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关键核心技术

    自主开发能力不强、缺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与过于依赖国外引进,正在制约着装备制造业的健康发展,影响着国民经济建设。

    当我们探询振兴装备制造业的途径与方法的时候,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形成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几乎成了业内的一致呼声。

    隋永滨：发电设备制造业是机械工业八大行业中国家支持力度最大、与国外水平最接近的,但是仍然难以跳出上面所说的技术引进怪圈。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们就引进了美国60万千瓦的亚临界发电机组,当我们经过20年的消化吸收和国产化,煤耗指标和可靠性都达到了国外先进水平的时候,国外推出了超临界机组。而我们刚刚用两套国产化示范工程引进超临界技术,并且消化吸收以后,国外又推出了超超临界技术。

    事实上,早在20年前,我们就知道国外开始研制超临界机组,但我们当时一没有资金二没有能力去开发。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由于自主开发能力不强,缺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因此装备制造业的技术来源过于依赖从国外引进。除了超临界和超超临界火电机组外,大型核电、循环流化床锅炉、大型空冷发电设备、重型燃气轮机联合循环发电设备、大型抽水蓄能机组、大型风力发电设备、超高压和特高压交直流输变电设备等莫不如此。国产数控机床近年来产量增长很快,但仍不能满足国内飞速增长的市场需求,每年还要大量进口。这些现实都在警示我们,自主开发能力薄弱正在制约着装备制造业的健康发展,进而还影响到国民经济建设。

    史丹：我们在东北地区做调查,装备制造业反映出的最大问题是缺乏核心技术。许多在国民经济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产业及主导产品的设计与生产,往往不是建立在自主知识产权的基础上,而是依靠国外技术和装备进行生产。一些已经形成一定国际竞争力的产业或产品,对国外技术仍然具有很强的依赖性,特别是产业的核心技术和领先技术一般都由国外公司控制。哈尔滨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关键产品的加工大量采用国外设备；长春的汽车零部件企业虽然在转向传动系统、制动系统、发动机零部件系统、热力交换系统等方面形成了制造能力,但技术上仍受国外汽车零部件供应商的控制；长春轨道客车股份公司对国外技术的依赖也比较强,尤其在系统集成、高速转向架等核心技术领域没有形成自己的能力。这种状况必须尽快改变,才能应对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家间竞争日益加剧的挑战。

    柳百成：由于我们长期不重视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因此相关的基础研究一直非常薄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设计技术薄弱,设计不出创新的产品；二是可靠性技术不足,做一两件产品还可以,批量生产往往就不稳定；三是基础材料不过关,薄弱的基础研究制约了企业自主开发能力的提升,甚至有些关键产品连螺丝钉也要进口。

    在消化引进技术中自主创新

    中国企业消化吸收引进技术后缺乏二次开发能力,往往陷入重复引进的被动局面,因此今后要把科技进步的基点从主要依赖引进国外技术,逐步转移到增强自主创新能力上来。

    在中国装备制造业强调自主创新的时候,国外企业也没有停止技术创新的步伐。正如隋永滨主任所讲的,跨国公司技术创新的速度比我们更快,这就需要我们正确理解自主创新的涵义,尤其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中国加快对外开放的情况下。

    史丹：自主创新应注重引进消化吸收这个层面。因为有些技术我们自己完全从头做起不大可能,时间上也等不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要充分利用国际上已有的成熟技术,在消化吸收这个层次上缩小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

    人们知道,只有那些顶尖的企业才搞自主开发,二三流的企业则更愿意采用技术引进,也就是跟进战略,自主研发的投入很少。因为他们一是没有能力,二是把领先企业的技术拷贝过来后,产品市场销路与效益比较好。所以,国家支持自主开发,主要是要支持领头的企业。

    目前来看,中央对自主开发非常重视,但企业则更为实际。这里就有一个"对接"的问题,就是企业的生存、利益与行业的发展、国家的利益总体上是一致的,但在关键技术和核心零部件的开发上还存在不同看法。

    柳百成：我们强调开放式的自主创新。在我的印象中,"开放式自主创新"还是中国工程院在国家中长期科学与技术发展规划中第一次提出的。为什么要这样提？主要是针对当前在引进技术和自主创新认识上的一些分歧。有些人认为引进技术就不能自主创新,另一些人则认为自主创新就不要引进技术。

    目前,中国的科技水平总体上不如国外,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我们还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但是在引进技术的同时我们强调消化吸收和再创新。在这方面,韩国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韩国人假如花100美元引进技术,他要花1000美元消化吸收,而后就不再引进,而是自主创新了。而我们的钱绝大部分都花在引进上,消化吸收的费用则远远不够。我们要充分利用目前有利的国际环境及发达国家向我国产业转移的机遇,大幅度提高设计方法和制造技术的自主创新能力。

    隋永滨：中国装备制造业从来就不认为要百分之百拒绝进口。今后我们仍然要进口国外装备,一是因为有些装备自己研发还有困难,而且自己研制也赶不上市场需要；二是因为一些装备市场需求量太少,不值得自己去研制。

    在我国,装备制造业特别是重大技术装备制造,目前仍以大型国有企业为主,但这些企业存在着不少问题：历史包袱和社会负担过重；长期在低效益状态下运行,缺乏自我改造能力；用于新产品、新工艺和新技术的研发资金投入严重不足,原创性技术成果很少。

    另外,中国企业消化吸收引进技术后,缺乏二次开发能力,往往陷入重复引进的被动局面。因此,必须注重引进技术后的消化吸收,并进行二次创新。

    发展装备制造产业集群

    建设内部分工细、相互协调配套的装备制造业产业集群,才能从根本上降低成本、改进质量、提高效率。

    从近年来装备制造业的发展来看,经济效益始终难以提高,如今年在产销平稳增长的同时效益指标却大幅下滑。这固然有原材料、能源、运输、电力等全面涨价的原因,但是我们能不能换一个角度来观察,找出装备制造业效益不高的其他原因呢？

    史丹：中国装备制造业生产专业化水平低,产业组织方式落后。我们在东北调研时,确实为装备制造企业之大所震撼,但是同时也发现,所有的企业仍然没有突破自我配套、自我循环的生产模式。这种落后的生产组织方式造成了生产效率低、不利于提高产品质量等后果,因此装备制造业要振兴就要优化产业组织结构,发展产业集群。

    产业组织要搞专业化分工,一些共性、关键的技术由国家来进行集中投入。这种技术研发出来后,就成为一种技术平台,为所有企业提供技术支持。

    隋永滨：中国装备制造业的总量已经不小,2004年我国机械工业的产值达到3.5万亿元,今年可能要突破4万亿元。尽管产值很大,销售收入也不少,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利润的90%、销售收入的70%以上来自三资企业和民营企业。因此,在装备制造业的发展中,非国有经济正在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尽管民营企业发展势头很好,相当一部分企业的技术发展却出现了停滞不前的局面。过去民营企业的技术发展主要靠从国有企业挖工程师,由于长期得不到充电,这些工程师目前已经江郎才尽。如果再不培养研发力量,那么一些民营企业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另外,同国有企业一样,民营企业也存在大而全、小而全的问题。如温州地区有1000多个阀门厂,但规模上亿元的只有五六十家,而国外一个阀门厂可以做到20亿美元。

    所以说,振兴装备制造业,要积极推进产业组织结构调整,培育一批有比较优势、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企业集团,要按照行业特点和市场规划实现行业的联合。沈阳市政府以大型企业为龙头组建了七个大型企业集团,将有利于机械制造业的产业结构调整和资源整合、增强竞争力。像沈阳,可根据大型企业集团上下游配套关系,结合辽宁地区装备制造业门类齐全的特点,是可以形成若干个产业集群的。

    史丹：从我们在东北地区调研的情况看,装备制造业能否变"企业集中"为"产业集中",关键是不仅要大力培育一批具有系统设计和工程总承包能力的大供应商,而且要有与之配套的中场产业。两者的分工协作关系,是决定装备制造业发展前景的重要因素之一。东北装备制造业的中场产业无论是在规模还是在水平方面,都存在不小的差距,因此我们曾提出促进东北装备制造业产业组织的合理化建议,主要内容有：首先,利用合资、引进、联合等多种方式,扩大中场产业的规模,提高中场产业的技术水平和技术档次,使之成为世界性的零部件、元器件制造与供应基地。

    其次,在重大项目的布局上,充分考虑现有基础和优势,进行有计划的倾斜,支持有优势的企业和产业发展壮大。

    第三,改变重整机、轻配套、轻零部件的思想,在扶植主导产业、优势产品和龙头企业的同时,注重推动相关企业的集约开发、特色发展。积极培育为终端提供零部件、元器件和中间材料的中场产业,通过政策引导和市场驱动塑造产业集群优势。

    最后,鼓励有条件的企业通过改制、改组,分离从事零部件、元器件和中间材料的生产单位,使之成为既为母体企业服务也面向国内外市场、独立核算的专业化企业。

    建立产业共性技术研发体系

    装备制造业的发展主要是技术问题,而技术研发需要大量的投入外,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重组产业共性技术研究体系及建立产业共性技术研究开发平台。

    无论是增强自主研发能力,还是优化产业组织结构,都是需要增加投入的。在装备工业企业经济效益普遍比较低的情况下,国家的支持就显得必不可少。

    隋永滨：研发资金投入太少是制约装备工业自主研发的一个主要因素。与国外公司相比,我们的投入远远不够。欧洲的很多企业,科研攻关费用都能占到销售收入的10%,有的甚至高达20%以上。日本日立公司的日立制作所一年的研发费用大约为10亿美元。

    我们为什么要买国外的技术？因为人家的技术是在实践中不断摸索、不断修改、经过实践反复考验和千锤百炼的成熟技术。

    史丹：装备制造业是资金和技术密集型的产业。装备制造企业由于效益比较差,所以研发投入比较少,在这方面国家应给予一定的支持。按照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国家不能在市场竞争的环节支持企业,但是可以在基础研发的环节上进行支持。国家应适当增加技术研发的投入,不但包括硬件的投入,也包括软件的投入,还有人才的培养等。

    柳百成：提高自主研发能力,有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重组产业共性技术研究体系及建立产业共性技术研究开发平台。工程技术分为两类：一类是竞争性技术,要由企业去研究,而且它是商业秘密；另一类是共性技术,它是竞争前技术,里面有各个行业都要用的基本数据、基本工艺。单个企业是不会去研究共性技术的,因此一定要有专门的国家级研究机构来做这些事。当前,我国广大中小型企业无力自主开发,绝大多数企业无力支持共性、基础性及竞争前技术的研发。国家应建立共性技术平台,支持并形成一支高水平、精干的研究队伍,重点承担产业原创性技术、共性技术及战略性关键技术的研究开发,要建设若干个先进制造技术国家实验室和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

    给国产重大技术装备提供舞台

    重大技术装备对装备制造业有着很大的带动和辐射作用,衡量一个国家装备制造业的水平就看拥有哪些重大技术装备。因此,必须给重大技术装备国产化提供发展的舞台。

    装备制造业是一个行业覆盖面广、产业关联度大的产业,这就决定了装备制造业的振兴不可能各个行业同时推进,而要实行重点突破。为此,国务院关于加快振兴装备制造业的若干意见提出,以重大技术装备和产品为重点,实现重点突破,进而带动装备制造业的全面振兴。

    隋永滨：所谓重大技术装备,是指那些技术先进、成套性强、产业关联度大的成套设备产品。这些产品研制难度大、技术附加值高,在工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体现了装备制造业的最高水平。把重大技术装备国产化作为振兴装备制造业的重点,是这次国务院文件明确提出16项重大技术装备国产化的初衷。

    振兴装备制造业,首先要给国产装备提供一个施展才能的舞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文件中明确提出鼓励订购和使用国产首台(首套)重大技术装备,给国产重大技术装备提供了一个舞台。文件中明确提出,对订购和使用首台(首套)国产重大技术装备的国家重点工程,优先批项目、优先安排政策性投资,而且要对有关人员实行奖励。

    现在国内一些装备制造企业的技术水平同国外相比已经有了很大进步,有一些技术甚至领先国外,加上我们还有很强的价格竞争力,我们的国内企业理应获得更多的市场份额。

    中国的经济发展进入重化工业阶段以后,电力、冶金、石化以及基础设施建设所需的装备越来越多。目前,这些设备采购中约有一半为进口。那么,振兴装备制造业有没有一个量的指标,比如国产装备在国内市场的比例能否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隋永滨：国务院关于加快振兴装备制造业的若干意见提出,到2010年,我们要发展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装备制造企业集团与自主制造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重大技术装备产品,基本满足国内能源、交通、原材料等行业和领域的需要。与此同时,逐渐形成重大技术装备、高新技术产业装备、基础装备、一般机械装备等专业化合理分工、相互促进、协调发展的产业格局。

    至于量的指标,我个人认为,5年以后装备的进口量应比现在减少三分之一,10年以后减少二分之一。最终目标应该是国家经济建设所需的重大技术装备大部分由国内提供,或者说基本立足国内,而这个目标不是10年之内能够达到的,需要更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