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性锁定:谁来阻止贸易保护主义

　　1028名经济学家的签名,哪怕其中包括4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会对国会产生多大的影响?1930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这种做法除了发出经济学界的声音之外,不会对阻截贸易保护主义的蔓延产生多大的帮助。

　　中美贸易问题难解,经济上重要原因在于所处国际分工地位不同以及双边贸易结构的差异,这是结构因素;但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强势崛起,主要不是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而美国政治的一大特点是选民、个体利益至上。

　　议员政治:选民是上帝

　　在美国的政治体制下,国会的一切政治最后归于选民群体。每一个议员,他们最关心的,不是全球经济失衡,不是美国双赤字,而是自己选区内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因为他们决定了议员的连任。哪些人发出的声音最大?——那些缺乏具有竞争力的教育和专业技能、身处落后行业、被来自中国等发展中国家产品不断挤占市场份额的企业的选民,因为如果他们的要求不得到安抚,投票时就会说"不"。

　　在过去的几年中,正是这些人及其代理人,在每一个集会上,在国会的听证会上,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遭遇。他们控诉说,自己的失业和挫折,不是由于缺乏技能、不是由于所在产业太落后、不是由于美国经济衰退,而是因为别国通过货币操纵,抢走了他们的订单。

　　我们相信,1028名经济学家,人人都可以提出强有力的分析来反驳以上观点。但是可惜的是,购买地方报纸、收看电视节目、选举议员的人不是经济学家,而恰恰是这些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接触过货币理论、更加关切个体利益的人。

　　双面鲍卡斯?

　　大概从去年初开始,古铁雷斯等美国高官每一次访华,必定要忧心忡忡地提到美国日渐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情绪,他们说,希望通过政府层面的合作,而不是国会立法来阻止贸易保护主义,希望扩大美国对华出口,而不是压缩中国对美国的出口。

　　中国政府确实做出了努力。2006年和2007年两次组织了赴美大采购,一次162亿美元,一次326亿美元。尤其是今年这次采购,中国政府工作非常细致,针对每一个州做出了不同的安排。比如为了安抚鲍卡斯(MaxBaucus)这位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主席、国会贸易事务的实权人物,中国政府专门组织了几十家公司赴鲍卡斯的选区蒙大拿州采购农产品和食品。

　　但是结果正如我们所见,在中国抛下大单仅仅一个月之后,鲍卡斯就牵头提出了迄今为止对中美贸易威胁最大的法案,并且运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其在参议院财政委员会高票通过。这是典型地方少数利益团体的胜利,而与意识形态无关。鲍卡斯本人很难被划入"反华议员"的行列,他访问过中国多次,与中国政府联系密切,甚至因为这一点,在蒙大拿州广受指责。就在去年,一名中国官员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将鲍卡斯列为最了解中国、对中国最友好的议员之一。

　　这就是经济学难以理解之处:蒙大拿州2000年至2006年对华出口增幅高达542%,为什么当地人反而会反对和中国的自由贸易?

　　国际分工与贸易结构

　　这是因为,中国政府无论如何努力扩大从美国的进口,也只能扩大高科技产品、农产品和奢侈品的进口,这是由两国的比较优势决定的。因此,无论美国对中国出口的数字上涨了多少,获益最多的都只能是微软、波音这些本来就拥有技术优势、全力支持自由贸易的跨国公司。

　　中国没有任何理由去进口质量与中国产品差不多,价格却高出数倍的纺织品、日用品、小机电,因此,这些产业的工人,继续为无法与物美价廉的中国产品竞争而苦恼。

　　中国政府也曾经试图通过改变出口产品的结构来缓和矛盾。但是现实是,以中国强大的生产能力和劳动力资源,中国任何一种产品,都可能轻而易举地在他国市场上取得竞争优势。美国华盛顿州前州长骆家辉曾经对我提到,在美国低端制造业将中国视为替罪羊的同时,服务业对印度的不满正在滋长,他们也认为,印度人抢走了自己的饭碗。

　　美国政治:个体当前利益至上

　　因此,如果美国低端制造业对中国的反感已经根深蒂固,经济学做出一千种解释,也无济于事。议员们只会选择讨好选民的行动,而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即使是一直支持自由贸易的政府,也不得不做出让步。美国商务部违反原则,频繁对中国产品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双重调查,就是明证。

　　布什总统是公认阻截贸易保护主义立法的最后一关,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总统选举年即将来临,美国商务部副部长雷文凯曾经确凿向我表示,他相信贸易问题会成为选举年的主要论题之一。届时,经济问题被政治化的可能性很大。

　　自由贸易最后的援手,就是美国的消费者。一旦贸易保护主义立法成功,美国很难继续享受低价外国商品的好处、维持低储蓄高消费的经济。2005年欧盟的"胸衣战争",曾经让外界见识到中国产品的巨大威力。但是,到了消费者们因为利益受损而发声的时候,两国贸易必定已经受到了严重损害,所有人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