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稳定与全球文明

　　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 刘明康

　　大英博物馆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从大英博物馆收藏的文明史物可以看出，世界文明源远流长，各个时代、各地区、各民族所创造的文明千姿百态。

更为可贵的是，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长河洗涤之后，世界文明体系不断交流融合、发展变化。大英博物馆在见证、传播世界文明的同时，也在帮助孕育、发展新的世界文明。我们将它称作全球化。特别是在新的世纪，我们拥护和推动全球化的新时代。

　　全球化的影响和后果，多年来人们有不同的感受和评述。但有一点大家是认同的，现在我们各个国家和经济之间的联系和互动已今非昔比。中国欢迎全球化的进程，因为它是不可阻挡和拒绝的。但要很好地享用全球化的机遇、能够承载它的挑战，不是一件易事。因为全球化在全球创造繁荣、和平与稳定，使大多数人在许多时段受益，但它也对世界文明、我们悠久的传统和固有的理念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新的问题，对很多经济体和几乎所有人来说，在特定的时间段内，它往往不是一种持续和必然的受益进程。相反，如果处理不当，它给人类带来的是破坏，甚至是灾难。

　　今天，我就想直面这个问题，直面周而复始发生的对人类文明的挑战。

　　全球金融市场上的风暴，席卷了全球，使无数机构陷入破产边缘，使无数百姓手中的证券和其他资产不值一文。房地产价格的调整在人们手中演变成全球风险资产的价差的扩大，变成全球性流动性的紧缩和信用的丧失，现在进入更深层次和更为广泛的全面信用紧缩。这场灾难至今远未到底，随着中央银行无序无度地提供流动性，实体经济层面上由此带来的道德风险又形成了现实危机。在美国，在英国和欧洲，都出现了通胀和经济的严重放缓，币值的不稳定和广大群众的就业压力，这些给人类带来持续不断的新的恐惧与不安。这无疑是对全球文明产生了逆向的影响。其实只要观察一下美国房屋抵押贷款人是如何放贷，而投资类机构又是如何把这些贷款打包证券化的，利益冲突是如何滋生其中，以及市场监管者在对待这些所谓的创新的态度和实际回应，就完全不会为此举而惊讶。这无疑是一种21世纪人类的悲哀。

　　这并不是说，我们反对市场和做生意。我想说的是，难道为了赚钱和做生意，就可以不顾及风险？难道为了赚钱和做生意，就可以把自己都不理解和不确定的产品包装起来，转售给对风险理解更差、承受能力更低的大众投资人？难道为了赚钱和做生意，就可以忽视对话和信息的质量，就可以回避更多的披露和社会公众参与？难道为了赚钱和做生意，就可以忽视审慎监管的责任和叫停制止的必要？难道为了保护一国的高杠杆率，金融企业赚钱，就可以漠视跨国合作呼声，无视促进相互理解和相互尊重的努力需求？

　　我认为，今天，没有什么比企业文明和社会责任更为重要；

　　我认为，今天，没有什么比监管者的依法尽责和迅速回应、有所作为更为重要；

　　我认为，在全球化的今天，没有什么比积极一致的行动来解决跨境问题更为重要。

　　要作出长远考虑，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重建世界文明，我们应当坚持以下三条原则：第一，风险管理的首要责任和义务，现在应当、未来也应当由各个金融机构和投资者自己承担。第二，必须完善各国监管体系，加大风险监管力度。第三，各国监管当局必须通力合作，提高信息交换质量，扩大信息交换范围，有效预防危机传播扩散。

　　因此，我建议：提升金融企业高管层的社会责任感。社会责任感包括决定从事何种业务、承担何种风险，还包括建立高素质团队，广纳风险管理各个领域的专家，并且对企业面临的重要风险暴露进行认真研究讨论。

　　这种责任感还自然包括每一家金融企业的高管层应当在赚取利润和实现社会责任方面实现平衡。具体而言，应当积极有效地进行风险管理，降低过度的风险暴露。

　　这种责任感还自然包括通过建立公平合理的激励机制以实现我刚才所讲的平衡。也就是兼顾短期和长期绩效，兼顾个人绩效、部门绩效和整个企业的目标。简单以绩效为中心的激励机制和薪酬体系很有可能激发贪婪的欲望，扭曲整个公司管理环节中的信息传递，对公众披露的信息也自然会大打折扣。

　　因此，我建议加大监管力度。我呼吁监管者及主要会计师事务所对风险的衡量披露制定明确一致的标准，要通力合作，建立早期预警系统，完善定期报告和信息交换制度，维护金融稳定。

　　谈到监管有效性问题，我们应当加强对跨境业务的风险监管，为防范化解区域性金融危机制定统一的原则和指引，为预防潜在危机建立统一的分析框架，积极推动监管当局之间以及监管当局和业界人士之间的密切合作。

　　因此，我支持通过市场力量解决问题，发挥市场作用，提高经营水平，促进市场参与者的有效互动。但是，在出现大范围的公众恐慌时，如果市场参与者无法或不愿采取积极措施解决问题，如果我们必须通过重建市场信心和提高透明度来维系我们的文明时，我们以及全世界的监管者都会时刻准备履行我们的职责，采取坚定有力的监管手段，把市场带回正轨。

　　人总是健忘的。我不得不说，随着时间推移，交易员和管理者换了一批又一批，在过去的记忆彻底消失之前，新的泡沫又开始生成。因此，要生存、要发展，我们必须时刻牢记过往的教训，只有如此，方能保住我们悠久灿烂的文明。

　　让我们一起携手，为人类文明的存续与发展共同努力。

　　（本文为作者2008年4月29日在大英博物馆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