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波：财产制度与银行信用—金融重构面临的制度难题

　　中国金融网和搜狐财经、CCTV广告部联合主办的 “2007中国金融形势分析、预测与展望专家年会暨第三届中国金融专家年会”于2007年3月31日在北京隆重举行，这是一年一度中国金融界的大型盛会。年会将从中国金融开放、货币政策走向、银行业改革、保险业走向、证券业走向、城市商业银行走向、农村合作金融发展走向和外资金融进入等方面进行形势预测、分析与展望。

　　陈剑波：各位早上好！

　　非常高兴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讨论关于农村金融改革的相关的问题。我的题目是财产制度与银行信用——金融重构面临的制度难题。

　　去年12月20号银监会发布了关于银行业市场准入的规定以后，确确实实一片欢心，而且大大出乎我们研究人员的意料之外。我们知道农村金融改革经历了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还记得，我们关于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是1996年出台的，此后，除了农村银行和信用社，关于他们的分离之间有一些调整之外，大的农村金融的体系的变化没有出现实质性的进展。

　　经过八年抗战，一直到2003年，我们的信用社改革才开始启动，设计了八年的时间。最精彩的是2004-2006年，三个中央一号文件都有关于农村金融的相关的政策。我前端时间做了一项，大概总计是13条的政策项目，而且绝大多数的政策项目是连续三年都在中央一号文件里面同时出现，反复强调。但是，三年过去，直到2006年的年底推出放宽农村金融的政策。

　　此后，关于农业发展银行的，批准它可以从事商业性的业务。另外，农村金融工作会议之后，农业银行的股份制改革也提上了日程，而且明确要求农业银行十六字方针第一条是面向“三农”。所以呢，到从1996年算起到2006年十年的时间。只是在2003年之后，农村金融的整个体制框架开始出现急速的变化，确实很多的政策法规的出台，让人眼花缭乱，做过研究的人员都感觉到有点来不及观察。确实，银监会提出的放开准入的一系列的政策之后，农村金融改革进入一个新的时期，而且是一个特别关键，也是特别重要的时期。但是，是不是这套政策出台之后整个农村金融就充满希望，我们可以欢欣鼓舞了呢？我认为是要谨慎考虑。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下面要讨论的这个问题。

　　光是金融体制改革，特别是光是银行体制的改革，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是解决不了的。金融体系现在面临很多的问题，不仅仅是通过金融体制的改革能够解决的。比如说现在面临的财产制度的问题，我们知道，金融中介是作为经营信用产品的企业，面临着高度的风险，而所有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必须有一个统一完善的财产制度，有一个非常完善的财产法律制度作为保障，金融体系才能够安全有效的运行。我们现在缺乏的相关的，或者有缺陷的担保物权相关的法律制度是我们构成了金融体系安全和有效运行的重要的保障。对于农村地区来说，比城市还要更严重，农村有大量的财产，但是没有转化成为银行信用，所以我把它称之为“有财产而无信用”。所以，农村的财产制度已经成为扩大银行信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障碍。

　　有两个特征：一，非常明显，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城乡割裂的、互不相融的二元的物权的权益体系。什么意思呢？我在北京城里的房子，只要拿到产权证，就可以到银行做抵押，我就可以换成贷款出来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农民的宅基地，农民的房产，同样的房产，不能享有同样的权益。相关法律规定当中对此作出了限制，实际上是对银行信用的扩展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金融问题和财产密切相关的，所有的经济体系里面，包括金融体系，要有效的运行，实际上法律、政策规定的正规制度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政治制度共同作用的结果，这是我们看到经济发展也好、经济衰退也好，这样的结果都是对这两种类型的制度作用的结果。在我们的正规法律制度没有办法界定或者没有办法有效的去界定合法的时候就会出现大量不合规、不合法的财产。对于金融系统来说，要规避风险，要进行有效的运作，我只能认为有法律认可的财产制度。

　　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在农村地区有大量的财产已经对GDP的增长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而且对于所有使用的也带来了很高的收入，收入增长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些财产就是因为没有办法获得现行相关法规的认可，比如说没有办法获得认证、登记，就没有办法获得银行的信用。

　　《担保法》明确规定，关于乡村企业的土地使用权不能够单独作为抵押，宅基地、自留地、自留山都不可以作为抵押。

　　从这个简单的介绍来看就知道，从1994年以后，我们的银行体系从专业银行体制转到商业银行体制之后，开始出现了银行离开农村的趋势一直持续到今天，这里面的原因可能会有很多，但是我个人研究发现银行体制的快速变动和农村地区财产制度迟缓的演进是密切相关的。正是由于农村的财产制度难以事业商业引火的商业化运作，所以大量的商业银行开始撤离农村地区。

　　我们可以看到非常有趣的现象，在我对乡镇企业的研究过程当中，世界银行有很多的经济学家，他们做的研究表明，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正向的作用。各个国家金融发展的水平有一系列衡量的指标，衡量出来经济发展水平是高了还是低了，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有一套，他们衡量出来的做大量的历史的检验发现经济发展增长速度是有促进作用的，中国的情况恰恰和他们的研究相反，特别是我们的乡镇企业的状况。我们乡镇企业高速增长是在高度管制下的专业银行支持下的，甚至是在专业银行体制之前就有很快的速度。那个时候对银行体制利率怎么管制是这些。恰恰是在94年之后，虽然乡镇企业仍然保持高速的增长，而且城市的效益，世界银行的研究表明，乡镇银行的投资效率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下降，但是来自于正规金融机构的融资越来越“成功”。

　　从我们这十多年的经历来看，银行的快变和农村财产制度的慢变，是当前农村金融体制面临的一个困境之一。

　　（见图）这个PPT里面显示的内容有的是我看到的材料，有的是我调查的发现。我们观察到“有财产而无信用”的情况，这是2005年人民银行和世界银行合作时做的调查研究发现的。目前的企业和农户、中小企业加起来的财产，整个算下来，按50%的贷款折扣率来算，这些财产通过担保后的抵押可以获得8万亿元贷款，但是这些财产因为现行的法律法规的制度制约了它们进入到银行的信用体系里面去。

　　（见图）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推算。研究中国县域GDP年鉴的统计好象到了50%，县域创造10万亿左右，扣除2万亿农业创造的GDP，有8万亿的GDP是非农产业创造的。如果假定1块钱的GDP由1块钱的资产创造，那么，二三产业的GDP大概有8万亿的资产。

　　我算了一下贷款的数量，涉农的贷款全部商业银行大概4万亿，和我算出来县域的财产差了1倍。而县域内二三产业的财产，不包括集体土地、农户的宅基地，也不包括县域内个人的金融资产，也不包括其他的农业生产性的资产，更不包括有开发潜力的水资源、旅游资源的产品。所以，目前财产制度对于县域的影响还是非常巨大的。

　　（见图）这是东方早报的报道。他们是在《物权法》出台之前报道的，可能当时《物权法》还是保有很大的希望，希望能够对集体土地入市从事非农产业经营，认为应该可以得到法律的认可，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的。他们做了一个计算，加上农民的宅基地和它的住宅，再加上两亿亩已经被占用，实际被用到非农产业当中的集体土地，大概的资产价值是130万亿左右。

　　（见图）这是我自己调查发现的情况。在东莞的后街，他们叫商业旺铺，这些商业旺铺不是经过国有土地部门征用之后的，他们是集体土地直接进入市场，很多的农民把土地自己建起来很好的出租屋，平均每平米已经达到1000-2000块钱，一年创造的收入流大概是十几、二十万。这个土地已经有了集体土地使用权证是国土部门颁发的，银行业非常愿意要这种资产做抵押，因为收入流太好了，基本没有风险，那么多外来的民工租分，银行也非常希望。但是到了房地产部门去做抵押登记的时候，就是不允许进行登记。所以，这样的一些“有财产无信用”的状况是非常普遍的，而且还涉及到在抵押登记的过程当中，央行的统计有16个部门，中间的费用很高、周期很长，影响了财产转变成银行信用的问题。

　　反过来，我们看到农村金融体系能够运行好的东西是什么？只要不和财产抵押，不要不和财产制度发生关系，在农村金融这几年的演进来看，运行的非常好。刚才汤敏(汤敏新闻,汤敏说吧)博士讲到的小额信贷问题，那是必须要担保抵押的。首先农村信用社的小额信贷放款，这是公认的，非常好的。我不知道这个98%的数据是不是非常准确，是不是很高。浙江台州的泰隆信用社，还有台州的市商业银行、包头的商业银行做下来的成果也是非常的好，信用放款做的非常优秀。我们的国家开发银行利用地方政府的财政的信用，躲开了直接的财产担保抵押法规的制约，能够从1996年不良资产30%降到去年的0.73%，而且有数百亿的利率，它还不是商业银行，结果比哪家商业银行做的都好，特别有垄断的优势，所以获得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们看到这个成绩是国际公认的。

　　我们观察到中国这样一些情况以后，虽然说银监会开放准入的政策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刺激，我们也很兴奋，虽然有商业银行必须控股20%的限制，但是总归会增加农村的金融服务的供给。我一讲以后，可能大家感觉没有希望了，因为财产制度的调整确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有什么不可以进入担保抵押里面，涉及到担保保障的制度没有建立，所以农村居住生活依赖不能进入担保抵押。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像有财产没有信用或者财产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仅仅是中国财产，实际上在发达国家和现在的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的问题。

　　我这里提供的资料，美国在105年的时间，通过了500多个土地法案。从历史来看，是在最初始建立土地产权的时候出了问题，随后在105年的时间不断的修正土地的财产制度，这中间出现了非常多的毛病，军队去围剿非法的入侵者，暴力驱逐贫穷的移民，凡是在发展中国家发生的凄惨故事都在美国发生过。所以，财产制度的演进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

　　从发展中国家的情况来看，这个情况并不是中国所特有的。在菲律宾，57%的城市居民，67%的农村居民住房是僵化的资本，没有办法转化为信用，没有办法变现，他的财产没有合法的权证，价值的估价达到1330亿美元，比股市的市值大4倍，比全国的商业银行存款大7倍。海地也是这样的情况，秘鲁没有正式所有权地产总值达740亿元，比全部国有企业资产大11倍，比1998年股市市值大5倍。在第三世界国家和前共产党的国家，穷人掌握的，但是并不合法的房地产总值至少是9.3万亿美元，是美国流通中货币量的2倍，是世界上20个最发达国家股票市场全部上市公司的市值。

　　结论，后果是全局性的。

　　第一，财产制度是使银行作为金融中介有效发挥作用的最重要的一个制度基础设施。如果解决不好，金融体系的变化和财产制度变迁之间的协调问题，就会出现一系列的毛病。目前我们看到的金融体系的风险高和投资效率低。

　　第二，我们现在出现流动性严重过剩，严重过剩很重要的，但是有很多原因，有汇率的问题，有外汇储备的问题，结果是商业银行大量超额的储备。紧接着是我国宏观经济面临严重的不稳定的状况。另外，我们经济结构扭曲的状态。根据2003年经济普查之前的数据来看，我们的第三产业比巴西、俄罗斯、印度要低20个百分点。我们现在的房地产泡沫也是，有没有泡沫先不说，房地产投资的增长速度那么高，金融体系面临的流动性过剩的压力和大家都去追捧同样的一个好处非常有关系。

　　所以，我想当前农村金融面临的问题很重要的是和财产制度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