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格林斯潘的声音

　　格林斯潘预测到，由于劳动力向中国这样竞争优势明显的国家的流动速度最终会放缓，通缩的压力未来将会显现，中国工人的薪酬增长率将会提升，随之带来的就是通胀的压力。而这些信号可能首先就会表现在中国对美国出口商品的价格上

　　□文 刘婷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经说过：“我们都知道，当格林斯潘说话时，整个世界都在聆听。

”这话一点不假。刚开学没多久，我就听到消息，原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将到我所就学的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演讲。本以为已经淡出人们视线一年多的格老不会再有太多人关注，但10月1日早上，当我6点起来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时，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排队领票的队伍早已甩出两个街区以外，旁边英国皇家法院的律师们经过我们的队伍时，也是满脸的不解：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全伦敦最自命不凡的学校的学生甘心大清早在寒风中等待？答案就是格林斯潘。

　　10月1日晚上6点半，格林斯潘在校长戴维斯爵士的陪同下，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孔雀剧院。格林斯潘本人显然和曾任英国金融监管局（FSA）主席、英国中央银行（Bank of England）常务副行长的戴维斯校长有着良好的私人友谊。一落座两人就一起回忆说，15年前格林斯潘曾打趣戴维斯校长说他太太在购物时表现出的经济学知识比他要好得多，惹得满场哄堂大笑，气氛也顿时轻松了许多。

　　作为英国财政部荣誉顾问的格林斯潘，此行来英国的主要目的是与英国新任首相布朗见面，协助英国财政部思考与全球经济改变有关的问题，顺便再推销一下自己的新书《动荡的年代》（Age of Turbulence）。

　　格林斯潘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为成功的央行行长。他几次将美国经济成功地拉出衰退的危机，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政界都赢得了尊重和声誉。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曾这样评价格林斯潘：“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个预测美国未来几年失业率的简单模型，那很容易，格林斯潘想让它是多少它就是多少，正负误差只是说明他并不是真正的上帝。”

　　媒体对待格林斯潘的讲话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眼光，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他1996年抛出的最为著名的言论“非理性繁荣”，使得他几乎成为媒体在描述经济全球化时最常引用到的名字。

　　但是现在，离开美联储主席位子一年多的格林斯潘说话时顾忌显然少了很多，标志性的“美联储语言”在整个谈话中也很少听到，他话语间充满着洞见、批评与幽默。格林斯潘介绍自己在英国财政部的工作时说：“我的工作主要包括一些常规会议以及交换文件，但显然英国财政部这笔生意很划算，因为我并不领薪水。”

　　玩笑过后，转入正题，首先谈到的当然就是眼下的美国次级债危机。格林斯潘否认了由于美联储长期将利率维持在过低的水平，从而加剧了房地产市场泡沫的批评言论。他认为美国房贷危机虽然是一个偶发事件，但其实其中隐含着必然因素。由于长期利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维持在较低水平，促使全球流动性过剩，刺激了投资者将资金投入一个高回报率的领域，而美国的房屋次级债抵押市场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他表示，抵押贷款经纪公司的肆意妄为，只是起到了一个加速泡沫破灭的作用。

　　格林斯潘说，房地产泡沫“从根本上是由长期实际利率的下降所造成的”，而造成长期实际利率下降的原因，则是来自中国等快速增长的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大量过剩储蓄。“我们面对的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他说，长期利率是货币政策之外的因素决定的，是人们渴望的储蓄与投资的全球均衡发生变化的结果。他表示，即便各国央行试图直接干预长期市场，也仍可能无法控制长期利率。在格林斯潘的眼中，这些“货币政策之外的因素”，主要是由于全球经济自由化而释放出的市场力量。他深信，如果不将美国经济看作正在经历巨变的全球经济的一部分，就无法理解美国经济的运转。

　　对于一些人认为美联储应当通过减息来缓和当前次贷危机的看法，格林斯潘表示，美联储可以通过一些有效的货币政策来稳定经济，但结果将是提升所有的资产价格。这不但包括那些冒了愚蠢风险从而应当受到惩罚的投资者，还包括谨慎的投资者。这样将是不公平的，所以并没有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

　　当有听众提问，我们现在是否已经处于经济衰退期或者说正在走向一个衰退期时，格林斯潘表示：“我们并没有进入衰退期，我们也并没有进入所谓的预测中的衰退期，因为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从格林斯潘回答问题的长度，也许能看出他个人对每个问题的思考深度。当被问到未来中国的经济发展是否会对美国造成威胁时，格林斯潘诚恳地说他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中国领导人的思维方式正在逐步转变。他提到2005年访华中见到了他的老朋友、中国前总理朱基。他对朱基总理仍然对美国和中国经济发展中存在的许多困扰双方的问题有着深刻理解表示惊奇，说他根本就不像是处在一种退休的状态。他花了大约十分钟来回答有关中国的问题，是除次级债之外所花时间最长的问题。他预测说，由于劳动力向中国这样竞争优势明显的国家的流动速度最终会放缓，通缩的压力未来将会显现，中国工人的薪酬增长率将会提升，随之带来的就是通胀的压力。而这些信号可能首先就会表现在中国对美国出口商品的价格上。实际上，2007年上半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商品价格多年来首次出现了明显上涨。但他认为，中国终将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经济强国，而这对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曾任中国银监会和证监会顾问，现在仍然是中国财政部顾问的戴维斯校长显然理解格林斯潘的意思，整个谈话结束时送给了格林斯潘一份礼物——一顶在中国买的红军帽。格老显得非常喜欢，毫不客气往头上一戴，并学着邓小平的样子向全场观众挥手道别。这时我也突然意识到，远在万里之外的祖国今天正在庆祝她58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