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绵阳：泄洪前后

　　温总理多次视察唐家山堰塞湖，使得安置点人群的不安情绪逐渐平复，信任之桥由此搭建

　　6月7日早上7点一刻左右，已经堵塞20多天的唐家山堰塞湖正式开始泄洪。对于地处下游地区的绵阳市市民来说，这一时刻盼望已久。

　　按照唐家山堰塞湖1/3溃坝预案，绵阳市早已撤离20余万群众，他们被安置在绵阳市的多个高处地带，连日来，他们经历了从恐慌、焦虑、急躁，到慢慢平复、安静、理解。

　　“我们相信总理”

　　“现在，我想去安安稳稳睡一觉。”陈水英轻声地说完这一句，就挂线了。此时是6月6日中午12点，她确信唐家山堰塞湖的泄洪终于要开始了。这一次，没有听到她叹气。

　　陈水英和丈夫经营着两家烟酒店，都在绵阳市游仙区的富乐山下，平常每天至少有几千上万元的营业收入。5月30日，他们接到通知，要求在一天时间内搬离。

　　正是从此时开始，绵阳城逐渐变成一座“空城”。5月31日晚8点前，绵阳市约25万人的大撤离全部完成。但陈水英他们的几个货仓还是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清空，“还有几十万元的货在里面锁着。”她想走走“关系”，能够将货物搬完，但没有成功，最后被强制要求离开。

　　于是她开始失眠。“几十万元的货在里面，怎么睡得着？”记者每次见到她，都会听到她不断地叹气。她总是问：“你知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泄洪？会溃坝吗？”但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富乐山上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指挥部里不断有信息传出来，提醒市民险情严重，专家们也在加紧测算着可能发生的状况，但都无法明确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当时撤离那么急，连搬离（完所有财物）的时间都没有给够，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动静，又不能回去清理东西。”陈水英这样的焦虑在安置点并非少数，甚至有人产生了抵触情绪。

　　气象台连续预报唐家山地区将有降雨，这是已经转移安置的人们希望听到的消息。但是，雨并未如期而至。

　　绵阳市政府派出大量的人员到各个安置点宣讲转移的必要性，“政府的首要任务，是必须保证群众的生命安全。”

　　绵阳市委书记谭力表示理解一些家庭由于撤离时间匆忙无法将财产全部清理造成的不安情绪，他承诺，撤离区始终有大量的巡视人员留守，会尽量保障撤离家庭的财产安全，即使真正溃坝，也有足够的时间抢救财产。

　　6月5日下午，温家宝总理再次到达绵阳，重申必须保证转移群众零伤亡。6月6日上午，温家宝总理在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指挥部强调，必须采取安全、科学、快速的办法，尽快主动解决唐家山堰塞湖问题。

　　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达到了各个安置点。陈水英判断，唐家山堰塞湖的问题将很快解决。“我们相信总理。”安置点人群中的不安情绪逐渐平复，信任之桥由此搭建。

　　不眠之夜

　　6月6日晚上8点左右，陈水英被姐姐叫醒，告诉她“下雨了”。她马上打开电脑，网上的消息说，次日零点，唐家山堰塞湖可能开始泄洪。

　　此时，四川音乐学院绵阳分院安置点内，从唐汛镇转移至此的多数人都聚集在帐篷外“看雨”。这是一场他们盼望已久的降雨，这意味着，堰塞湖水位的提升将加速，泄洪期开始真正逼近。

　　连日来，各方都在盼望着下雨，但雨水迟迟不降，泄洪预报的时间一改再改。

　　这天下午，武警水电部队某部受命通过直升机向唐家山堰塞湖坝体上再次派驻了100多名战士。这是一次主动出击，他们的任务是对已经挖掘成形的导流槽进行扩挖。当晚，引水渠小围堰已经挖开，同时，一条新的导流支槽也开始动工。

　　成都武警水电部队某部一位在大坝现场的领导告诉记者，来自总参谋部、成都军区、武警部队以及水利部的相关领导，当天都在坝体上的帐篷中过夜，以随时观测和指挥唐家山堰塞湖抢险。

　　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指挥部内也在连续召开会议，研究应对方案。富乐山安置点的人们看到，整个晚上，不断有车辆出入指挥部。

　　游仙公安分局东津路派出所社区民警彭学锋此时正在游仙区的富乐小区巡逻。为了保证当地住户100%人员安全，游仙公安分局派出由民警组成的搜救队24小时在撤离区内进行巡查。一旦发现有人在家时，便及时将其疏散到安置点。连日来，他和同事都吃住在这一片区，“每天在空无一人的地段走来走去，却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包括游仙区在内的所有撤离带，随处可见划着“1/3淹没”、“1/2淹没”、“全溃淹没”等各色标识的警示线。

　　彭学锋的一部分同事在四川音乐学院绵阳分院安置点内巡逻，他们告诉安置点的人们，泄洪可能就在今晚，要大家不要慌，“专家说了，很安全”。

　　安置点的一些人围在一起喝酒。“现在倒非常平静了。”沈家坝的刘志锋告诉记者，原来大家都认为撤离“过早”，有些情绪，但后来能理解，“政府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他说，此前堰塞湖“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件让人揪心的事，现在知道就要泄洪了，倒没有了担心，“这个迟早要解决的，来就来吧。”但他还是认为，“如果能够早点??最早只有几千方水的时候??主动解决它，可能更好一些。”

　　但泄洪仍未如期实现。当晚，来自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指挥部的消息称，唐家山堰塞湖坝前水位6月7日零点达到预定740米泄流槽高程，但未按原定计划泄流，主要是因为抢险施工需要，在泄流槽口筑起了一道0.6米的临时挡水堤。

　　收音机里传出的即时信息，并未让人们有太多情绪的波动，喝酒的、巡逻的，都仍在继续。此时的绵阳城内，已然是一座“空城”，宁静而平和。

　　最后一个撤离者

　　6月7日早晨，唐家山堰塞湖通过导流槽泄洪的计划终于变成现实。

　　上午10点许，彭学锋接到群众反映，称富乐小区内还有一名90岁的刘姓老人一直在家，始终不愿离开。

　　彭学锋事后描述，这是一位孤寡老人，平时很少出门，对别人所说的话始终不相信。当政府对唐家山堰塞湖1/3溃坝预案进行宣传时，老人说自己年龄大了，“不愿给政府添麻烦”，实则是不愿意撤离。

　　通过6个小时的劝解，这位老人终于同意开门，并最终答应转移。随后，彭学锋和同事一起，将这位最后的撤离者安全地送到游仙鹤林山庄安置点。

　　此时，从唐家山堰塞湖流出的湖水已经接近绵阳市区，尽管流量不大，但意味着此前的预案将进入正式启动阶段。

　　唐家山堰塞湖坝体上，武警水电部队正在挖掘的新泄流支槽雏形初显，主导流槽的泄洪量也逐渐加大，冲刷效果明显。

　　彭学锋必须继续回到他分守的小区巡逻。按照预案设定，一旦出现险情，将通过拉响警报器、燃放烟花爆竹等方式进行警报提示。

　　刘志锋和妻子准备去集贸市场买些过节的东西。唐汛镇在转移时，将原来的中心市场也一起搬了过来。

　　他还是免不了要问：“到底（唐家山堰塞湖）会不会溃坝，什么时候会溃？”不过，他又强调，不是怕，“撤离路线已经演练过几次了，即使洪水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根据之前的估计，他们或许将要在帐篷里至少住上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