欢上这个老板娘了。您看的好像不是碟呀。是啊,在线影院,很便宜的,才30元,随便看。她笑。我也笑,幸福,其实真的很简单。
一样的细雨绵绵,我们走进了魅力名镇同里,顶着油纸伞,遥望小桥流水人家,顿生疑古疑今如梦似幻之感,仿佛自己便是画中人,又似乎就要走进陈逸飞的画中。隐约为同里庆幸,即如江南只留了这一方静土,而周庄已经被摩肩接踵的游人鳞次栉比的商铺纷攘喧嚣的叫卖声湮没。曲径通幽处,是同里的精魂退思园。顾名思义,与其临渊羡渔,不如退而结网;抑或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之意?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闭于园中退而求思,大有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之悠远意韵。
白居易爱园赏园,他谈园林有一妙句:天供闲日月,人借好园林。中国园林,便是借一片假山真水造一叶扁舟,渡有缘人。我来园中留连,自在翩跹,想蝶儿花丛戏,黄鹂深树眠,曲桥下细水潺潺,篱墙外云烟漫漫。这园便是江南士子的性灵之所,留人,更要留心。古人说,可以见士之欲垂名千载,不与身澌然而俱尽者,则有在矣——小园不朽!
之后,我们又驾一叶扁舟,在水天一色烟雨濛濛中畅游罗星洲。“侣鱼虾而友蟹,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悲观主义者如是说。生性通达的苏子则对曰,“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一派乐天。
而今,在水乡江南,在锦绣吴江,万物都意趣盎然。纵是连天不断的阴雨,一草一木一行人也都透着勃勃生机。中华文化之传承,可窥一斑。
北宋郭熙曾提出四可说,“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为什么?因为天下之大可游可居之处十无三四。我说天下之大西藏阿里最为摄人心魄,令人愿意把灵魂交付化身为苍茫天地间的一块顽石,但,纵是世间最后一方静土,却可游而不可居。而吴江,今日古镇漫游明日太湖泛舟,今日赏四君子,明日绘三友图,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古人早谓,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虚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归去休——吴江的柔情深意在这静谧的夜里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所有的记忆! (责任编辑:丁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