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京平:2008年我国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的平衡点

　　进入2008年以来，面对受美国次贷危机影响进一步趋紧的国际经济大环境，以及步步走高的国内通货膨胀率，中国应该如何在抑制通货膨胀和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增长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走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已经成为当前经济学界和政府部门讨论关注的热点和宏观调控所必须面对的艰难选择,本文对此作了初步分析。

　　选择的必要性

　　任何时候，宏观调控政策措施的合理性和有效性都应该是针对特定的调控目标而言的。因此，要想使宏观调控政策措施有力有效，设定好清晰的调控目标至关重要。就今年中国经济形势而言，最重要的调控目标有两个，一是通货膨胀率，二是经济增长率。对此中央给出的原则性的调控目标是“两防”：即防止价格由结构性上涨演变为明显通货膨胀，防止经济增长由偏快转为过热。

　　如果仅仅要达到“两防”的目标，宏观调控的政策措施比较容易选择。因为，“两防”目标所要求的政策取向是一致的??“从紧”，只要通过从紧的货币和财政政策，收紧金融体系的流动性，压缩实体经济的总需求即可。问题是“防止经济增长由偏快转为过热”只是给出了调控的上限??“不能过热”，下限是什么呢？治理通货膨胀是要支付成本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成本就是要牺牲经济增长率。我国今年的宏观调控目标所能容忍的经济增长率下限是多少呢？或者我们把要求提得更高些，将2008年纳入今后10－12年这样一个中长期发展阶段来考虑，中国通货膨胀率与经济增长率调控目标的合理组合应该是怎样的呢？

　　较理想的目标组合

　　经过分析研究，我们认为2008年中国通货膨胀率与经济增长率调控目标的合理组合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的上涨率为4.8%左右（即4.5%－5.5%），且现实一点的界限可能是高限5.5%左右；而GDP增长率为9.7%左右（9.0%－10.4%），且现实一点的界限是只要不低于9%，就以控制通货膨胀率目标为主。

　　（一）关于通货膨胀率目标

　　2008年通货膨胀率的调控目标，以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为参考依据，宜定在上涨4.8%左右(即4.5%-5.5%)，且现实一点的界限可能是高限5.5%左右，从涨势在各季度的分布看，会是先高后低。其主要理由是：

　　首先，目标充分重视了当前条件下治理通货膨胀的迫切性，即必须下大力气抑制通货膨胀。一是经济理论和历史经验均表明，通货膨胀预期具有较强的黏性，一旦形成，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消除。二是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具有较大的杀伤力，特别是对低收入者的杀伤力更大。三是目前我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涨势比较猛，且积累了一定的加速上涨因素。如金融体系流动性过大，房地产等资产价格的上涨比较快，生产要素价格上涨比较快，国际市场上原油、初级产品和粮食等价格的上涨比较快，输入型通货膨胀压力增大等。

　　其次，目标也充分考虑了现实的可能性，即2008年居民消费价格的上涨幅度不可能太低。一是受2007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上涨翘尾因素的影响，今年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将至少要上涨3.4个百分点。二是受冰雪灾害等影响，今年头4个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涨幅已经达到8.2%。三是前几年生产要素价格已经有了较大幅度的上涨。如2007年与2002年比，工业品出厂价格上涨了21%，原材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上涨了40%；城镇房屋销售价格上涨了40%，土地交易价格上涨了54%；一年期银行贷款利率由5.31%提高到7.47%；城镇单位职工日平均工资（现价）由49.5元提高到99.3元，提高了100%，农村劳动力收入（现价）也提高了70%。四是国际市场初级产品价格上涨较快。2007年与2002年比，国际市场初级产品价格上涨了1.75倍，其中非能源产品价格上涨1.3倍，金属和金属矿产品价格上涨3.7倍，能源价格上涨2倍。

　　第三，目标还考虑了价格上涨的结构性和我国经济的承受力，即生硬地将价格上涨幅度控制在过低的水平于社会经济发展不利。首先，目前价格上涨较高有较明显的结构性特征。领涨的主要是粮食、猪肉等农产品和能源产品以及居住价格等。由于粮食、猪肉等食品价格主要受自然条件、天气、疫病和生产周期等影响,而能源价格则主要受国际市场价格的影响，二者都不是主要由国内货币供应量的多少所左右的。因此，治理食品、能源价格上涨，仅仅靠货币政策难以奏效，货币信贷收缩过度反而会影响正常的经济增长。其次，与历史情况相比,目前仍有很大的回旋空间。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共经历了两次高通货膨胀时期，一次是1985年至1989年，五年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年均上涨率达到11.9%，其中最高的是1988年，为18.8%。第二次是1992年－1996年，五年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年均上涨率达到13.9%，其中最高的是1994年，为24.1%。而去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上涨率仅为4.8%，今年一季度受冰雪灾害等特殊因素的影响，上涨率为8%，也还没有达到两位数。第三，较严峻的就业形势、国际经济的不确定性压力和我国工业化、城镇化、市场化、国际化发展阶段的要求等因素也需要我们很好地平衡抑制通货膨胀和保持经济增长的关系，不能让经济增长速度回落过快。

　　总之，我们既要对通货膨胀保持高度的警惕，将抑制通货膨胀作为今年宏观调控的首要目标，认真加以应对；又要注意现实的可能性和经济的承受力，以及当前价格上涨的特点，把握好调控的节奏和力度。

　　（二）关于经济增长的目标

　　2008年经济增长的目标以GDP增长率为依据，以9.7%左右（9%-10.4%）为宜，且现实一点的界限是，只要不低于9%，就以控制通货膨胀率目标为主。从增长趋势看，可能也会是前高后低。

　　首先，从经济增长潜力的角度看，增长速度不宜回落过快。1979至2007年的29年间我国GDP的年均增长率为9.8%，以此为经济增长的目标，恰好能发挥增长潜力。同时，又不会比近五年（2003－2007年）年均增长10.8%的速度（特别是2007年增长11.9%的速度）回落过多，造成资源闲置和就业压力大增。

　　其次，从我国现阶段的发展需要看，增长速度也不宜回落过快。目前，我国正处在工业化、城镇化加快发展的阶段，需要靠发展来解决贫困问题、劳动力及人口的转移问题和就业问题；需要靠发展来解决全面建设小康、追赶发达国家等问题。因此，经济增长速度不宜回落过快。

　　第三，世界经济发展减缓、不确定性增加，也决定了我国经济增长速度不宜回落过快。2007年以来，受美国次贷危机影响，世界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缓，而且，不确定性增加。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我国经济增长速度回落过快，不仅会导致对我国经济前景的悲观预期，也会导致对世界经济前景的悲观预期。而这种预期会放大经济增长速度回落带来的负面影响。它与经济增长回落相互作用将有可能使我国经济陷入缓慢增长区间。

　　总之，经济增长速度应该有所回落，但不宜回落过大。

　　政策建议

　　上述通货膨胀率与经济增长率调控目标的合理组合中，两个目标都非常重要，但抑制通货膨胀是首要的，只要经济增长率不低于9%，就应该全力防止通货膨胀。而一旦出现经济增长低于9%的情况，就说明抑制通货膨胀的力度过大，为此付出的代价过高，应该考虑减弱抑制力度。就目前的情况看，由于中央及时发现问题，并采取了有效的调控措施，达到上述宏观调控组合目标是很有希望的。关键是要认真贯彻落实好去年底以来中央提出的各项宏观调控政策措施，并根据形势发展变化和上述目标组合，把握好宏观调控的节奏和力度。以积极的方式应对通货膨胀，尽可能地让市场给出真实、客观的价格信号，以有效地刺激供给，抑制需求，使价格上涨幅度趋于合理。与此同时，针对通货膨胀的严重程度，及时做好对低收入者的补贴工作，保证其生活水平基本稳定，并在必要时重新开办居民保值储蓄。

　　我国曾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和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两次实行居民保值储蓄，为解决居民储蓄存款利率倒挂（即负利率）问题，改变居民通货膨胀预期，稳定居民储蓄消费行为，抑制通货膨胀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如果形势需要仍有必要，而且也仍有可能实行居民保值储蓄。只是根据当前国内外情况的不同，这次只要对两年（至多放宽到1年）以上的长期储蓄存款实行保值。这样做，一是抑制通货膨胀的作用与对居民储蓄存款全部实行保值的作用大体相当，而政府为此所支付的成本却大大降低。二是可以防止热钱流入。因为一方面，热钱一般不会作为长期储蓄存款；另一方面，可以避免由于大幅度提高储蓄存款利率或人民币单边升值等抑制通货膨胀措施导致的对热钱的吸引。三是现有的财力能够承受得起。到2008年2月末，居民人民币储蓄存款余额为18.7万亿，其中定期存款11.7万亿（占62.6%）。假设在定期存款中，1年期以上的存款为65%，则为7.6万亿。当年通货膨胀率达到8%时，扣除现有储蓄存款年利率4.14%，保值贴补率为3.86%，保值补贴款大约为2900亿元，相当于2007年财政收入的5.7%，这还是可以承受的。如果只对两年以上期的居民储蓄存款实行保值，则保值补贴款还要少一些。必要时，还可以通过提高存款利率，从而降低保值贴补率，降低财政负担。

　　从实现方式看，尽管目前我国的商业银行绝大部分采取股份制经营方式，简单地用行政命令的方式推行保值储蓄会损害股东利益，不符合相关法规。但是，我们可以采取著名经济学家、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刘遵义教授提出的通过财政发行保值债券的方式来间接地实行保值储蓄的方法，即银行为居民保值，财政为银行保值。具体操作方法是：凡商业银行吸收的居民保值储蓄存款，如果愿意均可以到财政部购买相应数量的保值债券。这里之所以给出“银行愿意”这一前提条件，是因为银行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运营吸收的储蓄存款，其回报率可能会高于购买财政保值债券。从这一角度看，居民储蓄保值补贴款还会在原有基础上再下降一些。（郑京平/国家统计局总工程师） (来源：中国发展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