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资金融机构因次贷危机抄底美国资产出现巨亏

黑石公司上市后股价一路下跌，致使中投公司的30亿美元投资浮亏30%，但中投并未停止收购美国金融资产的脚步。2007年12月19日，中投董事长楼继伟宣布，将斥资50亿美元购买摩根士丹利9.9%的股权　Phototex/图

　　记者 李红兵 发自北京

　　次贷危机风声鹤唳，中资金融机构摩拳擦掌，如今，逾百亿美元的“抄底”资金账面已经巨亏，但继续扩大“抄底”规模还是及时收手止亏的争论仍在进行

　　伯南克大意失荆州

　　一切都像一场瘟疫，无休无止。

　　1月26日，在美联储宣布大幅降息75个基点和布什宣布启动1500亿美元的减税计划后，美国股市再次深幅下挫。当天收盘时，道琼斯指数下跌171.44点，跌幅1.38%；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下跌34.72点，跌幅1.47%。此前，纳斯达克指数已连续第五周下跌。

　　显然，降息和减税已远不足抵御新一轮的次贷冲击波。人们对一系列即将公布的美国经济数据充满担忧：定于1月29日发布的美国新屋销售数据、1月31日发布的美国2007年第四季度GDP数据、2月1日发布的2007年美国居民收入和支出数据以及2月2日发布的美国1月份非农就业数据。

　　“在一系列经济数据公布之前，一切只是冰山之一角。”1月27日，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噪声场，噪音背后掩盖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市场的底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一年多前，当瑞银(UBS)的一项关于美国次级贷款数据首次向世人公开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今天的整个世界将会为之颤抖。当时瑞银的数据显示：截至2006年底，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市场的还款违约率高达10.5%，是优惠级贷款市场的7倍。

　　随后，地雷开始被逐个引爆：2007年3月，美国第二大次级抵押贷款机构??新世纪金融公司宣布濒临破产，并申请破产保护；6月，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公司旗下两只基金，宣布因涉足次级抵押贷款债券市场而出现亏损；7月，国际著名信用评级机构标普和穆迪几乎同时宣布分别下调612种和399种抵押贷款债券的信用等级，美国大批企业和基金被迫停止发债；8月，美国第十大贷款公司American Home Mortgage Investment申请破产保护……为渡过难关，以求自保，这些平日里一向傲慢的金融巨头们终于不得不向亚洲的主权基金和金融机构伸出求援之手。

　　然而，直到此时，仍很少有人把它当作一场真正的灾难，甚至包括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伯南克。直到2007年8月中旬，伯南克还公开对媒体表示：尽管今明两年美国住房市场的抵押贷款欺诈和还贷违约事件的数量还可能会增加，但总体而言，这一问题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有限，也不会蔓延到整个金融系统或者其他经济部门。

　　伯克南的公开表态显然也振奋了中国官方的信心。在几天后的8月19日，中国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郑京平公开表示：“美国次级债危机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显然，伯南克的这一公开表态不仅振奋了投资人对美国市场的信心，也大大刺激了投资人的胃口。”1月27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经管学院教授任若恩对记者说。

　　随后，由巨额石油美元和贸易顺差积累组成的亚洲主权基金和金融机构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决心进场“抄底”。此前，由于美国政府的警惕，包括中国公司在内的众多亚洲公司在收购或者入股美国石油公司和港口时，已经接连受挫。而这一次，他们决心不再错失机会。

　　中资金融机构引火烧身

　　作为中国政府的主权基金——国家外汇投资公司(中投公司前身)在伯南克公开为市场“壮胆打气”的2个月前，已经捷足先登。2007年5月，国家外汇投资公司与美国黑石集团(Blackstone)达成协议，投资30亿美元用于购买其部分无投票权的股权单位，并将在黑石集团随后进行的全球首次公开发售中，购买低于10%的股份。

　　当时，黑石集团管理着包括美国房地产基金、高级债券基金在内的大量金融资产。

　　4个月后，注册资本高达2000亿美元的中国投资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随后，公司董事长楼继伟公开表示：“在一些主权财富基金相继向遭遇亏损的大型金融机构注资、以稳定国际金融市场时，作为市场稳定的平台，中投公司也将采取这样的行动。”随后，中投公司宣布，将把1/3的资金用于配置金融资产，并着手在全球范围内招募国际操盘手。

　　之后，中投再出重拳：向摩根士丹利注资50亿美元，以获得摩根士丹利至多9.9%股份。双方签订的协议规定：在中投公司所投入资金于2010年转换为摩根士丹利的股份前，其每年的投资回报率必须达到9%。

　　中国的商业银行也不甘于人后，他们甚至一反往日出言谨慎的惯例，也开始在公开场合对美国次级贷款市场出现的“机会”津津乐道。2007年8月，中国银行副行长朱民表示中国银行在美国投资了数十亿美元房地产抵押证券；工商银行董事会秘书潘功胜也表示，工行也有涉及美国次级抵押贷款的投资。而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更是声称：招商银行已经成功地对美国次级贷产品进行了投资，并且已获利平仓。同时，中国的政策性银行国家开发银行也宣布，以22亿欧元的资金购买持有大量美国次级债券的英国巴克莱银行3.1%的股份，这一投资额，几乎相当于国家开发银行2006年280亿元人民币利润的全部。

　　然而市场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2007年12月，摩根士丹利宣布了一项高达94亿美元的资产减计计划，并宣布，这一计划将导致该公司第四季度出现36亿美元的亏损。而这一减计数额，比此前市场预期的多出了整整20亿美元。整个市场为之震惊。随即，美国股市开始急剧下挫，欧洲、亚洲股市开始发生连环反应，全球资本市场开始急剧下跌。中投参股的黑石集团自上市后股价已经下跌了40%，国家开发银行参股的巴克莱股价也跌去了1/3。仅此两役，损失已达数十亿美元。

　　中国的商业银行也开始为自己在次级贷款中的真实损失四处救火。1月21日当日，在境外媒体报道了中国银行因持有大量次级抵押债权和无抵押债务责任担保债券，而可能导致2007年亏损的消息后，中国银行在H股的跌幅高达10%，在A股也几近跌停。

　　中行随后发布的澄清公告称，根据管理层初步掌握的未经审计的2007年经营情况，并考虑次按债券减值准备和处置损失，2007年税后利润较上年仍将继续保持增长。在这一公告中，中行对次级债损失额仍然三缄其口。

　　这一场场突如其来的巨额损失招来了广泛的批评。

　　“对金融资产的配置比例过高，这本身风险极大。况且全球金融市场近年来急剧震荡，很难准确把握。因此，中投公司和国内商业银行对于它们日后的可能亏损，当初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而不能说是始料不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1月27日，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宋国青对记者说。

　　联讯证券首席分析师文国庆则指责中投完全是“散户所为”。 “中投作为政府的主权基金，直接体现政府意志，它应该具备战略眼光，把出发点放在改善中国经济结构的不平衡上，而不应该以提高外汇收益率为目标，像散户一样在市场上去追逐短期利润。”他说。

　　盈亏定论为时尚早

　　“现在来看，这场抄底显得过早，已经是定论了。但现在就判断这是陷阱还是馅饼，还为时尚早，因为美国的经济走势仍然有待观察。”1月27日，宋国青对记者说。在他看来，这一切，要取决于美国经济的未来走势。而首要的因素是：这场危机将会延续多久，美国经济是否由此陷入衰退，美国经济衰退的话，又将持续多久？

　　事实上，在刚刚闭幕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与会的各界精英们对此仍然看法各异。

　　美国经济学家努里尔?鲁比尼显然是其中的“看空者”。他认为，尽管美联储紧急降息75个基点以刺激经济增长，但这一决定仍无法避免美国经济走向衰退。因为次贷危机的影响将继续蔓延到信用卡、汽车贷款和企业信贷等领域。鲁比尼同时认为，在美国经济硬着陆的情况下，全球经济将无法幸免。

　　而美国国务卿赖斯则表现乐观。她表示，在布什总统已宣布了一项“有意义的”经济刺激计划后，人们应该对全球经济的潜在力量抱有信心，并采取“自信的行动”。“美国经济是有回弹力的，其结构是合理的，其长期基本要素也是健康的。美国经济仍将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赖斯说。

　　而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的“对半论”可能更能代表多数人士的看法。1月25日，格林斯潘在华盛顿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于美国经济，我的看法是美国经济衰退、经济萧条的可能性是50%，但目前还没有很过硬的数据可以证明经济恶化。”

　　在国内，更多的经济学家持观望态度。“到目前为止，作为衡量美国整体经济的两项重要指标失业率和GDP，并没有显示出明显衰退的迹象。”任若恩表示，一般认为，当美国失业率指标达到7%、GDP连续两季度出现负增长时，才被认为出现衰退迹象。而当前，美国失业率仍然处在5%的水平，GDP也并未出现负增长。“既然进场了，现在的策略就是要坚持持有，我们没有买到最低点，但我们也许买到了次低点。一旦美国经济走稳，美元强势反弹，那我们这次进场的时机仍然还是对的。”任若恩对记者说。

　　有意思的是，在中国有关方面最终否决了国家开发银行20亿美元投资花旗银行的动议后，仅仅一周时间，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即决定以68.8亿美元购买花旗集团私下配售的可转换证券。

　　成立于1981年的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虽然历经国际金融市场的多次动荡，在其成立的26年中，仍然取得了年均9.5%的不菲回报，因而成为中投公司学习的典范。中投公司董事长楼继伟也曾公开表示：中投在成立前后，花了很长的时间“潜心研究它”。

　　在出席本届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时，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副主席兼执行董事陈庆炎在对外解释这笔交易时，仍然信心十足：这次投资花旗，买下的可转换证券在转换之前，将可以在未来几年收取回报，而且即使经济出现大震荡，投资也将得到保障。他还表示，政府投资公司首先关注的是风险问题，如果风险可以接受，才会着眼于回报率。而如果不承担风险，就什么都不必做了。

　　而此前，面对市场对中投公司的指责，中投公司也曾如此反唇相讥：那些批评我们的人并不了解内情，也不具备长远眼光。

　　陷阱还是馅饼？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美国次级债危机步步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