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武汉报道
年终特刊·新国富论
本报记者 汪生科 聂春林
新国富论:一场伟大的博弈
许多事物,都要追溯到WTO的名下。
5年前,当李荣融还是国家经贸委主任的时候,启动了一项培植中国大企业集团的计划。
在入世的前一个月,国办签发了一份《关于发展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企业集团的指导意见》,“支持企业集团海外上市”等措施出现在这份文件里。
入世前夜播下的这一“龙种”,其意图不言自明——在跨国资本面前,民族企业竞争力就是国家竞争力。
5年时间里,李荣融承继了这一宏伟工程——由当初的经贸委主任转任国资委主任,统帅161家中央企业(金融企业除外)。
国资的“蓝血贵族”
经过起初一两年的思想交锋,国资委的大公司战略一步步推进——“从十六大的‘两个毫不动摇’,到发展混合所有制,再到国企股权激励,国家发展国资的思路异常清晰。”上海市的一位国资改革专家说。
这位专家观察,两个毫不动摇(指“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和“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国有经济的发展”)为“做实”国资提供了政治依据;而混合所有制,为国企发展指明了方向;国企股权激励措施,则解决了管理层国企发展的动力。
“国家为国企发展创设了一条‘黄金轨道’。”上述专家说。依靠这条“黄金轨道”,国资近几年来获得了难以置信般的增长。
“3年来,央企总资产每年至少增长一万亿,净利润每年至少增长一千亿,净资产每年至少增长一千亿。”李荣融经常用这三个数字来总结央企的成就。
央企之所以能有这组漂亮的数字,主要拜央企所在的行业所赐。
从三年以来的央企经营业绩看,利润排名前40强的企业,瓜分了央企95%的利润,主要分布在石油石化、冶金、通信、煤炭、交通运输和电力等行业。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轻纺行业赚钱,那一拨赚钱的企业大多数是民企;现在是重化工行业赚钱——重化工业体系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已建成,主要为国资占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张文魁说。
这也注解了李荣融的“天帮忙、人努力”的原因解释。
在这过程中,一些国有企业也获得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涌现出了一批市场意识、公司内部治理已经迥异于传统意义上的“新国企”。
这些新国企,主要集中在那些海外上市的上市公司,如中移动、中海油以及在市场中浸淫已久的华润、招商集团等。
这些公司由于在海外上市,其公司治理也要适应国际监管环境。一个有利的例证是,2004年的中海油66亿元存款风波——当时中海油集团将66亿元人民币存在集团母公司下属的中海油财务公司里。这一国内惯常做法,被海外投资者指为“违规”。
市场已经逐渐植入中国国企的基因。在跟跨国公司同台竞技下,出现了中国国企的“蓝血贵族”。
新国资运动
在收获“龙种”的时候,还伴随着一种不安的声音——央企垄断论不时响起。
2005年,国务院“非公36条”发布,明确允许非公资本进入金融、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等原国有企业垄断的行业和领域。
但据全国工商联的一份《2005年上规模民营企业调研报告》,“民营企业规模前500强企业,其产业分布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业,如纺织、建筑、批发零售等,垄断行业以及金融保险业等很少出现大型民营企业”。
该报告认为,民营企业500强中前10名的产业均是竞争力比较充分的领域,这些领域平均利润率“已经不高”。资金密集型、具有自然垄断和行政垄断特征的行业,民营企业则很难进入。
但国资委并不认可垄断说。
“这也有它一定的道理。”北京的一位央企研究人员评价说,“在一个开放的市场里,央企也可以说不存在垄断。”
该人士举证说,1996年美国市场上仅有的两家飞机制造公司波音和麦道合并时,美国政府不仅没有阻止这项合并,反而利用政府采购等措施促成了这项兼并案。美国此举显然是和欧洲的空中客车公司争夺市场。
在WTO的名义下,国资在某种程度上肩负着跟跨国资本对决的“民族使命”。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部署下的重化工业体系是这部分国资的主体。这一新的因素似乎延缓了打破央企的行政垄断的进程。
重化工国资借机在一些领域“狂飚突进”。2005年开始,许多省市纷纷效仿中央的做法——传统的民营企业大省如浙江、江苏,都先后提出打造千亿资产的国资企业集团。
但反对者依然认为,“新国资运动”并不能掩盖国有资本低效率的实质。
“中石油、中移动在海外上市,市场价值按国际评价标准,国际上对这类企业用EVA评价体系,按这个评价标准,2005年央企160多家公司,及格的只有41家。”此间的一位央企人士说。
“也就是说,有的企业用它的资金买国债,收入可能比其现有的利润还要高(EVA要评估资金的机会成本)。”上述人士进一步解释说。在他看来,国内传统的资本、销售和利润评价体系掩盖了央企的真实经营现状。
与此相对照的是,新加坡淡马锡管了21家国企,门厅上镶嵌了一行投资戒律——“我们在这儿获得的收益,大于资本市场上发放的收益,我才去办企业。”
国资委确定了央企21个板块的调整意见。但是,在国资的进退问题上,还需要更周详的考虑。
“制定国资进退政策,不是所有权机构的事,而是国家的事。”国资改革专家张文魁说。
伟大的博弈
在WTO的语境下,重化工业国资的突起,重新绘就中国的财富版图。
“100多家央企一年上缴财政7500亿元(记者拿到的资料显示,2005年,央企上交的流转税、所得税5000多亿元,加上个人所得税、关税、增值税计7500亿元,占国家总税收3.2万亿元,占国家总税收四分之一弱、五分之一强),而国家税务总局长谢旭人曾表示,整个国资系统贡献的税收占到总税收比重的55%。”东风集团的一位人士透露说。
跟之前竞争性领域国资甩“包袱”相比,这些重化工国资又成了财政的“新宠”——它们成为国家财富特别是中央财政的一个依仗力量。
与此相适应的是,国资改革调子发生了微妙的转向——“国资委高层有个观点,认为企业搞的好不好,与所有制无关,关键在企业的治理结构。”东风集团一位人士说,“即使是在美国,也有安然事件。”
跟此前的产权改革路径比起来,中国的国资改革出现了戏剧性的“回归”。
国资委一高层曾经就以“出租车理论”,来告诫地方国资委领导人——该官员自己亲身感受,发现上海出租车比北京规范,他对此给出的解释是,上海的出租车市场由强生和大众两家国资公司控制,国资在里面起了引导作用。
“实际上这延续的是所有权监管来代替政府监管的思路,国资仍然担负着政府的部分职能。”北京的一位国资改革专家说。
此类事件在上世纪50年代“抗美援朝”时期就出现过——当时的一些私营企业主生产的卫生带不合格,政府就将他们收归国有。
“这就是所有权监管代替政府监管——实际上只要政府制定卫生带的细菌标准等,就可以控制卫生带的质量。”上述专家说。
从所有权监管过渡到政府监管,国资的资本属性也就变的不再重要,而这需要一场伟大的博弈。
因为它际上是触及到中国改革的核心部位——对这部分国资的改革,不仅要调整他们的利益,还需要整个国家的财税体系、社保体系等做出配套调整(33%的企业所得税,实际是考虑到国家财政原有的对国企的投入),需要政府不再是经济的参与者而成为独立的第三方。
一旦对跨国资本的紧张状态渐趋消除之后,这场博弈将会大规模展开。而最终所有权理论将修改为——只要政府监管到位,所有权控制才不是主要问题。 (责任编辑:悲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