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财经》杂志】

　　20亿美元商业贷款“是中安之间正在摸索的一条路”。安哥拉提供的偿还保证，是石油

　　□本刊特派记者 曹海丽 发自安哥拉首都罗安达

　　从万博市（Huambo）到庆华（Chingua）镇只有45公里的路程，但是行车走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万博市是位于南部非洲西海岸的安哥拉（Angola）中部万博省的首府城市，庆华镇亦在万博省。连接两地惟一的道路满目疮痍。大部分是凹凸不平的红褐色土路，来往车辆有时碾出深深的车辙；偶尔会出现一小段破旧且布满坑洼的柏油路——两种道路的交接处突兀地断裂开，像是被炸开。

　　当地司机说，这条路建于上世纪30年代，至今未曾有过任何整修。此景部分原因是雨水冲刷，更主要的是因为坦克和地雷。

　　安哥拉，这个面积相当于中国八分之一的南非洲海岸国家，四年前正式结束了一场长达27年的内战。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中，联合国估计，有150万安哥拉人丧生，另有数百万人被迫逃离家园。

　　和平到来已有四年，但恢复和重建才刚刚启动，很多基础设施仍停留在战前的水平。缺水、缺电是常态。在万博市内，道路状况也是极其糟糕。很多房屋破败不堪——或是没有屋顶，或是没有窗户。在庆华镇，被毁坏的房屋残垣断壁，已经长满了野草。在从万博市到庆华镇的路途中，多处可见战争时期的坦克、战车弃置路旁，在炎炎烈日下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历史。

　　1974年，在经过近20年的斗争后，安哥拉终于宣布独立。然而，独立带来的喜悦还未淡去，原来在争取民族解放运动中相互合作的两大派别为了控制国家政权而分裂，继而在次年展开内战。没想到这场内战一打就是27年，直到2002年，反对派安哥拉独立联盟（安盟）首领萨文比被执政的解放安哥拉人民运动政府击毙，战乱方才结束。

　　重建之难

　　和平固然来之不易，实现全面和平后的恢复和重建更为艰巨。近50年的持续战乱，使这个原本土地广袤、自然资源丰富的非洲国家的广大人口，陷于极端贫困和艰难的生活境遇中。

　　随着和平的实现，战乱期间逃亡的难民纷纷重返故乡，但是等待他们的并非乐土。很多人发现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土地，战后的家园一片狼藉。

　　在万博省加拉（Caala）区由联合国下属机构世界粮食计划署帮助筹建的一个返乡难民粮食救济中心，50岁的Cipriano Samanjata告诉《财经》记者，他原是一名建筑工人，拥有自己的房子。1990年，“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和妻儿呆不下去，所以“决定离开”。他们不停地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但每一个地方都无法呆长久。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已经到了安哥拉和赞比亚的边境。

　　在赞比亚，Samanjata一家人呆在难民营中，靠联合国救济生活，直到2005年8月才回到故乡。

　　Samanjata说，他最大的担忧是一家人的生计。“我已经50岁了，有七个孩子，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他仍然只能依靠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的援助维持生活。

　　他只是截至去年12月重返安哥拉的36万多名难民中的一个，也是世界粮食计划署“支持回国和重建（Support to Return and Resettlement）”项目的受益人之一。

　　世界粮食计划署是内战期间惟一没有撤离安哥拉的联合国下属机构——战乱年代，他们小规模地继续向最需帮助的居民提供粮食援助。“支持回国和重建”项目，是专门为帮助战后安哥拉恢复和重建而设的，期限为21个月——从2004年4月至2005年12月；预定的受益人为100万，总预算为1.61亿美元。

　　在庆华地区一个名为Chimaha的小村庄，粮食计划署向一所小学提供一日两餐。这所学校建在农田中的一小块空地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校舍是极为简陋的土坯房，没有课桌，有些孩子坐在地上。180名学生年龄从五岁至15岁不等，分为四个班级，共有五名教师。

　　在校舍边上用木枝搭建的一个简易棚里，两名背着孩子的妇女在用一口大锅烧糨。这是由美国提供的玉米、大豆混合成的粉做的，据称属于“高营养食品”。孩子们一天可以吃到两顿。

　　粮食计划署的这一学校供餐项目，激励了不少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38岁的Paulino Tchilieco便是其中之一。他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六岁孩子就在这所学校上学。“学校供餐是我把孩子送到这所学校来的一个主要原因。”Tchilieco说。

　　Tchilieco曾被安盟强征入伍。内战结束后，安盟8万名士兵被遣散，他们的生活安置和保障也成为安哥拉重建过程中的一个大问题。Tchilieco领到了一些农耕用具和一块地，但他自己的家早已被毁，目前寄居在父母家中。

　　“没有外界的支援，我们将很难自足。”他对记者说。他同时也是粮食计划署以工代赈项目的参与者，在这所学校帮助分发两餐。

　　援助遇阻

　　与此同时，粮食计划署帮助安哥拉恢复和重建的努力正受到经费短缺的严重挑战。主要援助国纷纷减少他们对安哥拉的援助——无论粮食还是现金。

　　“支持回国和重建”项目的总预算是1.61亿美元，但2004年只募到8000万美元，2005年又锐减至2000万美元，总共只募到1个亿。由于经费短缺，粮食计划署驻安哥拉办公室已经裁减了200多名员工。受援者的粮食配额也不得不相应缩减，从原来每人每月14公斤降到9公斤。

　　导致传统援助国削减他们对安哥拉人道主义援助的主要原因是，他们认为安哥拉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穷国——“这个国家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特别是石油。”粮食计划署驻安哥拉国家代表考斯诺（Corsino）说。但这些资源带来的收入并没有惠泽于广大安哥拉人民，而是进了政府官员私囊。

　　其他国际组织也对安哥拉政府多有微词。2004年，安哥拉曾向国际货币基金会（IMF）商讨贷款问题。鉴于安哥拉过去的腐败纪录和差劣管治，IMF要求在贷款协议中加入借贷国必须打击腐败的附加条件。最终，这项贷款协议没有达成。

　　安哥拉政府蔚然可观的石油收入究竟去向何处，人们并不得而知。但是至少看上去，当地基础设施的陈旧破败、医疗条件的匮乏、人民生活的艰难和困顿比比皆是；与Samanjata一样返乡后没有房子、没有土地的难民随处可见。

　　由于政府管治能力不足，很多百姓只能依靠国际社会的援助生存。在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失去土地就相当于失去生存的条件。由于战争期间埋下的大量地雷仍需时日加以清除，很多土地并不能马上耕种使用。加上安哥拉政府在土地使用、管理和转让方面尚未有任何法律，农民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另一方面，安哥拉的大部分生活用品需要进口，使得这里的物价水平高昂。一瓶普通的小瓶洗发水要卖到30元人民币左右。在万博市普通的餐馆吃饭，一人至少要10美元以上。若在首都罗安达，物价就更高了。

　　中国的角色

　　在其他援助国纷纷减少对安哥拉的国际援助之时，中国正在积极前进安哥拉。

　　2003年11月，在北京，安哥拉财长与中国商务部签署了中安合作框架协议，由中国向安哥拉政府提供重建所需资金。次年3月，中国商务部和安哥拉财政部正式签署双边贷款协议，由中国进出口银行向安哥拉政府提供总额为20亿美元的商业贷款。

　　“条件比国际通用的优惠一些。”在首都罗安达的官邸，中国驻安哥拉大使张备三向记者介绍说。但他没有透露协议的细节。

　　据《财经》记者获知，这20亿美元的贷款协议将分两期操作，每期10亿美元。目前一期已经有多个项目上马，二期正在安排。一期主要集中投入在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铁路、公路、供电供水、通信领域，以及学校、医院、农业灌溉等公共服务项目。

　　张备三告诉记者，中安关系可上溯至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不过，两国真正的经济往来是在安哥拉实现全面和平以后。中安贸易额在非洲位列第二，仅次于南非；2004年为49亿美元，2005年上升至69.5亿美元，其中绝大部分（近60亿美元）来自中国从安哥拉进口原油一项。

　　石油是安哥拉一枝独秀的经济资源。目前已探明的储量为125亿桶，日产量在120万桶至140万桶之间。美国有4％的原油进口来自安哥拉。美国石油公司雪佛龙是安哥拉最大的石油合作伙伴。

　　目前，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石化）是中国石油公司进入安哥拉的主力军。它与安国有石油公司Sonangol组建了一家合资公司，其中中石化占股75％。这家合资公司再与英国石油公司（BP）共同开发安哥拉西北海岸18号地块。

　　去年2月，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到访安哥拉，会见了安总统多斯桑托斯。两国政府有关部门以及企业之间签署了经济技术、能源、矿产、通信等方面的合作协议和意向书。

　　中国政府为帮助安哥拉重建“投入很大”，张备三说，20亿美元商业贷款“是中安之间正在摸索的一条路”。安哥拉提供的偿还保证，是石油。

　　根据中安贷款协议，中国贷款项目只限于中国公司招标。在万博省，记者见到了中铁建20局的中国工人，他们正在承建修复从安哥拉西海岸经万博省到达北部刚果边境的铁路线。这条铁路线总长1350公里，始建于1928年，战争期间早已荒废。这一项目从今年2月初开工，预计14个月左右完工，总投资额为3亿美元。

　　在人迹罕至的施工现场，记者看到中国的国旗高高地悬挂在非洲湛蓝的天空和空旷的土地中间。数十名中国施工人员已经先期进驻。万博铁路段运营负责人Carlos Graca向记者表示，中国公司是与“他们自己的设备、材料、机器一起过来的”。

　　他透露，目前这个阶段需要300名中国工人，要完成整个项目，则需要1000名中国工人。

　　“这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的了。”对中国公司承建铁路项目，Graca这样说。

　　对于中国采用双边协议支援安哥拉重建，世界粮食计划署驻安哥拉国家代表考斯诺持积极的态度，认为会对改善安的基础设施将到一定的作用。但他也表示，作为多个国际组织的成员，中国也应考虑通过多边组织框架下的援助。

　　“我们长期在这里工作，了解谁最需要帮助，谁最困难，通过我们可以将援助公开、透明地送达最需要的人。”他说。

　　世界粮食计划署驻安哥拉办公室和安哥拉政府联合制定了一个援助新项目，刚获得粮食计划署董事会的通过。这个新项目的执行期将从2006年4月开始至2009年3月，为期三年，主要用于教育、卫生领域。新项目的总预算为8700万美元。安哥拉政府已承诺提供1000万美元，余下的资金，粮食计划署仍在和主要援助国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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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