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桥的危改进程：“巴别塔”寓言的现实版？

　　如果投票并不能决定危改的进程，那么在现有政策条件的约束下，能让危改进程顺利往前推进的，只有当事多方之间展开的协商程序。

　　然而，当事多方之间的不信任已日益浮出水面，这都在影响着进一步交流和问题的解决。

《圣经》中“巴别塔”的寓言正在酒仙桥的现实中发生——由于无法很好的沟通，众人一致向往的目标却因争执、误解而无法实现。

　　因而，当事多方如何沟通，民主以何种方式实现，这些虽然都只是技术性问题，却影响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们也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酒仙桥危改区的居民代表薛淑英说。

　　6月14日下午，14个居民代表聚在一起，讨论开“新闻发布会”的事宜。

　　这个想法在6月12日就产生了。那天上午10点，酒仙桥街道办事处和危改开发单位北京电控阳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电控阳光”）联合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解读6月9日在酒仙桥危改地区的投票以及投票结果。酒仙街道办事处工委副书记巴长瑞和电控阳光的总经理孔令国出席了这次发布会。

　　“为什么没有代表的位置呢？”薛淑英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不满。她认为，这次危改和当地居民息息相关，6月9日当天他们又作为观察员全程参与，因而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居民代表应该有一席之地。

　　不信任感

　　“其实这个新闻发布会只不过说明一下结果，没其他的，他们（居民代表）还不信任我们吗？”电控阳光一位负责人叹着气说。在他看来，6月9日的投票已经清楚地说明阳光电控的诚意——听取民意，并且公开、透明、不弄虚作假。

　　然而居民代表并不这么觉得。“要没有我们观察员，这次投票能那么顺利和公正吗？”几个在6月9日投票当天负责做观察员的居民说。

　　而居民做观察员的权利也的确是居民代表争取来的。之前，观察员的席位只涵括了办事处代表、人大代表和产权单位的代表。

　　“6月6日，我就听说居民中有人不信任这次投票，准备到时候‘砸场子’；也听到人们建议应该让居民在投票当天全程监督。”薛淑英说。

　　第二天早晨，她就打电话给巴长瑞，几番交涉后，街道办事处和电控阳光接受了这个要求——由选出的居民轮流做观察员，2小时换一班岗。而另一方面，薛和居民代表们开始做群众工作，鼓励大家参与投票。

　　当天，担任观察员的居民大多早早地到现场，准备换岗。“所以这次投票能这么公正，是我们居民的一次胜利。”不止一个居民这么说。并且这个“胜利”在投票结束后这些天还为危改区的居民所津津乐道。

　　“我们14位居民代表的威信大大提高了。”薛淑英说。

　　而作为开发单位，电控阳光对居民也有些许不信任感。6月9日晚，投票结束、计票之前，电控阳光要求所有的居民观察员退场，引起居民不满。“我们观察监督了12个小时，到最后关头，却不让监督了，这算什么？”当即有居民这样说。

　　事后，电控阳光的一位负责人私下里说：“当时害怕居民拿票，甚至有过激的撕票行为——这样就没法公证了。”

　　结果证明，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居民的监督下，计票过程平静而顺利。

　　这种不信任感随时都可能冒出来。“为什么投票都已结束两天了，新闻发布会也都开了，开发商和街道办事处还没给我们个说法？”街道办事处门外，几个老人在闲聊时问。

　　“我们对投票产生的数据要做更细致的分析。”在新闻发布会上孔令国说。

　　“让我们给开发单位一点时间。”在不同场合——不论是6月9日计票结束的讲话中，还是回答记者时——巴长瑞都这么说。

　　沟通障碍

　　“其实我们一直在和群众沟通，彼此都理解了，危改工作也就顺利了。”孔令国说。

　　这次危改也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有“布告贴了没几天，推土机就推上门”的情形。在6月9日之前，电控阳光的沟通包括发放宣传册、组织政策大讲堂、进行问卷调查等等。“甚至我们让每个拆迁员熟读19号文件等政策，然后闭卷考试，好让他们在入户给群众讲解的时候讲得头头是道。”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电控阳光负责人这样说。“不过我们的确很多沟通工作做得不到位。”

　　这表现为，尽管如此考试测验，仍有拆迁员不领会政策，或嫌麻烦不详细为居民解答疑问等等。6月9日投票之前的那个补充意见也是匆匆忙忙发给居民的，发放时并未进行详细解说。

　　5000户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各自不同的情况让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而即使将之简化为和14位居民代表之间沟通，也同样存在问题。

　　“比方说，和居民代表沟通时，有时也为难。因为我们的实施办法是按政策规定来的，但是居民代表基于历史遗留问题向我们要政策以外的条件，我们解释起来就很费劲。”上述负责人说。

　　在这次危改中，依据的文件是“19号文”（《北京市加快危旧房改造实施办法（试行）》）和1281号文（《北京市职工购买拆迁范围内公有住宅平房、简易楼房、筒子楼管理办法》）。这让酒仙桥地区的居民无法按照“先房改再危改”的方式危改，要多交好几万，因而首当其冲成为居民们的不满所在。

　　“我们内部有些员工有时态度也不好，觉着我解释了你们不听，那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理你了。”上述负责人说。这样的态度的确激化过居民代表的对立情绪。“有一次和开发商谈判，我们说得很热烈，他就在那儿闭着眼睛休息，真是很气人。”74岁的居民代表龚秀兰说。

　　而居民代表和电控阳光的沟通是否被所有居民认可，这也被一部分居民置疑。“14个居民代表中，只有一个是和电控阳光签了约的，他们怎么能代表我们这些已经签了约、急着想危改的人呢？”七街坊一个居民说。6月9日的投票显示，有66％的票（接近总体危改户的一半）同意了电控阳光给出的危改方案。

　　“我不知道我们的代表是谁。”平房区一位中年人这样说。

　　薛淑英解释：“我们不是为私利在争，我们是依据政策法理的。我们就在基层群众中，我们知道老百姓要什么。”

　　投票之后，有居民找到居民代表，写了《致14位代表的一封信》，要求联名上书，到产权单位去要“先房改”的政策。

　　也仍有居民代表反复说：“不同家庭有不同情况，我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任何人。”

　　求解

　　“我们接下来会要着重完善我们和居民之间的沟通渠道。”孔令国说。

　　他所在的电控阳光感觉这次投票表决的《补充意见》已是现有政策条件下考虑最周全、能给群众最大利益的一个方案，只是很多群众尚未完全理解。因而，沟通、答疑、解惑成为让群众接受的最重要的任务。不过电控阳光尚未明确会采用哪些具体沟通渠道。

　　而居民则觉得虽然最新的《补充意见》已经在低保户、周转费等问题上作了让步，但是仍有很多问题待商榷。

　　“我建议能够扩大居民代表。”巴长瑞说，“要涵盖不同层面的居民，让他们都能传达自己的愿望。”他说的不同层面，不仅局限于同意或不同意层面；他希望产权房、非产权房、平房、筒子楼中面积大的、面积小的……都能有代表来发出他们的声音。

　　“不过代表如何推选出来，这要非常慎重。”巴长瑞说。他并不希望在推选的过程中，又引起居民的不信任，或出现其他漏洞。倘若这个建议能被采纳，他甚至希望能有专家帮助设计推选程序。

　　“我们不反对扩大居民代表。”薛淑英、邹朝刚等居民代表说。甚至他们觉得需要进行沟通的并不仅仅局限于街道办事处和电控阳光。如若有可能，他们愿意和上一级政府主管部门沟通，他们也希冀这种沟通能让现在的难题有更优解。

　　“我对前景很乐观。”电控阳光的那位负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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