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在接受不断被退歌的事实，10次里面有8次
不管对家人，还是爱人，我都不会太透明，我要有自己的秘密，我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
■本刊记者 吴虹飞 发自北京
想做能够让自己 脱离现实生活的音乐
她会永远是个女孩子，因为她的声音。穿着长长的深蓝色的裙子，抱着吉他，静静站在灯光之下，孩子气，清澈，单纯，低吟浅唱，表达迂回而华丽。这在一个台湾女生那儿，是合情合理的。
1975年，陈绮贞出生于台北。 她喜欢游泳，网球，喜欢周星驰，喜欢QUEEN，BEATLES，喜欢“麦当劳蛋堡＋美而美热奶茶”，喜欢LOMO相机，零星做过女工，缝布娃娃，做过家教，还做过麦当劳的调查员。最讨厌失眠。像温室花朵，却偏偏要走“华丽的冒险”的路线。
刚出道的时候，她是“少女标本”。吴佩慈、李心洁、徐怀钰、陈绮贞……陈绮贞也许不是最美的那个，却很可能是她们中最有才华的。
她写歌，给自己，也给许多大牌——莫文蔚、杨千女华、郑秀文、林嘉欣、梁咏琪、刘若英、翁倩玉、张信哲，这样确立了“才女”的名号。
即便如此，她依然和10年前一样，还在遭受着不断被退歌的待遇。“概率是10次里面有８次。”
1998年后，她在滚石公司发表过3张创作唱片《让我想一想》（1998）、《还是会寂寞》（2000）和《吉他手》（2002）。2003年，离开滚石公司。失去公司的庇护后，她开始反省自己。她成立了“好小气”音乐工作室，以独立音乐人的姿态，自制和发行单曲《after 17》、《sentimental skill》、《旅行的意义》，反响不俗，在内地拥有众多年轻拥趸。作为独立艺人，这是福分。她也私下里庆幸自己的成名不是一夜之间，觉得自己的音乐，是从一个人递交给另一人。她喜欢这种“缓慢”的方式，靠的是独立与诚挚。
她“要做自己的陈绮贞”。她会这样直接告诉你，“这张（《华丽的冒险》）筹备了整整3年，为了这张专辑，我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积蓄，还向银行申请了贷款。如果这张专辑不成功，我就要破产了！”
这也是歌手吗？歌手难道不是只和掌声、灯光、华服、豪宅还有跑车联系在一起吗？歌手和我们一样，要自己抱着唱片，到便利店去邮寄吗？歌手也和上班的人一样茫然自己将来做什么，并且担心自己没有钱吗？
或许滚石曾经厚待过大家，厚待过这些人。她也是“魔岩”的张培仁带出来的，也被宠过，放任着个性。她这样评价张培仁：有抱负，有理想，还很神秘。她欣赏他策划的音乐。1994年，内地摇滚“魔岩三杰”横空出世。内地的摇滚在陈绮贞们的心目中，还是带着神秘性。“我有他们的录音带，他们在香港红石勘演唱会的录像带，班上的同学轮流看。那些音乐人一定是很难搞定的人，他能够搞定他们，让他们把最好的作品交给他来出版，真的很厉害。”
这样的人退出之后，理想就越来越少了。台湾的唱片形势越来越不景气。“有种说法，买唱片的人都是国中生，大学生会去download歌曲，所以唱片公司就批量生产小学生、中学生喜欢听的音乐。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这么武断地判断听众的消费方式，太把听众当傻子了。”
“这样的情势其实让人忧伤。曾经大家都怀着理想和憧憬，希望通过音乐引起共鸣，也可以以此为生。可是很多歌手还是要靠其他工作来维持生活。”
有时候想买一张唱片，发现很贵，就放下了。是啊，陈琦贞也说了，我不会为音乐而死。可是，当你真的要失去它的时候，你会觉得人生都没有意义。
总是有着这么些时候的——比如很累时，电台里放一首歌，那一瞬间，她忽然就被那首歌感动。或者在电影院，音乐响起，她会一直哭。或者是在家里，躺在沙发上看书，放一张唱片，忽然沙发不再是沙发，而是沙漠，她到了另一个地方。那时候，她就很想做音乐，想做那种能够让自己脱离现实生活的音乐。
伍佰坚持让我拿第一
新专辑名为“华丽的冒险”，只是在诠释，追逐音乐的过程就是华丽的冒险。然而整个创作和录制过程，却极其简陋。包括写歌，都是在陈绮贞住了十几年的小房间里完成的。
她和自己的男朋友钟成虎，在淡水租了间安定仓库作为录音室。呼朋唤友，一堆乐手朋友带来各自最好的录音设备，热情赞助。有时候，她是主唱，有时候，她是会计，有时候跑腿，买便当，或者是安排哪一天大家去烤肉。她还是摄影师，为他们拍照。而设备的线路对于一个哲学系女生来说，太复杂了。“自己做制作人，每天都会被那些机器打败。”
16天，《华丽的冒险》完成了。
所有的热爱都有迹可循。陈绮贞的母亲是一名专业的会计师，业余的钢琴老师。父亲当过乐队的鼓手，而他其实是一个税务员。“小时候的星期天上午，爸爸会弹钢琴，妈妈和我们就在旁边唱歌。”
“他们理所当然认为我喜欢弹钢琴，结果我就被迫去音乐班练琴。在规定的时间练完一个曲子，很枯燥，老师还会打你。
“小学后我就不再参加音乐班了。但是离开了音乐氛围，反而非常怀念。那时候每个礼拜都去台湾的动物园，唱歌给小朋友听。
“开始，妈妈看我拿吉他回家会生气，她觉得女生不应该弹吉他，担心我在外面混，出入不良场所，她老觉得唱片公司的人都是坏人。”
大部分时候，她弹吉他写歌。心情不好，想哭、低落的时候，就拿起吉他。
写第一首歌是17岁。第一次上台演出是19岁，那天她唱自己写的歌，“紧张死了。”后来她进入决赛，得了第一名。“评委是伍佰。据说本来我只得了第二，可是伍佰坚持让我拿第一。”拿到奖金，她立刻去买了一个keyboard，一分钱不剩。
她曾经也只是仰慕明星的青涩女生。在国中念书时，黄小琥就已经走红了，她以为歌手就是要像黄小琥那样，有低沉、沧桑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像小孩子，要故意吃辣椒，想把声音弄沙哑。
伍佰来学校办演唱会，陈绮贞特别激动，拿着一朵玫瑰去后台，要献给他。“他们当然不会让我这样的闲杂人员进去，可我还是想出办法，进去了，把玫瑰交给他，自以为很潇洒地转身离开了，其实心里很紧张。”那时，她是孩子气的。后来，伍佰办演唱会，她去当了嘉宾。再后来，他们一起在滚石，“他很照顾我”。
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弹着吉他演出，在旁人看来不失为一种勇气，或者风格。“一个人弹久了，也会想，天，怎么就我一个人？麦克风歪了都没有多余的手扶好。这时候好怀念乐队，他们的一个眼神，都让我安心。”
她的“温柔和强劲”能让男友心甘情愿地“粉碎”
有时，有人这么形容陈绮贞的音乐：温柔，甜美，残暴。残暴是可商榷的，只是一点点的失落和小小的任性。陈绮贞还未脱离青春期的气息，却也在制作人的帮助下试图改变，把《一个人的旅行》的一把木吉他，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弦乐，似乎暗示着她的复杂与秘密。
“不管对家人，还是爱人，我都不会太透明，我要有自己的秘密，我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 她也不喜欢上电视节目，不喜欢拍太清晰的宣传照片，只有模糊才让她感到安全。
她的不同，还在于部分幽暗的歌词，涉及孤独和生死，小有晦涩。她的歌也适合放在某种特定的氛围里。总而言之，是要你和她一起敏感、多思。“深夜的床前厅”、“大雨的咖啡厅”、“深夜的床前”、“花园、阳光、空气和水”、“下午没有阳光的办公室中”，陈绮贞似乎要让孤独的人有一个听她的理由和注脚。有人说她是“天使”，也是“魔鬼”，我看到的，只是天使。她自己承认，她是有洁癖的，尤其是对食物，这与音乐中的干净、抽象、象征性，交互辉映。
“我也希望多上电视节目，可是如果气氛来了，需要你玩游戏，互动，我会很难过，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派不上用场。”
3月的下午，“豪运”酒吧，北京地下摇滚演出最频繁的场所之一，陈绮贞一身素净小西服，白衬衣，牛仔裤，露着一点点蛮腰，亭亭玉立，态度亲切可人，声音温婉动人。她随身带着她的GIBSON吉他——那是第一次发片就带着的吉他。一个年轻男孩子代表热情的粉丝们上台给她送礼物，叫她“陈老师”，还拥抱着她，久不放手。她说了，就算现在工作有些累，可是一想到4月份，去日本横滨看自己最喜欢的乐队U2的演唱会，票已经买好了——就感到高兴。
那天，她以亲切、清澈的歌喉，和一把吉他的清纯和简单，博得大家的好感。歌手梁静茹赞美自己的同行说，“绮贞一个人在台上弹吉他时，只觉得她身后要长出一双白色翅膀。”她的制作人、吉他手、男友钟成虎，说她音乐中的“温柔和强劲”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粉碎”——多浪漫呀，台湾人就是敢说。
爱情是什么呢？是生活伴侣，也是工作搭档。一个女歌手，加上一个吉他手兼制作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合吗？正如刘卓辉之于刚出道的艾敬、金武林之于正当时的丁薇，以及钟成虎之于出道近十年、刚刚独立制作的陈绮贞。八卦的后面，是爱情，是合作，是对音乐的怜惜与共同理解。有什么比音乐更脆弱？有什么比爱情更强大？日渐萧条的唱片工业，有什么比一个内行人的帮助更关键？风起云涌，名利只是名利，歌手所要的，是才华与命运的契合。 (责任编辑：丁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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