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每个人拥有一份资产的观念不只是针对富人的，也是针对穷人的。即使在救济穷人时，除了给他们现金和收入外，也要给他们拥有资产的机会。收入只能填饱人们的肚子，资产则能改变人们的头脑

　　1955的新加坡是英国的殖民地，经济困难重重，民生凋敝，住房奇缺，平均每户不到一间住宅，200万人口中有40％居住在贫民窟和屋棚内。住宅问题成为当时新加坡面临的最严峻问题。由于当时新加坡大多数人口都是华人移民，他们对新加坡没有特别的责任感，他们随时可以离开新加坡到别处去，在这种恶劣的经济环境下，新加坡华人心神不定，新加坡社会有随时崩溃的危险。

　　李光耀成为新加坡自治邦的总理后，看到了其中的危害性。他认为，如果使人们变成新加坡的房产拥有者，人们就会对这个国家忠诚。于是，对1955年设立的中央公积金制度进行改造，把它变成了一个综合的资产建设政策。第一个行动就是实施“居者有其屋”计划，鼓励中下层收入居民以分期付款方式购买政府组屋，尤其对于月收入低于800新元的家庭，只需付房屋总价5％的首付款，其余95％向政府申请贷款，用每月缴纳的公积金还款。这是个伟大的计划。到1993年时，新加坡90%以上的家庭拥有自己的房产。正确的资产政策使新加坡稳定下来并发展成为富裕的国家。

　　资产（assets）有许多同义词，如财产、资本、资金、股票、财物、遗产、动产等，在本文中，它不同于收入，对一个家庭来讲，收入指家庭中的资源流动，而资产指家庭中的财富贮备。一般来说，房产、养老金和人力资本（教育）是非常重要的资产。在美国大多数家庭里，基本上没有资本财富，所持有的净资产主要是房屋资产和养老金。对于中国人来说，买房置业是传统，作为财富积累的手段，中国人偏好买房。在乡下，农民偏好建房，在城市，市民偏好买房。要把养老金当作中国人的财富，恐怕还有遥远的路要走。而作为人力资本的教育，也是中国的传统，在当前的形势下，只要制定相应的政策，教育就可以造福更多的中国家庭。

　　本栏目此前的两篇文章，之所以呼吁要把民间契约纳入正规法律体系，要给农民完整的产权，原因在于，从法律上承认现有资产的地位，并给予相应的所有权文件证明，可以使尽可能多的人拥有资产，并使资产获得法律上的保护，从而使社会更为稳定。

　　拥有资产的人和只能果腹的人之间有很大的差别。资产的好处不仅仅是占有物质资料，还在于能带来一系列不同的行为结果，如促使人们不断努力、使人们能够承担风险、创造未来取向和鼓励人力资本的发展。美国学者谢若登在《资产与穷人》一书中有精辟的论述：“收入只能维持消费，而资产则能改变人们的思维和互动方式。有了资产，人们开始从长计议，追求长期目标。也就是说，收入只能填饱人们的肚子，资产则能改变人们的头脑。资产可以给人一种稳定感，让人有长期打算。”

　　但是在大多数的脑海里，拥有资产似乎是富人的标志，穷人没有资格拥有资产。在世界大多数国家和组织的观念里，所谓扶贫就是给穷人足够的吃喝就可以了，他们有没有资产并不重要。但是，从穷人代际传递来看，只给予穷人足够吃喝的观念，并不能改变穷人的现状，他们没有房子、没有积蓄、孩子没有更多的教育，穷人依然是穷人，这样的结果应该不是扶贫计划的初衷吧！

　　让每个人拥有一份资产的观念不只是针对富人的，也是针对穷人的。即使在救济穷人时，除了给他们现金和收入外，也要给他们拥有资产的机会。那些单纯依赖劳动收入的人尤其处于底层的人，挣扎在生活的逆流之中，一旦出现任何意外的灾难，对他们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如果穷人拥有资产，能通过资产得到一部分收入，他们会生活得更好。穷人有时的收入只能维持起码的生存，哪有资金去获得资产，但是哪怕小额的资产积累也会对家庭的长远发展起着重大影响。这就需要在设计社会政策时，尽量促进穷人的资产积累，并使其制度化。消费型收入对大众生活的维系固然重要，但如果想要长久地改善家庭的生活条件，就有必要在教育、住房、生意等方面投资。如果所有人进行储蓄和投资，那么这个社会生产力就会提高，经济就更有活力。

　　中国许多城市下岗工人，每一个月领取当地的最低生活保障，加上自己的劳动所得，也许能维持自己的生计，但是，这些收入不足以支持对自己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也不能给孩子很好的上学机会。从让每个人尽可能拥有资产的观念来看，政府扶持这些城市低收入者，除了给他们最低生活保障外，还需要给予他们拥有资产的机会，如让他们获得教育和住房的公共补贴贷款，对他们的房屋贷款利息进行税收减免，或者学习新加坡的经验，他们买房时只需付很低的首付款，其余从政府拖欠的社保账户和他本人的“个人发展账户”中扣还。只要设计合适的政策，总是可以使低收入人群有机会获得资产的。

　　如果一个城市低保人员能够拥有自己的房产，不管房子多大，对于他自己，对于他的孩子，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家庭会更稳定，对未来会充满希望、对于社区或社会的活动会更积极地参与。而相反的情况是，除了吃饱三餐饭，没有一点资产的人，对生活缺乏信心，家庭破裂，孩子被遗弃，因为贫穷，这样的家庭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资产会让一个家庭稳定，家庭的稳定是社会的稳定基础。“拥有资产的人容易在社会上有好的表现，甚至被看作有美德的人；而没有财产的人不容易把事情做好。” 谢若登如是说。

　　拥有资产不仅让社会稳定，也让个人拥有自由。著名经济学家詹姆斯·布坎南就说过，“财产所有权是自由的保证。”在现代这个专业化分工极为发达的社会，因为分工和交换使个人依赖于他人，增加个人生活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当市场风险太大时，个人可以选择退出市场，而回归到家庭中去。但前提是家庭必需拥有资产，能从资产中获得收入，那样才会有逃离市场风险的自由。

　　2005年11月5日

　　刊登于《财经(相关:理财 证券)时报》

(责任编辑：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