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鲁：缺乏制度的地方需要建立一整套公开透明的管理制度

　　2008年3月20日，2008年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两会”解读会暨第五届“中国经济展望论坛”圆桌讨论会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万众楼二楼举行。搜狐财经频道对此次讨论会进行了现场图文直播，一下为嘉宾的精彩观点：

　　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中国经济改革改了30年了，今年是第30个年头，中国经济改革取得的成就是非常巨大的，我想有目共睹，我也用不了多讲。中国在世界上由于这30年的经济改革，使得中国在世界上脱颖而出，由于这30年的经济改革，使得中国老百姓的收入和生活水平都取得了大幅度的提高，贫困大幅度减少，这些我想就不用多讲。

　　我想讲一点我个人的看法，中国经济改革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我们把经济改革换成中国改革的话，我想中国的改革才刚刚走了一半，这一半指什么呢？就是说虽然经济改革取得了它的大部分的目标，中国经济大体上纳入了市场经济的轨道，而且中国创造性的建立了一系列，就是说在主流经济学中间没有描述，没有给出既定模式的这样一些东西，在中国通过经济改革建立了这么一套以市场为主体的体系，我想这个成绩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同时我想中国的改革，经济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应该是两个并行的目标，在这两个目标的取舍上，中国选择了经济改革先行，而前苏联选择了，首先进行政治改革，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系列的原因导致前苏联在改革中间碰到了巨大的困难，经济大幅度的下降，巨额的通货膨胀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而中国在这个期间经济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

但是经济改革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需要提出一个问题，就是说我们的政治改革究竟走了多远？在我看来，这个政治改革我不知道从官方的角度讲是不是可以算正式启动了，但是去年十七大报告中间明确讲了要推进政治体制改革，而且官方文件里面也多次重申要进行推进行政管理体制的改革，认为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是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认为这些都是非常正确的。但是现在怎么来推进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怎么来推进政治改革？而这两个概念里面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我想这个好像还并没有取得社会的共识。

　　我觉得，我们现在确实遇到了一系列的，虽然30年来经济高速增长，成绩很大，但是现在确实面临一系列严重的挑战，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毅夫讲到的收入差距急剧的扩大，贫富差距已经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不容忽视的地步，那么我也很同意刚才毅夫的分析，现在我们宏观经济方面出现的问题，结构方面出现的问题，其实很多都和收入分配是联系在一起的，比如说为什么消费这么低，消费持续上不来导致巨额的储蓄，导致经济增长要过分的依赖投资拉动和依赖外贸出口来拉动，这一系列的问题实际上背后都存在收入分配的问题，而收入分配是一个长期问题，不是短期宏观政策能解决的问题，这个长期问题怎么积累起来的呢？我想刚才毅夫分析得非常好，但是我想也补充一点，就是说，我举两个例子，一个是我们国家的资源收益的分配解决好了没有？我们在改革过程中间，城市化快速的推进，大量的土地由农业用土转向非农业有土，转向基础设施建设，商业用途等等，在这个过程中间，土地有巨额的增值，而土地增值分配到哪儿去呢？我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有关部门的统计可以看到，土地转为商业用途通过招牌挂手段公开进行的不到1/3，绝大部分推动在转为商业用途的时候没有通过招牌挂公开的手段来进行，而两者的地价差大概是3倍。这么大量的土地没有通过共开的程序，通过市场向社会招标进行拍卖，而转变成了商业用途，那么在这个中间，这个巨大的土地收益哪儿去呢？这是一笔非常不清楚的帐，这个还仅仅是一个例子。

　　矿产资源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国家煤矿问题，多年来矿难不断的问题，已经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因为背后有权利，有地方政府，有各级官员，因为这背后有利益，为什么会有利益，有一个资源收益，而我们在制度上并没有解决资源收益应该怎么分配的问题，在我看来，我们的自然资源的收益不能是通过这样一个不公开，不透明，私下交易，钱权交易这样一个途径来进行分配，而应该是一个高度透明的，放在桌面上放在阳光下，它的收益应该主要部分归社会所有，归全民所有。

　　再一个例子，比如说石油企业，石油企业高额的利润导致了社会上一直在炒的垄断企业和非垄断企业的收入，存在巨大的差异，当然不光是石油还有其他的垄断企业。那么这么高的石油垄断利润，为什么就应该归石油行业的内部人所有，而不是归社会所有？这是一个问题。国际油价成倍的上涨，于是石油利润会成倍的上升，而成倍上升的石油利润它的归属应该给谁？应该怎么分配？我认为这里面是需要有一套制度的，有一套明明白白的制度。我们学界也在一直讨论垄断部门的问题，不断的有学者提出来说，解决垄断部门的问题，要加强竞争，通过市场经济来解决垄断问题，但是这里面我认为还有一个问题并没有从理论上解决，就是说有些部门不可能是完全竞争的，比如像石油这样的部门，它不可能是完全竞争的。由于自然资源的先天因素，必然是具有垄断性质的，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分配垄断收益？就变成一个制度性的问题。在俄罗斯，“休克疗法”期间是通过私有化，那么迅速地把国家垄断部门变成了私人垄断部门，然后产生了一小批亿万富翁，变成了，刚才陈平教授也提到，石油大亨，天然气大亨，他们一夜之间把全民的资源变成了自己的资源，那么私有化是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从前苏联，俄罗斯的例子来看，不是。就是说你用私人垄断来代替国家垄断，是不是就解决了垄断问题？没有解决垄断问题，而且更不公平，结果是更加不公平，所以我们，我认为，我们在解决垄断部门的问题的时候，同样要有一套的制度来针对不同的情况，解决不同的问题。

　　再一点是政府寻租问题，之所以造成收入不公平，之所以造成现在的腐败现象严重，我认为有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没有解决政府寻租的问题，反而在改革这些年中间，政府寻租的现象，政府官员寻租的现象越演越烈，那么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就会导致一个社会的冲突。蛋糕做大了但是蛋糕增大的部分，大部分跑到少数人手里去了，全民没有享受到经济增长的成果，那么这样一种状况我认为是不可持续的，不可容忍的。需要干什么？我认为需要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尤其是推进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我不赞成像前苏联的“休克疗法”那样一种政策体制改革，我们国家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通过摸着石头过河的这种改革，实际上取得了一系列成功的经验，我相信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同样也可以借鉴经济体制改革的经验，通过一个比较渐进的方式逐步推进，使得我们的政治体制，政府管理体制更加完善。

　　刚刚开完的两会，公布了大部制的改革方案，刚才陈平对这个提出异议，我觉得这些问题是可以讨论的，但是也许大部制有它的有利的地方，尽管如此，这仅仅是一个机构的调整，机构调整不能代替行政管理体制的改革，行政管理体制的改革，我认为关键的问题在于，在那些缺乏制度的地方需要建立一整套的制度，比如说像自然资源、收益分配、收益管理的制度这样一套制度，同时必须把政府管理透明化、公开化，放在阳光下，接受社会的监督，我觉得这个实际上是一套非常巨大的社会工程，所以我刚才讲中国改革，我认为只进行了一半，只走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没有走，往下走是需要通过一个巨大的社会工程来推进的。而我们现在看到，我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但是我们看到的大部制改革和目前发改委在管行政管理体制改革这种现状，我觉得不够令人满意。发改委本身是一个最需要被改革的机构。它的整个行政管理体制的改革不能由像发改委这样的一个专业职能部门来领导，它应该是一个大的社会工程，就像刚才陈平提到的，我们国家过去有体改委，现在体改委没有了，当时的体改委是管经济体制改革，并不管政治体制改革，那么我们现在需不需要有一个全社会认可的权威性的机构，广泛采纳民意的，运作公开透明的这样一个机构来推进行政管理体制？我认为值得考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