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企业家》：中国钢铁公主传奇

　　中国钢铁公主传奇

　　因一场糟糕的合资交恶经历而突然曝光的陈宁宁的神秘人生轨迹

　　文 《环球企业家》记者 袭祥德

　　60岁的浙江绍兴文理学院退休高级工程师钱荣芳至今仍然记得位于北京西城区大茶叶胡同33号的那座四合院，当他在1983年登门拜访时任机械工业部部长秘书陈晓谷时，正好碰到了陈的夫人吕慧和女儿陈宁宁外出。

     但他当时并未更多留意那个穿着裙子的12岁小姑娘。这个普通的家庭当时还与陈宁宁的外祖父吕东住在一起，在四合院中一间不大的厢房里，陈宁宁的床只能支在客厅，一台雪花牌落地扇就是这家人“最大的财产”。

    1988年左右，陈晓谷举家迁往美国旧金山，钱就此与其失去联系。直到近20年后，他突然从报纸上知道了这个“神秘”家族??当年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已经奇迹般地拥有了巨额财富（Forbes估计其身家为2.16亿美元），并一度控制着中国铁矿石进口10%以上的份额（中国几乎所有大中型钢铁企业都有过从其手中购买铁矿石的经历），并且因为其在中国钢铁业发起的收购和整合行动，而被称为中国的“钢铁公主”。“真是想不到。”钱告诉《环球企业家》。

   陈的外祖父吕东从1964年5月起出任冶金工业部部长，直到文革爆发。1977年复出后担任第三机械工业部（后改名为航空工业部）党组书记、部长，1982年又调任经委主持工作。陈宁宁在很多场合避言自己的这一特殊家庭背景，“只是人们知道你来自一个有名望的家庭。我的外祖父从没贪污过，我母亲经常教导我不要令我外祖父的名声蒙羞……我有关系，但我从没用过”。

   但在由她的外祖父等老一辈中央计划经济官员打造出的钢铁产业中，陈的种种带有强烈西方企业家色彩的市场举动却显得颇不寻常。她试图推动并主导中国中小型钢铁企业的整合，并在香港资本市场向一家上市钢铁公司的大股东发起挑战，这在既往中国钢铁企业并购史上都是罕见的。 陈长期保持低调和神秘。在仅有的几次面对媒体时，她都会让律师在现场，或者通过远程视频让香港律师监控整个采访过程。当记者问了她认为不合适的问题时，采访就会被打断。

   陈宁宁肖像

   1990年代起，陈宁宁大部分时间都在香港和海外，以至于尽管她生长于北京，但普通话并不标准，常常带有港音。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陈宁宁有聪明、柔和的一面，但在其合作者眼中，其特殊家庭出身所表现出的清高同样明显。

   “我和陈女士的沟通很少，陈女士出身比我们高，与董事会的沟通主要通过律师函，19次董事会议，她只参加过2次，这种沟通的机会她给我们太少。”东方集团董事长韩敬远说，这种生硬而缺乏亲和力的沟通方式导致双方一次短暂的合资行动的最终破产。

    实际上，陈宁宁的资本思维和特殊出身都让其经营风格显得过于凌厉和刻板，这位尊重规则和程序，不太接受潜规则的接受西式教育的海归在众多合作者眼中显得十分神秘。 即使在陈拥有的嘉鑫集团内部，她也表现出这种神秘感。一位嘉鑫集团中层管理人士告诉《环球企业家》，公司大部分员工都难以知晓陈的行踪，很多事务的沟通只能通过电子邮件。她也极少与员工共同娱乐。

    至今未婚的陈宁宁比其父母更具商业头脑和天赋。1990年，陈在纽约理工学院攻读MBA，读书期间即进入基金公司Prudential-Securities LTD实习。1994年，陈毕业后即进入这家公司工作。在谈起这段美国生活经历时，陈回忆说曾经有一个追求她的男孩，当后者表达爱意时，她曾经活学活用金融头脑，让对方不要送钻戒，而是送给她一支股票，因为这支股票的成长性非常好。

    看重现实的陈被员工和朋友视为工作狂。“她经常在国外跑，没听说她有什么爱好，自己也想不出有谁和她般配。”上述嘉鑫集团的中层说，“她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在下属看来，陈宁宁非常聪明，反应非常快，“与她谈论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她马上就会知道我要说什么，并且会提出非常到位的问题，很快会互动起来。” 1995年，陈遵从父母意愿回到香港。7月，这个三口之家在香港注册成立了嘉鑫有限公司，陈晓谷、吕慧、陈宁宁持有对等股份。1998年陈大举进入内地市场后，主要向处于困境中的国内钢铁企业提供金融服务。一位熟悉陈宁宁的人士告诉《环球企业家》，陈非常熟悉资本运作，国内钢铁企业资金周转不畅的时候，她就帮忙垫付资金或者进行上市辅导。

     不过，陈宁宁赖以起家的铁矿石贸易并非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一位前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的高层人士告诉《环球企业家》，陈宁宁宣称自己认识淡水河谷高层，并将其业务首先介绍至中国并不真实。

    他表示，淡水河谷一直以来都是建立办事处直接向客户销售铁矿石。2005年，淡水河谷公司收购另一家铁矿石生产商MBR后，嘉鑫才与淡水河谷有了直接接触。因为之前嘉鑫与MBR有1000万吨左右的长期铁矿石供货协议，所以淡水河谷也就按照以前的长期协议向嘉鑫供应铁矿石。

    但铁矿石贸易并非长久之计。2005年当嘉鑫铁矿石销售达到1500万吨时，已经碰到了自己无法超越的极限，钢铁企业与铁矿石商的直接贸易在不断削弱中间商的作用，而中钢集团、五矿集团、瑞钢联等中国国有企业的贸易量亦超过嘉鑫。

    2002年，陈开始向实业领域转型。嘉鑫与台湾太阳保险代理公司合资成立北京嘉信保险代理公司；在河南周口成立华嘉镁业有限公司；在安徽古井集团改制时，嘉鑫还参与收购古井集团。 陈亦有过行业进入不当和用人失误的教训。2003年，她斥资3000万元收购安徽晨野酒业进入白酒行业，任用了一位十分奇怪的经理人：皮丽香。皮1956年生于黑龙江省双鸭山市，幼年至青年时期体弱多病，先后拜南海普陀寺妙善、四川白玉寺如意法王为师，练功学法。这位信奉佛教的皮丽香被陈宁宁任命为晨野酒业董事长，当晨野酒业开业时，皮从五台山请了许多和尚围着酒厂念经，在一次商业推广活动中她还亲自唱起了宗教歌曲。

    在当地人眼里，陈宁宁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以官商起家、财力雄厚的集团老板，花钱非常大方，根本不皱眉头，在征地方面花了不少冤枉钱，好像干不好也不在乎。可能正是这种奇怪的管理方式让陈宁宁在先后进入的多个产业里面临困境。目前，晨野酒业已经基本破产。

    “多元化”的失利让陈宁宁再次回归自己的最初梦想：打造一个“钢铁帝国”。为实现这个目的，嘉鑫曾确定了一系列潜在收购对象，包括石家庄钢铁、邢台钢铁等。但是，陈清高的性格与这些国企管理者格格不入，结果不仅与石家庄钢铁失之交臂，而且与包钢、唐钢、韶钢的合作也并不顺畅。唯一的成果就是成功参股民营企业中国东方集团，但已在去年10月退出。

    目前，陈宁宁在国内钢铁业硕果仅存的只有珠海裕嘉矿产品公司，这是一家在2006年由珠海粤裕丰钢铁有限公司、嘉鑫集团、巴西淡水河谷三方合资成立的公司，嘉鑫集团持有35%股份，只是第二大股东。 过去半年间，陈宁宁一度希望把在裕嘉矿产品公司的股权注入中国东方，以中国东方为平台整合国内钢铁企业。这一努力失败后，珠海裕嘉也许将成为陈宁宁钢铁实业的新载体，但仍然身居第二大股东位置的嘉鑫，如果要获得控制权，则需力避在东方集团的不愉快经历。不过，该公司董事长为前韶山钢铁集团总经理周力，周力与陈宁宁有多年的合作关系，在其力邀下加盟裕嘉，从而使陈宁宁在公司管理方面具有了一定话语权。 目前，嘉鑫集团已经确定了新的收购对象，这位不服输的中国“钢铁公主”显然希望能东山再起。“我还没傻到在没做最后努力之前就放弃的地步。”当她在去年秋天试图全面收购东方集团时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