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的五年让中国走完西方五百年的自由贸易之路

　　●入世让中国男人受益，入世也让中国女人受益，入世让活着的人活起来了，入世让下一代受益无穷

　　●入世对他国的影响主要是经济，而对我们的影响主要是观念、法制、政治、教育和文化，换言之，从肌肤影响到神经，从毛发影响到骨髓

　　五年前的今天，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如今，中国入世五周年，到底谁是受益者？

　　早适应游戏规则早受益

　　在中国谁最先受益于世贸? 是世贸产业的从业者。1986年以后，有关世贸的培训、教育、出版、咨询、诉讼等文化和服务产业相当火爆。关于世贸的中文书籍有20多类4700多种20多亿册。一些参考资料和非法出版物更多。只可惜，没有一本汉语世贸书得到了世界贸易组织的认可。早期对相关信息的垄断封闭、谈判的不透明、专业知识的缺乏和外语能力的限制使它神秘兮兮，接近其信息者先受益。“世贸”成了“显学”，以世贸名义赚了国民1200多亿元。可惜，许多国民还基本上没明白世贸是什么。

　　第二个受益的是主动适应了世贸规则的人和企业。像宇宙中所有的规则一样，贸易自由化规则也无绝对公平可言，早适应少受罪。世贸受强者控制，非世贸成员同样要遵循它的游戏规则，而且少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近年来俄国、越南多次到中国“取”入世之“经”。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庆幸，早入世就是好。当年中国的入门费是乌拉圭回合高标准，而当前俄越两国的入门费将是多哈回合更高的标准。五年来，不少中国企业得益于早适应游戏规则，他们过去的国际化战略是主场引进和消化，现在是客场上市和并购。28年来的对外开放经验证明：中国没有一个行业怕开放。早开放早繁荣，无一例外。

　　第三个受益的是被动适应了世贸规则的人。很多人不喜欢全球化和世贸，但全球化和世贸的发展不因人喜恶而停止。你可以不喜欢全球化，但你必须学会适应它，因为全球化不会适应你。入世前，没有任何一个乐观的预测者敢说入世后中国五年外贸年均可增长近30%，GDP年均可以增长10%以上。我们有很多理由证明这些增长的代价是沉重的，可是在当今世界，如果没有快速的经济增长，其他的“进步”是否更能标志一国的“崛起”呢？遭到非议的增长不仅对就业、税收、基础建设带来直接的效益，更让中国的国际地位、讨价还价的起点有明显的提高。作为一个最具普遍性意义的国际组织，世贸是世界各国公民躲不过去的制约体系。世贸相当不完美，但没有它更糟糕。世界产业链和供应链一体化的迅猛发展，让经济大家庭每一个成员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利弊就必须表态和适应。

　　第四个受益者是不适应世贸规则的人。作为一个庞杂的国际法律体系，世贸是各国经济和社会立法的重要依据。但是世贸的原则有很多例外及保障措施，这让世贸存在太多的矛盾和不可操作性。世贸可以让有竞争力的成功机会增多，但也没有让无能力的人断了生计。各国国内法和区域法对世贸的自由解释也使世贸目前的工作效率和约束力大打折扣。另外一方面，我们至今也没有听说过一个国家毁灭于入世，世贸成员没有一个要“退出”，世贸也没“开除”过哪一个“不法”成员。

　　第五个受益者是反世贸规则的人。过去28年，世贸问题研究和讨论的学术风险相当小。连攻击入世决策的言论都能得到社会包容甚至得到明星般崇拜。这是贸易自由化对思想解放的促进。世贸反映的非歧视(平等)、反不正当竞争(公平)、透明度(民主)、开放(自由)、权利与义务平衡(法治)的原则，正是从文艺复兴、产业革命、宗教改革、市场经济改革以及自由贸易化改革一脉相承的人文主义精神在经济领域的体现。入世前，深受落后体制束缚的人诚心歌颂旧体制；入世后，深得改革开放好处的人开始非议新政策。社会进步，大莫如此。

　　第六个受益者是台湾和港澳同胞。世贸不反对“超国民待遇”和“超最惠国待遇”用于区域合作和共同市场。这是多赢的游戏，受益的何止大中华圈。国家统一，收主权也许不难，难在收回人心。不收回人心，仍有分离隐患。收回人心则必须有共同语言、共同规则、共同价值和共同经济管理体制。世贸使四地有了这四个“共同”。

　　入世让中国男女都受益

　　入世让中国男人受益。做人难，做一个成功的男人更难，在中国，似不难。五年来，中国男人每年产生5000个亿万富翁，七万个千万富翁和百万个百万富翁。哪国男人不羡慕中国男人的机遇！

　　入世也让中国女人受益。做人难，做平等的女人更难。非歧视是世贸所有规则的基石，是原则中的原则。非歧视原则体现在世贸 60个核心文件和数百个双边协定中。非歧视规则是我国保护民族经济的有力武器。非歧视也是现代女权运动的口号。文化的开放竞争让文化界许多行业迅速国际化。如果没有开放，就不可能产生影坛、歌坛超女和无数成功的女性。一家评议机构认定2006年中国首富是女性。服务贸易开放，女人比男人受益似乎更多。入世近五年，男人在蓝领阶层的就业面扩大，而女性在白领岗位的份额猛增。世贸引来中国女人当家的新时代。

　　受益于非歧视的，岂止是男人女人！非男非女、亦男亦女、非常男女、男男女女，这五年来竟然都广为我们这个向来有些保守的社会所接受和宽待，真正是贸易自由化的“域外之功”。

　　入世的影响不只是经济

　　入世让活着的人活起来了。自古竞争“比之于内”，也就是说：竞争对手首先是国内企业，是同行、同性、同乡、同胞。只有在国内成为优胜者，才有底气和实力代表本国和外国竞争。入世第一步激活了国内竞争，国家因入世而充满了活力。

　　入世让下一代受益无穷。经济一体化时代的开放，是一条改革的不归路。这几年境外主要对手给了中国不少教训。歧视中国于先，滥用保障于后。中国人认识到，要不败于竞争，仅经贸改革远远不够，今世为改革少欠债务，后世就少付利息。所以入世以来，中国清理了18万个从中央到乡镇的法律文件，让中国在五年走完西方五百年的市场经济和自由贸易的道路。都言中国和平崛起，谁知中国和平变法？先变实体法，后改程序法，刑法共十补，宪法凡三修。这不是革命，是什么？不是奇迹，又是什么？

　　从有贸易到今天，贸易没有绝对的“自由”过。各国开放市场，固然让外国受益，国内企业受益更直接。贸易自由化的规则本质上是经济体制、经济竞争和贸易管理的市场化。在中国，世贸所倡导的自由、平等、非歧视、透明、法治的精神首先都是用之于国内――即建立一个市场经济所需要的公正和谐的社会环境。对外，所有的经贸自由化都是有条件的。获益多少，在于对实力和规则的运用。

　　世贸是一个缺陷相当多的规则体系，但其成员有参与制订和修改之便利。否则只能被动接受。世贸的前身GATT(关贸总协定)制订关于工作语言的规则时，中国不在其中，所以中文可能永远失去进入经济大家庭的机会了。因为世贸重要议题必须一致通过，这是经济民主(一致)与政治民主(少数服从多数)的不同，我们可能无法让其他149票都同意接受中文。虽然中国既是贸易大国又是发展中国家，在世贸中的发言有双重代表性，但是由于中文被排斥，中国的表意能力受到一定削弱。不过，从乌拉圭回合到香港部长级会议，世贸向中国人展示了国际经济民主的决策必要程序，对中国今后制订规则，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受益的是国家的下一步改革。

　　入世五年了，中国13亿人真正的“世贸通”不到13人。但这并不妨碍亿万中国人受益于入世的抉择。入世对他国的影响主要是经济，而对我们的影响主要是观念、法制、政治、教育和文化，换言之，从肌肤影响到神经，从毛发影响到骨髓。

　　25年前，有人说“复关(关贸总协定)对中国既有利，也有弊”。从此，万人学舌，凡提复关或入世(1995年，关贸总协定改名为世界贸易组织)，都会“辩证”地说“有利有弊”：“利”之昭昭，“弊”之凿凿。问题是：既然入世有利有弊，那不入世也有利有弊，试问：不入世对中国何来一“利”？反之，又何来一弊？▲

　　(作者是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经济外交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