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映秀，我只是个“连长”

　　对廖新波的采访被数次中断。

　　总是太忙。廖新波是广东省援川抗震救灾医疗队领队、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在映秀，他自称为“连长”，而广东医疗队的一些队员则带有谢意的戏称他为“屠猪厅长”。

　　这位卫生官员，带着100余号人的医疗队，摸索4小时，连夜穿过4.5公里生命线，抵达映秀。

广东队也由此成为第一支到达震中的医疗队。“连长”本色初显端倪。在物资供应紧张的情况下，廖新波更是亲自上阵，宰杀村民送的猪，为队员改善伙食。

　　不过，在抗震救灾中，彪悍的“连长”也常见柔慈心肠。

　　被称为“震中的震中”的汶川县映秀镇及周边115.12平方公里乡村的悲情，受灾群众的伤痛存活，无不牵动他的心绪。以至于回到广州洁净的办公室，他还在凝想。“在废墟中发生的那些事、那些人，除了无奈，感情很复杂。我们救了人，还把这支医疗队队员安全、一个不少地保存了下来。”他在采访中说。

　　本报记者曾在映秀数度遭遇廖新波。在烈日暴晒及雨水浸蚀中，他脸部及胳臂的皮肤爆裂而黝黑。而医疗队驻扎的地方，距坍塌的漩口中学废墟仅有不到十米的直线距离，数次爆破危楼及余震撼动，废墟中散发的刺鼻气味，都没有赶走这位官员及83位医疗先锋队员。同期驻扎映秀的第三军医大学的一位老校长将这支队伍称为“医疗队中的‘铁军’”。

　　如今，荣誉与艰辛隐去。在队伍换防之际，由广东省援建的震后重建第一所医院在1500平方米活动板房中落成了??映秀百姓很钟爱这个由广东医生命名的“粤秀友好医院”??诗意而简洁的名字。

　　6月4日，记者终于完成了对廖新波的专访。

　　除了救人，还得自救

　　《21世纪》：我知道，你们是首支挺进映秀的地方医疗队，当时，交通非常困难，你们是如何通过步入映秀的“4.5公里生命线”的？

　　廖新波：我们5月14日到达都江堰。此时，紫坪铺是当时唯一通向映秀的水上通道，救援的各种队伍拥挤在坝上，我们通过卫生部获得总指挥的一张亲笔批条，凭着批条我们闯过三道关，111条好汉终于到达坝上，候船过江，再负重徒步，成为第一个达到震中的地方医疗救助队。在徒步中，我们有队员受了伤。

　　《21世纪》：在映秀镇驻扎的初期，广东医疗队遭遇了基本补给严重不足。我听说你为了给队员补充营养，亲自上阵杀猪，被称为“屠猪厅长”，是真的么？

　　廖新波：当时，物资供应不足是一个普遍的问题。在挺进映秀之前，四川卫生厅官员就告诉我，“那里什么都没有，全靠你们自己。”我们对环境的艰苦有心理准备，步行奔赴灾区时，我们主要背、抬的都是药品，食品成了威胁我们生存的最大难题。我们除了救人，还得自救。

　　因此，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有一天，一个队员告诉我，一个老乡要送我们一头猪，叫我们去杀。我确实没有杀过猪，同去的队员也没有过。但我是搞病理的，猪的大致解剖位置还是清楚的，应该与人差不多。

　　猪是杀了，但我们不能白拿村民的东西，他们几乎一无所有了！我们计算了一下市场价，100多斤的猪1000块钱应该是够的，我们将钱递给她，她说什么也不要，把我们推开，跑掉了！后来，我们将1千元压在她的房子里。这头猪大为改善了医疗队的伙食。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在那种状态下，保持全队士气，保持饱满、乐观的团队精神，对我来说压力很大。以身作则、相互感动，是我们整体凝聚力的保证。

　　有些东西是不能量化的

　　《21世纪》：这次广东医疗队的队员都是有名的医生、技艺精湛。当时的环境给手术带来不便没有？我们的队员是如何克服的？

　　廖新波：是的。以前我们的队员都是在规矩的手术台上操作，这次很多都是非常规的。而每次手术都会有一些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值得骄傲的是，我们的队员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

　　5月18日在映电公司办公楼废墟仅有1平方米的探洞里，发现了被埋150小时的幸存者虞锦华。要救命，必须先施行截肢手术。在狭小的空间内，本来只需要几十分钟的手术，最终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是我们队的杨欣建和杜冬接力完成，手术刀片就用断了6片。

　　非常欣慰的是，前几天我去成都军区总医院看望了虞锦华，她的治疗及恢复情况还是乐观的。

　　《21世纪》：你说过，在此种环境下，已经不是比拼医术，而是精神体现了。

　　廖新波：在这次救援中，我们的队伍不仅体现出精湛的医术，更是将支援灾区的决心体现得非常充分。5月17日晚，阿坝州救援指挥部要求广东医疗队抽调20名身体强壮的男医生，第二天清早随部队急行军23公里，到还没有救援队进入的“生命孤岛”耿达乡设立医疗点。

　　我们的队员争相报名，南方医院有个二十出头的小护士，因为不让她去，居然哭起来了。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队员余振华更是给妻子写了遗书。

　　在耿达，就是这支突击队，队员们每天只喝两顿稀粥，早上8时出发爬大山，走遍17个村组，抢救伤员，搬运遗体，天黑才回到帐篷。8天里，他们共做了16台手术，救治、转出重伤员12名，换药100多人次，门诊治疗灾区群众1500多人次。

　　《21世纪》：能不能量化一下我们救援队这次的成绩？

　　廖新波：有些东西是不能量化的，我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这次的成绩）??不辱使命。

　　有一个统计，截至5月28日，广东医疗队共救治、运送伤病员5168人次；防疫和卫生监督队消杀面积284万平方米，监督检查食品8826件次、餐饮加工点402间次、临时供水点209次，开展食品快速检测227项次；对91806名灾区群众进行了健康教育，对6802名灾区群众和救援人员进行了心理疏导。

　　带走的，留下的

　　《21世纪》：据我所知，在第一次轮换时，你选择了留下。为什么？

　　廖新波：那时，有朋友也问我，“你有完没完？最艰苦、艰险的日子熬过了，该功成身退了，别熬坏身体。”

　　是，我完全可以退下来。但上级领导希望我继续把队伍带好，前线指挥部和当地群众也非常认可我。这时候的我，似乎已不是我自己，我代表的是广东、是卫生系统。

　　《21世纪》：现在最紧张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防疫工作也已告一段落。广东医疗队留下来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廖新波：尽快恢复灾区医疗工作就是我们要做的。队员这么想，当地政府和广东省府、省厅也都同意我的设想。相关部门也积极筹集资金，指挥部也再次赞扬广东省积极务实的做法。

　　十天后，一座在活动板房内，集医疗、防疫等六位一体的百床卫生院将正式投入使用，这个医院叫“粤秀友好医院”。我们第一步的设想是使医院达到震前水平，第二步是超过震前水平！同时为地方卫生院培训人员。

　　我现在回到了广州，但对汶川，我怀有很复杂的感情，但愿他们能够回复到震前安居乐业的小康生活，但愿他们能够早日痊愈灾难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