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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酒吧街的背影

  这世界跑得太快,让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太多来不及诉说的故事。善于遗忘是一个必要的优点。而怀旧,是奢侈的。

  文 | CBN记者 王雅

  10年前,1998年。歌儿唱着“相约九八”,一撮人真就在夜幕降临之后呼朋引伴地相约酒吧了。

这成了他们的固定生活方式。那是三里屯酒吧最鼎盛的时期。那些人们吃过晚饭如果没有去喝上两杯,回家就算不失眠,至少要失落。“那时候不兴现在这种昏暗的灯光,至少大家能看清楚角落里的人脸。”男孩女孩酒吧老板张力说。

  再往前四年,1994年。三里屯开始有了酒吧。被泡吧的行家里手们更为推崇的“三里屯南街”兴起之后,原先的三里屯街相应地被叫做“北街”。南街第一家酒吧CAFÉ CAFÉ,在1995年开业。那时候,酒吧是新鲜而神秘的,去玩的无非是外国人、文化娱乐圈中人、海归,他们或者有钱,或者有闲,或者钱闲兼备,并且了解那样一种生活方式??夜生活。

  5年后,2000年。酒吧不再神秘,最热闹的狂潮也过去了。以原创音乐、平价消费为特色的南街盛极一时,与北街遥相呼应。而北街出现了许多或者是应时应景或者是商业意味浓厚的市场细分。比如交友吧、陶艺吧等等。没人一箱一箱喝酒了。更是极少有人喝醉。

  2008年。经营了几年的3.3大厦、尚是个大坑的三里屯SOHO、金光耀眼的三里屯Village楼群开始在三里屯圈地,入侵者带着救世主般不容置疑的神态,志得意满地准备大干一场。酒吧们仿佛野草被揪秃了,代之以工整的四方草皮。南街消失,芥末坊、明大、爱尔兰、乡谣、隐蔽的树……那些曾代表着快乐与梦想的名字,渐渐被遗忘。他们中的少数存活了下来,比如搬到好运街的乡谣,其他大多数都不知所踪。

  乡谣酒吧老板之一冉荣说,如今每次路过那个用“雅天妮”广告牌围起来的巨大的荒坑,还是忍不住伤感。“过了这么久,以为能淡了,但没有。”废墟下掩埋的是一段最好的时光。

  南街乡谣

  2002年,在广告公司工作的王海龙总是在下班回家吃顿自己做的饭之后,约几个朋友在家门口的乡谣酒吧小聚。9月的一天,他们得知发票改成了机打的,为了好玩,结帐的时候要了一张,结果就中奖了。那天,王海龙中的不仅仅是500元,还有他今后的人生??第二天为了去兑这个奖,他再次去乡谣酒吧,就这样邂逅了现在成为了他太太的姑娘成竹。

  成竹那天刚把自己那头带点自来卷的披肩发拉直??离子烫,那时候正流行。这个外向的姑娘急于把自己的新形象示人,打了一圈电话却没约到一个闺蜜,就去了有很多熟人的乡谣酒吧。事实证明,那发型很成功。

  乡谣酒吧在三里屯南街是领军角色之一,以现场欧美乡村音乐见长。里面常驻的留声机乐队,还有菲律宾小伙子Chris,各自都有一群拥趸。Chris就生活在北京,他在乡谣唱了十几年了。据说菲律宾大使来京,也会邀请他去唱两段。北京音乐台还曾做了一年多的“乡谣俱乐部”栏目,介绍各种乡村音乐。

  王海龙一般是在九、十点钟的时候来到乡>>谣。往吧台边上一坐,就可以边喝着酒边跟那里的资深waiter神聊??坐在吧台里面的都是“资深waiter”,他说。他觉得那里就像自家的客厅,每个人都跟店员、经理们认识,都坐在那儿随意地谈笑,于是互相之间也就都认识了。

  成竹自然也是这大家庭中的一个。她最初是冲着歌手Chris去的,一两次之后却喜欢上乡谣的夜晚,慢慢地,如此的夜晚就成了她的习惯。王海龙和成竹每晚大约共消费100元左右,男的喝点威士忌,女的喝点啤酒、葡萄酒。常客会有折扣,还可以赊账,每月结一次。

  一年后,新疆小伙子王海龙和北京姑娘成竹举行了婚礼。婚礼前几天,他们商量说,把双方父母都约到乡谣酒吧,“把该老实交待的都交待清楚”。6个人坐在那儿聊到11点多钟,姑娘最后还喝得有些醉意。而4个长辈听了他们的故事也感动不已,但每次眼睛还没来得及湿,情绪就被干扰了??周围的熟人一拨一拨上来打招呼。

  拆迁之前乡谣举办了一个离别Party。8个月后,2005年12月9日,依原样儿建的乡谣重新开张,200平方米的屋子又坐了600多人,大多是老顾客,他们说,没有这儿晚上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导演陆川为乡谣的重张拍摄了纪念短片??“乡谣拆了?拆了乡谣?它在心里,不太好拆”字幕后面,一张张表现曾经繁华变作废墟的照片划过。

  王海龙和成竹在乡谣重张后恢复了来这里的习惯。他们的房子远在南五环外亦庄,但来乡谣,他们从来不开车,因为喝了酒没法儿开车。

  但现在的乡谣,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是一个能让他们沉浸在回忆中的地方,一个沉溺已久以至于忘记了是怎么开始的习惯。而三里屯南街的一切无法重来。“我们恨三里屯SOHO。”他俩大声重复这句话。

  尽管每次路过南街旧址的那片废墟,老板冉荣都止不住伤感,但他看上去倒没那么多怨恨。这是个爱好雪茄和高尔夫球的男人,经常有类似《美食与美酒》这样的杂志去采访他,让他讲解一些雪茄知识。他的变化是更顾家了,因为有了女儿,他每个周末强制自己不出门。

  他喜欢切?格瓦拉,乡谣刚开店时,他在一个小店发现了一张格瓦拉图片,就用几百块钱买下,裱了挂在他酒吧的显眼位置,成为了标志之一。他还自创了一种用薄荷叶和冰块调制的鸡尾酒,叫做“切”。

  但再怎么顾家也离不开这里。在工作日的几乎每个晚上他都要在店里,和朋友Chris以及所有熟识了十多年的顾客们聊聊。有时候下午就过来,一个人在窗边坐着。“如果不在这里,我就在高尔夫球场”。

  “我们没留神做出了一个好品牌,那就要做下去,做成百年品牌。”这是乡谣酒吧的雄心壮志。不过,冉荣的动力并非来自于经营利润,因为酒吧并不是他和投资伙伴的主业。他是太享受这对着一屋子熟人的感觉了。尤其是他们中又有王海龙、成竹这些因为这里而终成眷属的人们。

  但现在老客人都快没劲头了,岁数大的岁数大了,回国的回国了,而新的一批还正在形成中。“原来的好东西不拆可能也会被不好的代替,塞翁失马,很难说得与失。”经营者如是说。生活当然要乐观向前看。

  北街男孩女孩

  曾经有一个女孩,因为自己崇拜的女歌手在男孩女孩酒吧唱歌,就悄悄许愿要在这里唱歌。2003年初夏的某天,她来看自己喜欢的歌手。因为打扮得“很艺术”,看着台上的表演又无比投入,被老板张力注意到,还真就让她上去试试。

  第一次上台,尽管音量没盖过伴奏、几次都进错节奏,但张力喜欢这个干净的声音。虽然缺乏圆熟的技巧,但感情真挚,音色亮丽。张力决定培养她。

  后来,这个女孩考上了解放军艺术学院,再后来参加2006年“超级女声”,获得了全国第六名,如今出了唱片《恰许同学少年》。这个女孩就是许飞。

  从男孩女孩酒吧走出的歌手还有斯琴格日乐、李天华、马郁……张力聊起他们就停不了口。张力是中国本土民谣、流行音乐的狂热爱好者。培养本土流行歌手可以说就是他的梦想。张力挑选歌手不看模样,不要求服装,只听声音。从1997年酒吧创办到现在,港台流行乐、摇滚音乐、欧美乡村音乐、R&B等等,有各种各样的冲击和诱惑,他始终坚持走自己的这条 路。

  作为舶来品,起初所有酒吧都播放国外音乐,“男孩女孩”可以说是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他们组建了自己的流行乐队,还在2004和2005年与太合麦田制作过两张CD,里面的歌手都在男孩女孩酒吧唱过歌,CD卖了10万张左右,这成绩在当时算不错。

  张力还想再做唱片。他说,等奥运过去之后就着手做这件事。“我还是想专心致力于我的演出,乐队是我的长项。男孩女孩肯定跟音乐绑定了。我觉得我这里还应该出来更多更好的歌手,现在这些还不够。”但一谈到在这件事情上的资金投入,他的表情立刻就黯淡下来,叹了口气。他的演出经营成本的确比别人大很多,他有4个键盘手,4个歌手,而大多数其他酒吧大概有一个键盘手,两个歌手。

  “压力确实有,我想过换地方,但我有三里屯情结,不想走。这条街要是真没了,”他说,“我再走也来得及,我就扛着这块牌子,也能找到地儿。”

  进了北街,男孩女孩就在第二家。它的对面原本是一溜儿服装摊,北街酒吧的兴起和这些服装摊有很大关系,后来服装摊与酒吧形成了共生的生态。现在,它的对面是金光耀眼的三里屯Village ,原有的居民楼也拆了。拆拆盖盖的时候,施工于夜晚进行,对生意的影响可想而知。

  对于三里屯Village能不能重新带回人气,张力也不是没有期待,他打算观望。只是味道还能不能回到原先的那个味道,他并不乐观。曾在三里屯南街演唱自己的第一张唱片的独立音乐人左小祖咒也说:“三里屯对我来说,套用句俗话就是,仿佛就在昨天。总的来说这其实是个惹是生非的地方。河酒吧的音乐曾经很好,我很喜欢去,后来它的音乐也不行了,三里屯也拆了,音乐产业也不好了。”左小诅咒现在剪掉了长发,摘掉了标志性的礼帽,不怎么愤怒地享受着一个两岁女儿父亲的身份。

  

(责任编辑: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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