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钱并不比赚钱容易"的窘境迫使企业在公益面前却步?

　　今天许多本土实力企业在完成“原始积累”后，已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企业公民责任，意图通过努力构建内外和谐的企业和社会氛围，在回馈社会的同时全面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但 “捐钱并不比赚钱容易”的窘境迫使企业在公益面前却步。

为此，本刊大量采访了企业、基金会、公益组织以及相关机构和专家，试图找到“尽责”与自身价值最大化的契合点。

　　“善”有“善”报

　　文/吕丹

　　受“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的影响，整个19世纪人们对企业的社会责任是持消极态度的，而是对与企业有密切关系的供应商和员工等极尽盘剥，以求尽快变成竞争中的强者。

　　“公司的社会责任”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的概念最早于1924年由美国的谢尔顿提出，以应对当时由于自由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家们盲目逐利而引起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特别是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出现，公司对社会的负面影响也日益严重。

　　事实上，自1980年代到2001年的安然丑闻之前，美国公司一直将追逐利润当作公司惟一的指南，但自从1992年强生公司公布了第一个社会贡献报告；1993年强生公司首次公布了环境、健康和安全报告以来，企业社会责任，特别是“后安然”时代在全球，尤其是企业界引起了足够重视。《财富》、《福布斯》在企业排名评比上都加上了“企业社会责任”一项。企业家们深信：“良好的企业公民形象是维护我们社会声誉以及取得长久成功的基础”。

　　今天，许多本土实力企业在完成“原始积累”后，已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企业公民责任，意图通过努力构建内外和谐的企业和社会氛围，在回馈社会的同时全面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但 “捐钱并不比赚钱容易”的窘境迫使企业在公益面前却步，为此本刊大量采访了企业、基金会、公益组织以及相关机构和专家，试图找到“尽责”与自身价值最大化的契合点。

　　捐赠比赚钱难？

　　国内知名民营企业——远东控股集团在今年5月成立了“远东慈善基金会”。然而，这个以给社会弱势群体和残疾人创造就业机会为宗旨的非公募基金会，却在刚刚成立两个月后遭遇了一场“慈善风波”。 在5月19日中央电视台春暖2007《点亮星空》大型公益晚会上，中国首位残奥会冠军平亚丽带着她的盲人保健按摩项目，经过三轮激烈竞争，最终夺得大奖，获由远东慈善基金会提供的200万元创业大奖。两个月后，新浪博客上出现了一篇文章指出“晚会结束至今两个月了，平亚丽没有拿到一分钱，却背负了拿了200万元善款的名声。这个名声已经严重影响了平亚丽安静的日常生活”。“肯定有误解。”这是蒋锡培(蒋锡培新闻,蒋锡培说吧)的第一反应。“任何一个基金会资助的任何项目，从评审到发放都需要一个过程，而且资金的下发也是分批进行的。”风波平息后，蒋锡培坦言，“我们要从自身检讨，由于没有事先沟通好，他们可能不太了解基金会的运作。所以作为企业来讲，如果设立基金会，一定要有专业的人才去做这件事，基金会的运行是有其独特的运行规律的。”

　　远东的遭遇并非特例，它典型地反映了本土企业做公益之“难”。

　　采访中本刊发现，企业慈善捐助之“难”源于内外两个方面。

　　对内，慈善活动有时会令企业陷入尴尬和矛盾，中国公益法律网法律总监、上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梁枫律师坦言，慈善活动会涉及到企业中不同的投资人、不同的企业投资方向，还有企业的目标等，在企业内部就会有不同的意见，况且做事方法和由什么人去执行、跟进等，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引发矛盾和争议。

　　对外，企业的受助对象有两类，一类是直接的受助对象，另外一类是给一些公益机构，让公益机构去做捐赠的事情。“而公益机构的管理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有些公益机构没有办法开发票，甚至有些机构在法律上不被承认为公益机构。有些民间的公益组织是没法在民政部门注册的。”梁枫认为这些都会增加企业做慈善的外部风险，特别是法律风险。

　　本刊调查发现，目前国内慈善立法的不健全已经成为“行善”的主要阻碍之一，饱受捐助企业、受助对象、基金会等与慈善相关各方人士的诟病。

　　此外，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基金会以及其他公益组织，是企业在捐助过程中打交道最多的机构。而基金会的操作是否透明、监督机制是否完善、管理水平是否到位是企业所关心的。

　　财务透明，钱的“去向”是企业关注的首要问题。

　　中华慈善总会国际互联网救助中心运营总监张杰(张杰新闻)夫表示，“中华慈善总会每年接受三次审计，审计署审计、民政部审计，并且我们自己也会邀请社会上的商业会计师事务所来做审计，审计完成后把审计结果公布，以此来让捐赠者放心。”

　　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基金会之一，中国红十字基金会的刘选国部长认为制度上的合理设计是成功的重要原因。第一，设立专项基金制度。“比如一个企业捐款100万元以上，我们就和企业联合设立一个专项基金，由捐方和我们组成的管理委员会来共同管理。”刘选国介绍说。“这就使得捐方对捐过来的钱如何使用、投向哪个地方、资助了哪个孩子等问题都知道。这是吸引企业一个非常成功的机制。”

　　管理到位是企业作为委托人最为关注的另一核心问题之一，只有好的管理机制才能保证企业的捐助能够长期有效地得到合理使用。

　　据刘选国介绍，中国红基会的资助评审委员会机制是其成功运作的另一制度保障。资助评审委员会由媒体的负责人、医疗机构比较有权威的专家、还有志愿者，加上我们机构的几个人共同组成。然后通过一个打分机制对求助者的贫困程度、求助时间先后、病情等情况综合打分，最后把打分及求助者的情况通过评审委员会审定。“所以白血病是分批资助的，这样才能确保做到公证公平。”

　　除了慈善总会或红基会，还有一些民间公益组织也在加强管理方面作了有益的尝试。NPP公益伙伴 (Non-Profit Partners，简称NPP) 的发起人兼执行长、麦肯锡资深顾问陈宇廷认为，中国必须发展一个健康（专业且具高效率）的公益产业，配合政府解决各种社会问题。而发展健康的公益产业，需要有企业界的投入，尤其是企业管理能力的投入。

　　公益行业专业人才缺乏也是制约企业投资慈善的主要瓶颈之一。2006年11月，由麦肯锡公司、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奥美整合行销传播集团、君合律师事务所、诺华公司、摩托罗拉公司、永丰余集团、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中国扶贫基金会共同发起成立了NPP。该组织的使命是以专业和创新的精神促进中国公益产业发展。发起单位和理事会成员，以提供免费专业服务、现金、实物捐赠和志愿者等形式参与NPP工作。

　　而NPP则借用企业界的“创业投资”理念来扶持公益发展，即强调将企业界的人力和各种管理手段带入公益组织中，让这种“投资”对公益组织而言较纯资金的投入更具可持续性。陈宇廷认为，公益创投与传统基金会最重要的不同是提供各式各样的专业支持。“我们用到了创业投资的理念，在投资一家公益组织的同时还会帮助该组织做得更好。”

　　“然而中国公益事业最缺的还是钱。美国的公益捐赠占GDP2.2%，中国只占0.02%，印度都有0.09%，所以相差较多，因此资源太少请不起人，很难专业化，效率很难提升。”陈宇廷无奈的道出中国的慈善困境。

　　“公”、“益”完美契合

　　尽管企业从事公益困难重重，但却有越来越多的企业投身其中。除回报社会外，究竟是什么驱动企业从“善”如流？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主管合伙人陈建明介绍说，做公益事业可以让员工更有价值感和归属感，“能够运用我的智慧帮助受困的群体，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是很多参与公益的员工的共同感受。“只花了20％的工夫得到了80％的反响。通过让员工参与公益事业，会让员工变成更全面的人。当有一天做领导时，不仅具备能力，还具备了善心。”陈廷宇对企业的这种做法深表认同。NPP正在进行的企业志愿者项目——“爱客行动”正实践着汇聚企业员工为公益组织提供各种专业管理能力支持的创意。德勤目前也已有100多人报名加入了“爱客”志愿者队伍。

　　“通过企业尽社会公民责任来帮助企业树立这个意识，把尽社会责任作为企业战略和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对企业的长远发展很重要。”陈建明补充说。

　　2002年2月在纽约召开世界经济峰会上，36位首席执行官呼吁公司履行其社会责任，其理论根据是，公司社会责任“并非多此一举”，而是核心业务运作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因为随着竞争的加剧，越来越多的企业意识到只在“经济上”做文章已经很难超越竞争对手而赢得客户了。因此，企业间纷纷开始在“软”竞争力上着手。于是通过参与公益事业等方式获得良好的社会形象，在客户心目中树立积极的、有责任感的、可信赖的公众形象，从而收获社会效益的做法便应运而生。

　　国际上主流的商业文化和跨国公司都非常擅用“尽社会责任”来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对此，凯德置地总裁林明彦认为：“社会和市场的成熟，以及企业自身的成熟，已经使得企业的社会责任由昨天的自发，自然发展为企业战略的一部分，社会战略发展的一部分。”凯德置地的母公司——新加坡嘉德置地集团专门成立了CSR（企业社会责任）部门，负责企业社会责任工作的制订与实施。在嘉德，公司每年会拿出不超过5‰的企业利润用于公益事业。

　　当问及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和经济利益最大化的矛盾时，花旗（中国）企业社会责任总监王力女士坦言：“一个能很好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企业，从事一些公益事业，就是对社会负责的一种表现，这将会树立一种良好的社会形象，这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

　　由此可见，在今天的竞争环境下，企业追求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经济利益，社会效益同时也会对经济效益产生价值巨大的“光环效应”。

　　目标一致 ：共赢之道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企业从事公益的路径时，受访者几乎无不强调企业社会责任的方向应与企业自身的发展目标保持一致的重要性。根据以往的经验梁枫认为，如果企业的目标客户和企业的受助人群没有关联，就达不到良性循环的作用。受助对象要和企业的战略方针一致，才能得到最优的效果。

　　正如国际商业领袖论坛理事安德鲁·费德曼所说：“任何一个企业都需要社会责任感。一个企业如果想在市场中逐渐做大，就必须在社会中建立一种社会责任，通过这种社会责任来推动产品的增长，在公司运营上建立一种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关系，通过这样的关系相互受益、相互影响。”

　　诺华公司集团事务总裁魏友乐博士（Dr.Thomas Wellauer）对诺华热带病研究所（NITD）研究的是富人们不常得但经常侵袭穷人的疾病，比如说登革热等疾病，坦陈，“我们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但如果没有医药公司做这个事情，对那些贫穷国家的人们来说是很痛苦的。我们有这样的资源，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这不是什么大的商业机会，甚至我们的药品没有利润，只是因为我们觉得这是应该做的社会责任的一部分。同时我们并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在有些产品上也讲求利润，这样才能做再次的投资和研发，包括对登革热这类疾病多做一些研发。”

　　远东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目前拥有的近5300名员工中有1500名残疾员工。是怎样的想法和情怀让蒋锡培选择员工时首选残疾人？董事长蒋锡培的回答显得质朴而实在，“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他们同样拥有接受教育培训、同工同酬的权利。”蒋锡培同时强调 “与其被动尽责，不如主动履行。”对于残疾人，他的观点是：施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远东的员工也对企业价值观有深刻的认同，他们认为远东的发展就是自己的希望。正因如此，远东有着超强的凝聚力和内部和谐。这为企业的持续高速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花旗银行的“互相发展链条”模式值得很多企业借鉴。花旗通过从事不同形式的公益事业，促进上下游企业以及客户经济的发展，而客户经济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花旗业务的发展。花旗通过社区建设，促进社区的发展，进而促进花旗本身的发展。

　　CFO舞台：公益理财

　　企业创造的财富如何在社会上进行合理的分配，除了企业自身的“觉悟”外，恐怕国家在政策上的鼓励与支持是促成企业“乐于”尽社会责任的主要推手。在这方面，我国法律制定机关也做了有益的尝试：

　　根据新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第二章第九条规定：“企业发生的公益救济性捐赠，在年度利润总额12％以内的部分，准予在计算应纳税所得额时扣除。相较之前的规定，明显体现出国家从税收上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支持。

　　目前，内资企业发生的公益性捐赠，对教育事业、老年服务机构、青少年活动场所以及经国务院批准的中国红十字会等基金会允许全额在税前扣除，对文化事业的捐赠按照应纳税所得额10%在税前扣除，其他按照应纳税所得额3％在税前扣除；外资企业的公益性捐赠允许全额在税前扣除。本法第九条规定，企业发生的公益性捐赠支出，在年度利润总额12％以内的部分，准予扣除。

　　此外，在公益性捐赠扣除比例的基数上也做了鼓励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调整。在过去应按《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修订企业所得税纳税申报表的通知》（国税发[2006]56）的规定，允许扣除的公益救济性捐赠的计算基数为申报表主表第16行“纳税调整后所得”。本法将公益性捐赠扣除比例的基数由应纳税所得额改为利润总额，主要原因是便于公益性捐赠扣除的计算，方便纳税人的申报。

　　对于企业而言，应该充分利用这些国家的优惠政策，通过出资回馈社会同时兼顾企业的经济利益。税收筹划是很多企业在履行企业的社会责任时都应该充分考虑的问题，筹划的前提是一定要符合国家的政策、法律法规，注意涉税风险。

　　对此，北京瑞明威税务师事务所朱东铭所长表示：“对于亏损企业来说，33%以内的捐赠额给予免税。对于盈利企业来说，3%以内的捐赠额不交税，个人在收入的30%以内给予免税。”充分掌握这些税收规则对于规划企业的社会责任有很大的帮助。在企业的公益捐赠中，掌握好捐赠时机，控制好捐赠数额等环节对于实现完美的税收筹划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对于CFO而言，“在企业的捐赠上，还要注意以下几个问题：能够捐给全额免税的单位更好，个人和单位不能只重视捐赠，还要积极索要捐赠的合法票据。同时，注意向受捐赠机构索要有关税务审批证明、捐赠用途证明等，这些都是办理税收扣除业务必需的材料，否则难享捐赠的优惠。”朱东铭特别提醒道。

　　梁枫表示，对不同的捐赠对象，在不同的年度不同的时机捐赠，企业可能收获的效果都会不一样、免税的程度也不一样，因此财务方面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以慈善的方式“适时”进行社会责任投资对企业很重要。

　　随着中国逐步介入全球化，中国企业要在世界市场上立足，除了要有过硬的产品和技术以及管理外，还要有符合国际规则的社会道义和责任。对于正历经“从成长到优秀”的中国企业而言，完美履行社会责任不仅是其从生存到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其与“世界级玩家”比肩的必备武器。

　　福特汽车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比尔·福特曾说：“一个好的企业和一个伟大企业的区别在于：一个好的企业能够给客户提供好的产品和服务，而一个伟大的企业不仅提供产品和服务，而且还竭尽全力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安全、和谐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