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建：“普世价值”比“核心价值”更切要　

　　开设思想品德课程以及设置其考试的目的，是对初中孩子“核心价值观”的一种引导，这是现在初中生们还没有理解到的。初中阶段是形成思想品德的关键时期，将思想品德纳入中考是为了强调德育教育以及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是广州市一位思想品德课老师在该市中考后就思想品德考试所作的一番点评，语见6月15日《羊城晚报》。

　　中学思想品德课的任务是什么，这至少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进一步说，中学思想品德课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讨论的对象。思想与品德，在我看来很难兼容为一门课。如果说品德课是关于如何做人的，它包含一个人在私人场合和社会场合所应具有的私德和公德，因而对中学生来说是很有必要的属于教养性质的一门课。那么，思想对于中学生来说就显得太早，也太形而上。中学生本身没有思想，而思想牵涉到不同的理论观点和知识背景，本身就是纷纭复杂的。如果说思想主要是指一种社会体系以及由此形成的相应意识形态，那么，对思想空白的中学生来说，思想课无疑就是在灌输某种思想，事实也正如此。然而，吊诡在于，灌输思想本身就是反思想。思想的本质在于思考，用马克思的话，是以一种“怀疑一切”的精神去思考。思想课一旦成了灌输课，这恰恰取消了思想本身。因此，如果要有思想品德课，它的思想板块最好是用来培养思想正在形成中的中学生的思考能力与习惯，而不是把他导引到成人已经接受或愿意接受的某种思想，哪怕这种思想再好。此所谓“授人以渔而不授人以鱼”。至于学生以后各自接受了什么思想，包括接受成人希望他接受的思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他在思考以后的自由选择，这个结果要比一味灌输好得多。

　　在思想品德课的现行框架中，如果要在思想上对中学生进行某种主义式的“核心价值观”的导引。我认为，应该是“普世价值”而非其它。这里不是否定核心价值，而是就中学生这个阶段而言，普世价值比核心价值更切要。要而言，核心价值是以政治上的某种主义为导引的，它声称追求崇高，表现为一种价值高度。普世价值不然，它重心向下，只是一道价值底线，且无关政治只关文明。对正在学做人的中学生来说，文明底线比任何主义的高度都更重要；而且不踩住底线，高度不仅是虚妄的，甚至没有底线的高度更可怕。在思想上，这个世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主义，但文明底线却不可以各种各样。换句话说，世界上好的东西多不一样，但暴力、屠杀、谎言这些最坏于人类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却是共同的。因此，对所有生命的尊重，对人的各种权利的尊重，讲诚信、讲宽容、讲人道与博爱等，这些维系个人存在与社会存在的价值底线，不仅在于它们能从观念和人心尽可能避免那些最糟糕的状况出现；而且它们的普世性也正如古人陆九渊所言，是“东海西海，心同理同”的。在这个意义上，中学生要紧的就未必是任何一种主义的灌输，毋宁说，他们更需要以上那些在长期文明积累中所形成的人类基本共识。

　　这次广州中考，有这样一道情景题：若你有一天回到家中发现亲戚正在制作盗版光碟，你会选择怎么做。选项分别是“直接销毁”、“假装看不见”、“诉诸法律”。就这道题目而言，答案几乎千篇一律，谁都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答到试卷上。一位考生告诉记者：他想都不想肯定选择“将亲戚诉诸法律”，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应该不会这么干，他会选择自己销毁。为什么大家想法不同，但答题却如此一致？——为了不扣分。很显然，这样的思想品德根本考不出真正的品德和思想，反而造成了学生的知行分裂。诚实和诚信本属做人的价值底线。可是，恰恰在思想品德考试上，学生却不能真实地表达自己，这难道不是这门课的失败？推而广之，高调表达自己私下并不赞同甚至反对的观点，并且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早已沦为国人做人的普遍日常。想想也实在可怕，难道我们已习惯住在谎言中？这样的问题首先有赖于制度环境的改善。而中学思想品德，就踩住普世价值的文明底线做一些诸如教人诚信的工作，定然也优胜于唱什么崇高之类的高调。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