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B十年的成绩单

　　程实

　　欧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不断上升，其作为仅次于美元的主流货币，已经在国际标价体系、国际储备体系和国际支付体系中扮演着越发重要的角色

　　作为人类货币史上最伟大的创造之一，ECB（欧洲中央银行）已经悄然无声地迎来了它的十岁生日，初生时的饱受怀疑和成长中的一路坎坷在现在看来，更像是在黑暗中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的伟大磨炼，在认清自我、坚持自我、升华自我的过程中，ECB用十年芳华重新诠释了中央银行的存在意义。

　　1998年6月1日，ECB初出茅庐，摆在这个新生央行面前的任务充满挑战：让同一种货币符号取代五花八门的通货旧物，用同一个政策尺度约束参差不齐的经济成员。风风雨雨十年间，经济周期的起起落落、金融市场的波澜起伏、外部风险的加剧和内部博弈的复杂不断给ECB带来难题，但凭借着对经济世界的深刻认识和对自我理念的长期坚持，ECB在十年之后交出了一份令人信服的成绩单。

　　维持物价稳定的“通胀斗士”

　　成绩单的第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是维持物价稳定的成就。

　　ECB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给自己定下了明确的政策目标：与通货膨胀抗争到底，维持欧元区中长期物价稳定。根据ECB自己的解释，这个目标具体而言就是保障欧元区HICP（消费物价调和指数）的年度增长水平低于或靠近2％的水平。从十年数据来看，在这一点上ECB的表现鹤立鸡群，无论是杜森贝赫还是特里谢，都在政策决定中体现出“通胀斗士”的本色，欧元区的中长期物价水平在发达国家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令人称道。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欧元区HICP自1998年至2007年的年增长率分别为1.1％、1.1％、2.1％、2.3％、2.2％、2.1％、2.1％、2.2％、2.2％和2.1％，平均水平为1.95％，较为靠近2％的目标水平。从月度数据看，在1998年6月至2008年4月的119个月份中，欧元区HICP在0.8％至3.6％的区间内波动，其中有56个月份的HICP不高于2％，有6个月份的HICP不低于3％；与此相比，根据美国劳动统计局的数据，美国同期CPI在这119个月份的波动区间为1.1％至4.7％，其中CPI不高于2％的月份仅为34个，而不低于3％的月份高达45个，更有11个月份的CPI不低于4％。由此可见，ECB维持物价稳定的能力强于美联储，欧元区通胀的绝对水平和波动幅度都小于美国。

　　利用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我们还能对ECB成立前后欧元区的通胀水平进行比较。1992至1997年间，欧元区CPI年度增幅分别为3.6％、3.3％、2.7％、2.4％、2.2％和1.6％，平均水平为2.63％，大大高于1998年至2007年的1.98％，且前六年的CPI波动区间也明显宽于后十年。纵向比较表明，ECB的成立对欧元区国家整体的通胀水平控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积极作用。

　　保障欧元币值

　　ECB成绩单的第二部分是保障欧元币值的较好成就。

　　自成立伊始至1999年1月1日超国家性质的区域货币欧元诞生，ECB用短短6个月的时间做好了欧元正式发行的各种准备，并在随后三年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保障了欧元于2002年1月1日的正式流通。从汇率数据看，欧元经历了正式流通前的币值大幅下跌和次贷危机后的币值大幅上升，在冰与火的考验中，ECB基本保障了长期的汇率稳定，化解了一度存在的欧元信任危机，使得欧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扮演着越发重要的角色。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以42种主要双边汇率加权计算的欧元名义有效汇率从1998年6月的95.6上升至2008年4月的123.1，近十年累计升值28.8％，其中2000年10月之前整体趋势表现为贬值，2000年10月之后表现为升值，2005年6月至10月曾出现币值下降的短期反复，而次贷危机爆发后欧元升值速度明显加快。以美元兑欧元汇率来看，从1999年1月1日开盘的1.1667到2008年5月27日收盘的1.5765，欧元相对美元近10年间升值35.12％，结构特征与有效汇率基本类似，2000年1月，美元兑欧元首度跌破1，最低见于2000年10月16日的0.8230，随后欧元触底反弹，并于2008年4月22日创下1.6018的历史新高。受美元币值近十年间巨幅波动的影响，美元兑欧元汇率起伏剧烈，波动幅度明显大于欧元名义有效汇率。

　　由于欧元发行、流通之后ECB在保障欧元币值方面卓有成效的努力，欧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不断上升，其作为仅次于美元的主流货币，已经在国际标价体系、国际储备体系和国际支付体系中扮演着越发重要的角色。而且，伴随着美元在币值不断下降和波动不断加剧中的日渐式微，欧元在发挥世界货币作用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增强。

　　仅从联合国报告中的数据就可见一斑，自1999年至2007年，欧元资产在发展中国家外汇储备中所占的比例分别为19.7％、19.5％、20.2％、24.9％、28.1％、28.5％、28.0％、28.4％和28.6％，考虑到发展中国家外汇储备量占全球的币种从1999年的50.2％上升至2007年的74.8％，欧元的货币地位不断上升。

　　保障经济平稳增长

　　ECB成绩单的第三部分是保障经济平稳增长的贡献。

　　ECB从来没有像其他主要中央银行那样把经济增长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置于主要政策目标的位置。ECB自始至终都认为：维持物价稳定是实现长期经济稳健增长最重要的基础，旨在促进短期经济增长的相机抉择货币政策很可能在长期中推高物价水平，并对潜在增长路径无法构成任何有利影响，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以经济增长为目标的货币政策本质上只是扰乱经济周期的不确定性而已。

　　当然，从经济增长数据的比较中，我们可能无法直接得到这一结论，因为欧元区的数据明显弱于同期美国以及发达国家和全球的平均水平。但考虑到欧元区在过去十年中正经历着区域一体化快速前进、基础结构调整和内部成员扩张的种种挑战，如果没有ECB在确保经济增长的有序金融环境方面作出的贡献，欧元区的经济增长可能将展现出另一幅哀鸿遍野的景象。

　　从结构数据看，ECB对物价稳定的有效保障使得欧元区经济增长的质量相对更高。自1998年6月至2008年3月，欧元区失业率从10.6％下降至7.1％，领先指标从93.26上升至106.16；自1998年至2007年，欧元区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从2.2％下降至0.6％，负债率从73.6％下降至66.4％。各项数据表明，ECB营造的合意金融环境潜在提升了欧元区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和和谐程度。

　　独立性、稳定性和透明性

　　ECB十年成绩单的三个部分足以证明，ECB的过去十年是成功的十年。从这个成绩单本身以及在计算、获得这个成绩单的过程中，我更加深刻体会到ECB取得如此成就的原因，那就是作为中央银行，ECB在十年中彰显无遗的独立性、稳定性和透明性。这些弥足珍贵的特性让ECB在纷纷扰扰的周期变化中有效引导市场持续稳健前行。

　　ECB的独立性向来被人所津津乐道。从数据来看，欧元区经济增长过去十年的表现并不十分强劲，这意味着ECB有更加放松货币以刺激经济增长的潜在需求；与此同时，欧元区通胀水平相对较低，这意味着ECB有放松货币的潜在空间。但ECB并没有选择放松货币，在2008年5月的官方月度报告中，ECB用一篇长文阐述了原因：较高通胀将带来货币幻觉，导致资源配置失效；同时较高通胀水平也意味着物价波动性较高，进而抑制资本积累，给长期经济增长形成负面影响。事实上，实证研究表明，100个基点的长期通胀上升将带来欧元区10到30个基点的潜在增长水平下降。ECB在政策选择中不以短期波动为意，表现出了高瞻远瞩的气质。

　　ECB的稳定性体现在货币政策抉择中的审慎，与美联储相比，ECB的利率决策变化更加平稳。1998年6月至2008年5月，ECB总共进行了23次基准利率调整，其间货币政策转向4次。同期美联储则总共进行了46次基准利率调整，其间货币政策转向5次。从政策频率上看，ECB相比美联储更加有耐心，谋定后动的稳健风格避免了政策波动过大对实体经济的意外干扰。此外，从次贷危机中的货币调控来看，虽然欧美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都在次贷危机中受到了损伤，但ECB的表现却与众不同，美联储在次贷危机中累计降息7次共325个基点，而ECB却始终保持4％的基准利率不变。

　　ECB的透明性体现在诸多细节：ECB始终强调政策透明作为其调控原则之一的重要性；ECB的两任行长杜森贝赫和特里谢在语言风格上都比较直爽；ECB几乎没有出人意料的非常规政策调控；最后，从ECB和美联储官网对各自政策工具使用数据的公布来看，ECB提供的数据更加翔实、更加易得。

　　独立性、稳定性和透明性让ECB独树一帜，带领欧元区驶过十年中层层密布的暗礁浅滩。有理由相信，这种具有远见、饱含智慧、彰显理性的央行气质将让ECB引导欧元区走出次贷阴影，走向下一个辉煌的十年。

　　（作者为金融学博士，供职于ICBC城市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