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孙秀艳

　　４年前，江苏省环保厅厅长史振华听到沿江开发战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紧张，“５０％的饮用水源都在长江，８个地市都临长江，这里又是南水北调的水源地，一旦污染，后果不堪设想。”在２００３年初的全省沿江开发动员大会上，他不断讲环境形势的严峻性，“就是不放心”。而接下来３年里发生的一切，让史振华的脸上有了微笑。

　　满意答卷

　　７４００万人口、面积１０万平方公里的江苏，是全国人口密度最大、单位国土面积工业负荷最高的省份。２００３年开始实施的沿江开发战略，牵动的不仅是江苏人的心，下游的上海乃至全国都在关注着这个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地区。发展速度快无人质疑，然而开发会不会以环境为代价？长江的生态环境会不会遭到破坏？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成绩单。”正如史振华所说，沿江的发展与环境优化已经让他感到信心倍增。２００５年，江苏沿江８市实现ＧＤＰ总值８９７０亿元，占全省的５３％，以扬州、泰州、南通为代表的沿江北岸ＧＤＰ增速，自改革开放以来首次与苏州、无锡等苏南地区齐头并进，工业增加值和外资增速首次超过苏南。

　　而更令人欣喜的是，在经济迈大步的同时，环境质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有了明显的提升。江苏省环保厅统计数据显示，与２０００年相比，２００５年全省万元ＧＤＰ的ＣＯＤ（化学需氧量）排放量下降了３１．７％，二氧化硫排放量下降了２８．９％。沿江地区下降更为明显，以泰州下辖的靖江市为例，工业增加值增长了７４．５％，而污染物总量下降了５８％。沿江开发中发展最快的张家港、常熟、江阴排污总量分别比２０００年下降了２０％、２５％和３５％。南通市沿江开发以来，ＧＤＰ增长了近一倍，而主要污染物ＣＯＤ和二氧化硫单位ＧＤＰ排放量分别下降了２３％和９％。经济与环境同步提升，这被人们称为江苏“环保新现象”。

　　环境经济学中，著名的库兹涅茨环境曲线的拐点普遍出现在人均ＧＤＰ５０００美元到１００００美元，而尚未达到这一平均值的沿江开发地区已经开始出现这样的拐点。

　　有序之路

　　沿江的无序开发已经进行了二三十年，省委、省政府明确提出，沿江开发在环保上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子，要“多留赞叹、少留遗憾”。《江苏省长江开发利用规划》将长江岸线利用规划精确到米，而８个地市遍请名家，对产业结构调整、环境功能区划、工业项目布局、污染防治、生态环境保护等方面都提出了具体目标要求，明确了建设项目的环境准入条件。

　　这之前，《江苏省长江水污染防治条例》这一被称为有突破性的立法已经开始为滚滚长江之水保驾护航。立法前，长江干流取水口的一级保护直径是１００米，而立法后，这一保护范围扩大到了５００米，“环保优先原则”被首次清楚地写进了法规条文中。

　　在规划的约束之下，目前，江苏８００里沿江开发已经实现了产业的大集聚。化工、机械、造船、造纸、轻纺等产业群落已初步形成。

　　拿牵动着环保神经的化工行业来说，８０年代初开始，小化工在江苏遍地开花，全省有小化工企业３万多家，而且大多分布在沿江地区。化工企业必须进园区，否则必须关停！规划指挥棒一挥，成效立即显现。统计显示，沿江开发以来，小化工淘汰率达到５５％，基本形成了以沿江八大化工园为依托的化工产业群。八大化工园区不仅有着严格的环境标准，而且在引进项目时就注意循环经济战略的实施。张家港扬子江化工园最看重“补链引资”，先后引进了美国杜邦、陶式化学等一批国际化工旗舰项目，初步形成了１０多条绿色循环产业链。

　　正是在准入与循环上做足文章，在沿江敏感水域分布的这些传统的重污染产业，不仅没有造成长江水质的恶化，相反，长江水质稳定在二类水标准，比沿江开发前水质有所改善。

　　在沿江开发地区采访，记者多次听到许多干部谈及“舍得”。“放弃百亿投资的大项目，心里也很疼啊。”南通市常务副市长蓝绍敏说，为了沿江开发的全局环境利益，必须懂得舍弃。像这样的舍，在沿江，几乎每个地市都遇到过。

　　有舍才有得。拒绝了污染项目，腾出了环境容量也节约出了土地，一批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的项目正在走进沿江开发的区域，这不仅带动了沿江产业升级，也为沿江环境改善作出了贡献。

　　有舍必有得。张家港市可开发的长江岸线有６０多公里，而目前实际开发的只有２０多公里。江岸不远处，生态农田不仅保留了苏南水乡农业生态的自然景观，万亩绿色稻米基地、千亩柑橘生产基地、千亩设施蔬菜基地、百亩水产养殖基地和中药材基地也为农民开启了致富之门。在常阴沙管理区常沙社区青年小区，村民张永才介绍着自家的新农村生活，“我们也有污水处理站，看我们门前的水多好啊。”

　　环保之变

　　沿江开发战略实施之初，与史振华有着同样心情的还有８个沿江地市的环保局长，开发必然影响环境，环保局末端参与，能够应对开发中的环境问题吗？

　　“以前环保厅有什么会，处长去请有关部门的同志来开会，就是请不动，只有厅级干部亲自出马，才能给个面子。”史振华说起这些，十分感慨，“现在我们已经形成这样一种氛围，有关环境问题，布置任务后，各部门领回去自己做，环保部门来监督，向领导汇报，向群众汇报。”

　　而完成这样的转变，首先来自一把手的重视。一位从外省调入江苏工作的副省长感慨，江苏环保确实就是领导重视，书记省长是真正在抓。省委书记李源潮明确提出“环保十优先”；全省干部小康指标考核，环保作为一大门类，占了考核总量的１／４。这些，对江苏环保工作的作用不言而喻。

　　“打造强势的环保部门，才能为沿江开发保驾护航。”有了这样的共识，各地环保参与决策的能力地位都有了很大提高。常熟、南通、泰州、张家港等地的项目会签制度中，环保决策前移不仅把住了污染项目禁入的关口，也大大降低了招商的行政成本。环保一票否决在沿江开发过程中已经成为工作的常态。

　　泰州市环保局长孙耀灿的外号叫做“摇头完”，顾名思义，凡是他摇头的项目肯定过不了审查关。“现在的环保部门，工作有权威、说话更管用，环境保护的工作也更主动、更有力了。”

　　环保的变化还来自市场的手。“污染者付费，治污者赚钱”，在多年的探索中，沿江开发的环境保护已经懂得运用市场之手。有了赚钱的保障，江阴市在几年之内建成了污水处理厂３３个，还计划用４年的时间把全市１０００多个排污口削减为１００个。

　　而发生在南通的全国第一起二氧化硫排污交易更成为市场配置环境资源的范本。目前，８家企业在ＣＯＤ排污权交易上进行试点。

　　模范群落

　　全国６３个环境模范城市中，江苏占１７个，沿江开发的８个城市“满堂红”，而全国６个生态市中４个在江苏，３个在沿江。大规模的开发建设，不仅没有让原本脆弱的城市生态“雪上加霜”，反而让城市在建设的过程中获得了治理与修复的新契机。无锡市政府副秘书长孙志亮说，“环保模范城市创建、生态市创建已经成为城市发展的‘抓手’。”

　　“烟囱黑烟直冒，门前污水横流，再不治理，无法发展。”江阴市环保局局长许勇炎告诉记者，江阴自２００１年通过创模活动，关停污染企业，城市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今年，他们在最苛刻的生态市评选中过关，其中的喜悦，不是荣誉本身，而是真正懂得了环境与发展的唇齿相依。

　　而常熟创建生态市的成效更为显著，在全省率先完成城区企业“退城进区”，“十五”期间，全市ＧＤＰ以年均２１．３％的速度快速增长，污染物排放每年以超过５％的幅度下降，公众对环境的满意度达９８％。

　　１９９６年获得全国第一个环保模范城市的张家港，生态文明成为这个现代城市的金字招牌。“对环保要求越苛刻，越能吸引高质量的投资”，张家港市副市长周维信的得意来自探索中的领悟。

　　百姓对环境的体验最直接，“沿江开发这几年，我们的感觉是环境没有变坏，而是越来越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很放心。”在百鸟栖息的常熟尚湖国家湿地公园，来此休闲的中学教师王伟平这样说。

　　如今的沿江开发，正走上一条又好又快的发展道路，然而，产业结构调整还未完全到位，环境风险依然存在，入江河流部分污染严重，依旧摆在开发者面前。所幸，在发展与保护的实践中，沿江两岸的人们已经懂得以环境换取经济发展的时代渐行渐远，只有保护为先，科学开发，奔流的长江才能成为永远的“黄金水道”。

(责任编辑：胡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