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皮埃尔·莱曼：全球化逻辑与发展困扰

　　本报专访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让·皮埃尔·莱曼

　　全球自由贸易在倒退？

　　中国政府和企业应该更加关注“中国制造”的品牌。如果“中国制造”品牌逐渐等同于危险品或假冒品，那么目前中国制造和出口的卓越成就将难以维持。

　　美国自身的问题在于，储蓄和消费结构不平衡。过去30多年来，美国与一个又一个国家之间产生贸易摩擦，这是美国社会基础结构和文化上的缺陷所造成的，他们有过度消费——实际储蓄率很低甚至为负数——到处借钱的循环。面对这一问题，美国并非着力解决，而是四处寻找其他国家作为“替罪羊”

　　9月6日上午8时40分，远道而来的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IMD）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让·皮埃尔·莱曼（Jean-Pierre Lehmann）早早来到“夏季达沃斯”首场会议现场。作为“世界经济论坛”的常客，谦逊随和的莱曼一进场，就不停与世界各地的老朋友们打招呼。虽是首次“夏季达沃斯”论坛，莱曼却毫无陌生感。这位熟悉亚洲的著名国际贸易专家，欣然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提升品牌和质量管理是关键

　　记者：最近，一些西方国家纷纷对“中国制造”产品的安全问题提出担忧，您认为“中国制造”真的有问题吗？这是不是全球化自由贸易的倒退？

　　莱曼：这些所谓的“不安全产品”现象主要在美国，或者澳大利亚出现，但在欧洲我并没有感觉到类似现象。我不太清楚，是因为这些所谓“不安全产品”没有运到欧洲来，还是因为中国产品进入欧洲市场比进入美国受到更多限制，或许是后者。

　　在欧洲，我没听说过宠物食用产自中国的宠物粮而死亡，也没有全球最大玩具生产商美泰召回中国产芭比玩具的类似“故事”。欧洲媒体当然也不乏对“中国制造”产品的评论，但大都是对产品缺乏质量监控等方面的担忧，同时一些媒体也指责正是西方企业竭力压低进口产品价格，导致供应商似乎不可避免地偷工减料。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经济全球化的倒退。在我看来，中国政府和企业应该更加关注“中国制造”产品的品牌。如果“中国制造”品牌逐渐等同于危险品或假冒品，那么目前中国制造和出口的卓越成就将难以维持。这是日本15年前所意识到的。因此，对中国来说，这是给予本国产品高度关注的一个良好机遇和挑战。

　　2005年夏天，中欧之间爆发“内衣大战”时，很明显这是欧盟的贸易保护主义在作祟。但这一次，尽管美国和其他地区的一些贸易保护主义者乐于此事件的发生，并希望演变成更大规模的贸易保护，但从根本上说，这并非贸易保护问题，而是产品质量管理和品牌问题。

　　美国总是寻找“替罪羊”

　　记者：面对与日俱增的对华贸易逆差，美国国会不断向白宫施加压力，警告对中国实行贸易制裁。您如何看待中美贸易问题？

　　莱曼：首先我认为，应该说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对中国出口普遍存在畏惧情绪，不仅是美国，在巴西、印度、南非、阿根廷、墨西哥、印度尼西亚等也是如此。一定程度上说，这是很自然的。中国对全球市场的巨大影响力，无论规模还是速度，都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实现的，因此难免令其他国家出现这种焦虑情绪。

　　美国自身的问题在于，储蓄和消费结构不平衡。过去30多年来，美国与一个又一个国家之间产生贸易摩擦（过去很长时间内是日本），这是美国社会基础结构和文化上的缺陷所造成的，他们有过度消费——实际储蓄率很低甚至为负数——到处借钱的循环。面对这一问题，美国并非着力解决，而是四处寻找其他国家作为“替罪羊”。尤其在国内总统大选季节，更是如此。因此不管如何应对、承诺，似乎都只是为了营造良好的政治氛围。

　　当然，目前有两个问题值得注意。一、纠正美国的消费储蓄结构，增加储蓄减少消费，可能对美国甚至全球经济有益，但并非令所有国家受益，中国就是其中一个。这是因为中国自身经济增长对美国市场严重依赖。二、我认为目前最大的风险是，与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相比，现在美国经济发展确实存在诸多风险（虽然有所不同），这可能引发一场贸易战。

　　解决不平等加剧问题

　　记者：对华贸易逆差的扩大，令欧美国家内贸易保护主义风险上升；与此同时，中国政府也多次重申中国不追求贸易顺差，但从中国海关每月公布的统计数据来看，中国仍存在巨额贸易顺差，对此您有何建议吗？

　　莱曼：过去几十年来，中国经济改革取得巨大成就，我认为现在有必要进行更深层次的社会改革，尤其是有必要解决中国日益加剧的不平等问题。今天，中国已经拥有一部分城市富裕群体和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精英，但在农村地区和城市工人阶层中，仍存在大量相对贫困人口和缺乏教育群体。

　　部分公共产品方面，尤其是教育和医疗领域，不平等问题日益严重。如果人们通过接受教育实现社会充分流动，不平等问题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如果中国的贫困阶层处于弱势地位，不仅因为低收入，还因为日益恶化的教育，那么填补不平等鸿沟的机会就越来越遥远。这就有必要进行社会改革，打造更庞大的中产阶层群体，使其更具购买力和更高本土消费水平。出口加工型的工业发展模式，必须有所改变。

　　全球贸易扩张可持续吗

　　记者：您认为未来一至两年内，全球贸易领域会发生新变化吗？如何预期？

　　莱曼：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过去几十年来，世界经济经历了长期持续繁荣，全球贸易在各个领域都实现了飞速增长。在目前趋势的基础上，可以预期未来全球贸易将持续扩张。

　　但目前趋势是可持续的吗？我很担心的是，全球经济增长和经济决策停滞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处于僵持中的多哈回合谈判是个非常不好的兆头。我认为，中国应该更加积极推动多哈回合谈判达成一致，建立强有力的多边贸易框架，这也非常符合中国自身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