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严利、李颖

　　“肺癌病人在化疗后服用灵芝孢子产品，服用一盒后感觉精神好了些；坚持服用半个月后，咳嗽减少了，胸部疼痛明显好转；服药二十多天后，饮食和睡眠都趋于正常。服用一个疗程后，胸部肿块已经消失！”在广州先烈南路“灵芝孢子产品一条街”上，每天都有二三十人在街边向市民递送各种灵芝孢子产品的宣传单。

　　这无疑是一个红红火火的市场。在广州市各大医院肿瘤病房里，越来越多的病人成为灵芝孢子的忠实“拥趸”，宣扬着灵芝孢子治癌的种种“神话”。

　　伴随着“神话”的出现，每克成本仅两毛五的灵芝孢子产品身价直逼黄金。癌症患者几十天吃下来，少则花费上万元，多则近10万元。

　　在绝大部分癌症都尚没有被医学专家攻克的情况下，异军突起的灵芝孢子产品，真的可以书写治疗癌症的神话？连日来，本报记者明察暗访，发现事情真相令人吃惊。

　　记者刚来到肿瘤医院门口，突然从四面八方伸出或黑或白的手，争相塞上各种形式的宣传单，一转眼，记者手上已经接了厚厚一叠。这些资料都是各种名称的灵芝孢子产品，有的是产品介绍，有的则是打着医疗刊物名义的变相广告，其中一册甚至可以看到企业负责人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真假难辨。

　　“这些人每天都在这里干这个事情。”肿瘤医院门口的保安对此场景见惯不惊。散发传单的人就站在离医院保安不足5米的地方,保安忙着指挥进院的车辆。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肿瘤医院对面，密密麻麻分布着十余家药店，大都醒目地打着售卖肿瘤新药的牌子——这就是业内俗称的“灵芝孢子一条街”。

　　记者随意走进一家药店。“这里有灵芝孢子粉卖吗？”售货员马上拿出浙江生产的一种灵芝孢子产品：灵芝孢子油1090元一盒，可以吃5天，如果买10盒可以送两盒。算下来，每天吃两粒灵芝孢子胶囊，一颗的价格是100元。

　　隔壁一家药店则属于高中低档兼顾：普通的灵芝孢子粉，30粒吃10天，平均每天花费15元；稍微好些的每天要花费40元；孢子油每天约花费88元。

　　记者调查：药店称效果很难讲

　　“怎么这个药这么贵？”记者问。

　　“比很多药都要便宜了。”

　　“吃了之后有什么效果？”

　　“这个也很难讲。”记者离开前，售货员又拿出一份宣传资料递到记者手里。

　　在“双灵固本散”的专卖店里，记者和汪主任进行了沟通，他名片上的职务为“双灵固本散肿瘤专家服务中心主任”。汪主任强调，双灵固本散是目前唯一有药品准字号的灵芝类产品，和其他灵芝孢子类产品，“我们产品的浓度是他们的几百倍。你说可以比吗？”至于产品的效果，汪主任说：“效果很难讲。每个患者使用的效果都是不一样的。”

　　由上海绿谷医学科技有限公司生产销售“双灵固本散”是处方药。“不拿处方买可以吗？”“可以，我们有医生可以开。”药品监管部门核准该药品的功能主治为：滋补强身，扶正固本，对消化道肿瘤及术后，放、化疗引起的体弱、厌食、失眠等症有康复保健作用。汪主任说：“双灵固本散对每种癌症都有效果。”双灵固本散每盒1590元，一般情况服用5天，9盒一个疗程，一个疗程吃下来，患者每天需要吃掉300多元。

　　这么高的价格有多少人买？汪主任笑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花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名字。“这些人只是我一个人提供咨询的。”旁边的另一位工作人员补充说：“来咨询的大部分都会买药。”

　　成本揭秘：灵芝孢子粉每克两毛五

　　在传说中，灵芝是仙草，那么灵芝孢子的成本究竟是多少呢？

　　山东聊城冠县青荡铺村一带很多村民都种植灵芝，村民陆德居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做灵芝孢子买卖10多年了，曾经卖给过上海绿谷集团和四川仙牌灵芝茶等厂家，“我从1996年就开始卖灵芝给上海双灵固本散，2003年他们买了近200吨的灵芝，每公斤灵芝的价格是18元。今年由于周围农民生产的灵芝不多，因此每公斤涨到了25元。”陆德居透露，现在市面上很多灵芝孢子产品所需要的灵芝孢子粉是从这里采购的。“没有破壁的孢子粉每公斤110元，破壁孢子粉，每公斤250元左右。平均算起来，每克破壁灵芝孢子粉只要两毛五。”

　　记者随即打通了自称全国最大的山东灵芝生产基地驻北京办事处的电话。记者自称想投资生产灵芝孢子产品。工作人员热情介绍，孢子粉每公斤约800元，但在市场上可以卖到2万余元。如果自立品牌，中间的利润最高可达30倍。孢子油的价格约每公斤4000元，市场的价格要远远高于2万元。除了给国内一些厂家供货，他们自己也有品牌。当记者询问某品牌的价格高至每克80元。工作人员说，那个产品其实就是灵芝孢子粉加灵芝多糖，只要搞到国药准字的号，你一样可以卖到这个价。

　　多位灵芝商贩告诉记者，他们的买主主要集中在四川、安徽、河北、上海和浙江等地，这些地方正是灵芝孢子产品主要生产地。1克原本只要2毛5分钱的破壁孢子粉，在厂家一番包装后，每克价格立即翻了数百倍。陆德居透露，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电话，咨询的内容就是如何生产灵芝孢子产品赚钱。

　　与陆德居的坦率不同的是，很多灵芝孢子生产厂家对于成本讳莫如深。记者打通了双灵固本散官方网站的电话。接电话的女士自称医生，电话是肿瘤专线。记者以患者家属的名义咨询产品价格，女医生几次打断记者。女医生给了当地专卖店的电话：“你要带着所有的病历，去那店里有免费的咨询。”

　　宣传揭秘：虚假宣传屡被查处

　　在某产品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上记者看到：“灵芝孢子是灵芝的精华。灵芝的真正精华是蕴藏在灵芝孢子内的油脂质生物活性物质(孢子油)。灵芝及孢子粉所治病种涉及呼吸、循环、消化、神经、内分泌及运动等各个系统；涵盖内、外、妇、儿、五官各科疾病。”近乎包治百病。对于癌症患者和他们的家属最吸引人的是：“灵芝孢子中的有效成分能抑制肿瘤，防止肿瘤复发和转移。”在灵芝孢子类产品的宣传手册上，“抑杀癌细胞”、“抑制癌细胞生长和转移”等文字随处可见。而且，还有大量的、服用产品后身体恢复健康的案例来证明。同时，来自各国各方的专家论述也充斥着广告页。来自美国、德国等国的医学机构报告也被引用放大。某灵芝孢子产品宣称已通过美国FDA(食品药品管理局)审核进入临床认证。

　　但只要仔细看看这些产品的包装，可以很快发现，市面上绝大部分灵芝孢子类产品只是保健品，而不是药品，有的甚至连国家认证的保健品标识也没有。

　　事实上，有关灵芝孢子的过于夸大宣传，已经多次被工商部门查处。2004年2月，国家药监局通报违法药品广告，其中上海某企业生产的一种灵芝孢子产品就榜上有名。通报说，该产品在2003年擅自大量发布违法广告，进行夸大宣传158次，而药监局早在2002年12月1日就禁止该产品在大众媒体发布广告。从2001年至2005年7月，上海市工商部门已查处这种灵芝孢子产品违法广告33件，处罚没款150余万元。但如果换算一下，这150万元只是1000盒药的价格，对于厂家只是一笔很小的数目。现在，这种产品照旧在广州开了多家专卖店，只是给产品新换了一个名字。

　　据国家药监局有关负责人介绍，上海生产的这种灵芝孢子产品，仅被列为治疗几种癌症的辅助处方药，却被厂家吹嘘为适用于各期各类肿瘤患者，并在大众媒体上大量发布广告，对其疗效进行虚假夸大宣传，在广告中被宣传成为癌症的治疗用药，误导了许多消费者，而且从改名换了“马甲”后，仍在四处发布虚假广告，被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列为2004年重点监督检查对象。

　　记者获悉，近两年来，北京、上海、江西、江苏、天津、福建、湖南等地工商部门，都先后以散布虚假广告为名，对灵芝孢子类产品进行了查处。被查处的品牌包括上海绿谷双灵固本散、扶元堂灵芝孢子粉胶囊、富硒灵芝宝、中科破壁灵芝孢子粉等。

　　2006年3月，国家药监局对2005年10月至12月期间监测发现并向工商部门移送的违法保健食品广告进行了汇集。其中灵芝产品包括：中国农业科学院富硒灵芝宝、上海绿谷绿谷灵芝宝粉剂，培力(香港)健康产品有限公司培力牌金灵芝胶囊、南京中科生化技术有限公司中科灵芝孢子胶囊和中科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

　　病人心态：相互影响争相购买

　　“你到我们病房看看，几乎每个病友都在被人宣传一定要吃灵芝孢子粉，否则就难以挺过化疗和放疗关，搞得我现在精神好紧张，看到其他人都在吃，我不吃，心里老不踏实。”在中山医科大学附属一家大型医院肿瘤科治疗的李小姐精神负担很大，李小姐发现整个科室里的病人像参加传销一样，几乎都在吃灵芝孢子，见她没吃，不少病友都偷偷劝她赶紧买广州某大学生产的一种灵芝孢子粉。

　　“我问她们吃了灵芝孢子有什么变化，大家都说不出来，只是说化疗时的负面反应小些，模棱两可的。”李小姐说，一般化疗要6个月左右，再加上放疗，如果一直都吃灵芝孢子，则至少要吃8个月左右，算下来，每天300元，8个月起码要7万元，差不多跟化疗和放疗用的钱差不多。

　　面对众多病友就像在非典时期抢购板蓝根一样的疯狂，李小姐曾向医生求助，医生给她的回答是：“灵芝孢子这么赚钱，如果真有明显效果的话，我们医院早就让你们买了，还用等外边的厂家溜进医院来赚钱？”

　　效果揭秘：单独使用对肿瘤无抑制作用

　　中国灵芝现代研究的学术带头人、中国药理协会理事长、北京大学医学部的林志彬教授曾对灵芝孢子油进行了严格的药理试验，试验结果发表在《2004国际灵芝研讨会论文集》第59页，结论认为：灵芝孢子油单独使用对肿瘤无抑制作用，与化疗药物联合应用也没有协同作用。

　　“商家说病人吃了灵芝孢子粉后肿瘤消失了，这要拿得出可信的数据和论文才行啊，但他们根本拿不出！”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主任医师、广东肿瘤学会主任委员万德森教授说，“灵芝是一个好的中药，但是并没有吹嘘得那么神奇，作为保健品用可以，但绝对没有药物的疗效，我从来不推荐病人去用。我在临床上也听到不少病人反映吃了之后没多大效果。作为癌症康复期用，我不反对，但作为主要治疗手段，是绝对不行的。”

　　对于某些灵芝产品以通过美国FDA(食品药品管理局)审核进入临床认证的说法，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副院长、肿瘤中心主任、中国抗癌协会临床学协作专业委员会(CSCO)副秘书长罗荣城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FDA接受其做临床一期试验，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期临床只不过是检验该药是否有毒性和安全性，二期临床才是检验该药的疗效。很多药物在FDA过了第一关，却再也过不了第二关。FDA往往是宽进严出，只要材料齐全，都可以做临床试验。做完之后该药命运如何，要看结果而定。”他说：“老百姓的期望值太高，总认为中药有很多灵丹妙药，有很多奇迹般的东西可以出现。很多厂家为了追求商业利益，必然想方设法抓住病人过度迷信中医药的这种心理，以此误导病人。”

(责任编辑：孙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