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房煜 勾新雨 周涛

    泉州、北京、深圳报道

    8月11日上午11点,中华全国总工会(以下简称全总)大楼6层,成群的保安在红地毯上穿梭。

    一阵阵谈话声从第五会议室紧闭的棕色大门中传出,有专人在门口把守,所有不速之客都会被别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请走。

    应沃尔玛的要求,全总今天在没有任何媒体到场的环境中与其高层进行闭门会议,讨论沃尔玛建立工会的“最后的问题”。

    而远在千里之外,沃尔玛在中国泉州、深圳等地的5家超市已于日前建立了工会,而且这种态势一触即发。“很快,在全国的各个分店都会建起工会”, 全总的一位中层干部告诉记者。

    会议之后,双方高层将共同出席午宴,举杯互敬,沃尔玛与中国全总长达10年的博弈,将由此进入一个新时代。

    晋江店

    “我会把你的想法转告给我们主席的”,8月10号,泉州,沃尔玛晋江店,寻找柯云龙是件不容易的事,在柯云龙的手机里,一位替他接电话的小伙回答记者。

    柯云龙,沃尔玛深圳国投百货有限公司晋江店肉类组一名普通员工,2006年7月29日,依据中国《工会法》,他被选举为这家店铺的第一任工会主席。

    此举结束了沃尔玛这一世界500强企业在中国从未设立工会的历史。随后的10天内,先后又有4家中国沃尔玛店内员工宣布成立工会。

    新上任的柯云龙突然成了神秘人物。在沃尔玛晋江店,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告诉记者说他今天请假了,而这个小伙子其实正是柯本人。

    此前一天,一篇不利于新工会的报道出现。该报道以沃尔玛一位高层管理人员之口,披露沃尔玛方面正在调查新工会成员收受钱物的事。这让柯云龙感到了压力。

    下午4点,记者拨通已下班的柯云龙的手机,他表示晚上再通电话详细说。对于新成立的工会,他说这不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是他和伙伴们以及泉州市总工会共同推进的结果。

    直至晚8时,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小伙替他接了电话。这位小伙称,柯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并继续学习有关工会的相关知识法规,以便开展工作。

    《面向职工多服务 围绕经营促发展》,是柯云龙在成立大会上的讲话题目。

    他说,“自古少年多壮志！成为沃尔玛第一批中国工会会员,是我们一生中最有意义、最值得回味的事”。

    然而,工会成立后的各方反应之强烈,仍让柯和他的年轻伙伴们有些不适应。

    泉州

    就在8月10号,沃尔玛深国投公司事务部地区经理王韶凯以及其他一些公司管理层人员,一早来到泉州市总工会,向泉州市总工会表达沃尔玛中国总部的意思：沃尔玛将支持本店员工成立工会。

    而10天前工会成立时,沃尔玛方面还是维持了其2004年发表声明以来的一贯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不过,我们并不意外。”泉州市总工会乡镇企业工会副主席陈清辉拿出王韶凯的名片看了看又说,“沟通的不错。”

    泉州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庄国建说,沃尔玛在中国十年不建工会的坚冰在泉州被打破,“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泉州市外资活跃,有外企6000多家,其中90%设立了工会。对于剩下的10%,泉州市总工会希望找到一个有力的突破口。自从去年11月沃尔玛店开业后,泉州市总工会就派人频频造访,希望将这家老牌企业的新店铺纳入工会制度中。

    泉州市总工会的领导表示,泉州沃尔玛晋江店能否成立工会,不仅泉州本地工会重视,省级工会以及全国总工会都十分关注。

    今年4月和7月,中华全国总工会两次在泉州召开地区工会主席会议,甚至中央委员王兆国也曾过问过此事。

    泉州市总工会双管齐下,一方面,给柯云龙等人发放材料进行培训,让他们自己熟悉工会的组建程序工作流程。另一方面通过拜访函件等方式继续与沃尔玛沟通。其中,7月6日的一封函件被泉州工会认为是最代表己方立场与诚意的。

    这份函件中,泉州市总工会对沃尔玛店作出5项承诺。

    这其中包括：帮助贵店解决人力资源不足和职工队伍不稳定等问题,积极帮助协调职工医保流转不畅等问题；将在三年内返还沃尔玛依法上缴的工会经费,用于职工技术创新。

    晋江店工会成立后,泉州市总工会再次向沃尔玛方面发函,重申五项承诺。

    陈清辉认为,这种有诚意的沟通把事情推到了今天,工会的人甚至曾“关心”地问沃尔玛晋江店的管理层：我们建立工会,会不会使沃尔玛总部对你们有看法,影响你们的待遇？沃尔玛方面态度的转向,因此在意料之中。

    陈清辉说：工会是一个维权组织,但是维权并不意味着要站在企业的对立面。“我们倡导的是双维护,尽量不搞对抗。”

    面对工人和资方都关心的工资问题,泉州市总工会曾经在各企业工会推出过“工资协商”制度,以便化解矛盾。“我们反复和老板讲,有工会做工作,工人队伍稳定,你们也好做生意。”他说。而在当地,曾有过因为劳资纠纷,工人对老板采取过激行为的事件。

    深圳

    沃尔玛泉州店工会成立之后,沃尔玛在深圳的4个店铺也随之成立了工会组织。

    8月10日,沃尔玛中国总部公关总监董玉国在深圳总部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他说,目前沃尔玛的态度是与全总密切配合、协商,如何有效、有序的建立工会。至于如何实施需要进一步探讨,全国60家店,可能有不同的做法。

    对于媒体报道的沃尔玛对参加工会的员工施加压力,董称,“沃尔玛没有,将来也不会对参加工会的员工施加任何压力。”

    据了解,截至7月底,沃尔玛在全球有6600多家店,其国际部分2700家,中国目前有60家,中国员工31000多人。在泉州店之前,沃尔玛从未建立过工会。

    董玉国解释说,因为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认为沃尔玛就是一个大家庭,没有必要找外部的人来协调内部关系。但是在不同的市场,沃尔玛也遵守当地法律,在一些国家沃尔玛有多种形式的工会。

    董表示,只要员工有意愿就可以成立工会,这个立场一直未变。沃尔玛更关注问题的实质,保持与员工无障碍的沟通。

    他说,今年8月是沃尔玛进入中国十周年。至8月份,在沃尔玛工作满10年的员工超过400人,沃尔玛的员工流动率不到20%,是行业内较低的。

    深圳著名劳工问题专家、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刘开明博士说,沃尔玛在美国是最大的雇主之一,也是美国穷人的购物天堂,工会对此并没有太多批评,主要是国际上的一些NGO对沃尔玛批评较多。

    根据法律,加入工会是自愿,沃尔玛成立了工会,但是只有几十人先参加了,这几十人是否能代表几百人的声音,是个问题。

    根据中国法律,原则上工会的运作经费由会员自己交,是拿工资总额的2%作为经费。现在的问题是,沃尔玛成立的工会都只有数十人参加,是从公司的工资总额扣交,还是从这几十人的工资总额扣交,另外工资总额如何核算这些都是问题。

    “中国传统的工会基本上是福利的工会,而不是像国外的是维权为主的工会。全球范围内没有以沃尔玛名义成立的工会,在中国实现了突破”,他说。

    为什么是沃尔玛

    据全总提供给记者的数字,目前在华的外资企业中,只有约四分之一的企业建立了工会。

    这么多外企都没有建立工会,为什么全总盯上了沃尔玛？

    北京市总工会办公室一位负责人说,主要因为沃尔玛在全世界有两个“号称”：一是号称全球所有店铺都不会建立工会；二是号称沃尔玛比有工会的对员工服务与沟通的更好。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工会理论教研室刘元文主任认为,沃尔玛很具有代表性,在中国的扩张势头很猛,而且拒建工会的态度又很坚决。在2004年执法大检查时就引起全总的重视,全国人大法工委对此也很关注。

    刘所在的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属全总系统内院校,常常承接全总的相关课题。

    而在全球一贯强硬的沃尔玛,为什么会在进入中国市场10年后的今天妥协了呢？

    “主要是沃尔玛在其他国家的发展并不顺利,相继退出了德国和韩国市场,而中国市场潜力很大,太吸引人了,如果因为工会的事情得罪了政府背景的全总,对其在华开展业务不利。”刘说,同时,中国现在倡导构建和谐协会,对弱势群体的保护越来越重视,全总的力量和声音也在不断加大。

    不过,刘所最担心的还是在中国劳动力严重供大于求的态势下,工会和职工权益的保护力度可能都要大打折扣。

    (本报记者 张沉 实习记者 魏晓明对此文亦有贡献)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