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对话：这一次不仅是研究经验也要吸取教训

　　幽长险峻、长达320公里的切萨皮克湾由南向北，从大西洋直入美国东海岸内陆深处，海湾尽头是美国马里兰州首府安纳波利斯市，往西约５３公里便是美国首都华盛顿。

　　6月17日，安纳波利斯市阳光充足，微风拂面。

　　对话现场，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Henry Paulson)笑容灿烂，双手高举到胸部，用力鼓掌。

　　他的对话伙伴、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站在旁边，他刚结束第四次中美战略经济对话（SED）的开幕式演讲。

　　这是王岐山以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的身份第一次访问美国，外界对其谈判风格与技巧甚为关注。在王岐山长达6分钟的致辞过程中，保尔森一直扭着头，注视着这位新的对话者。

　　他们身后，24位中方副部级以上官员和11位美方内阁成员排成两排；台下则坐着上百位双方政府代表。在两天时间里，他们将在美国海军学院的会场里讨论中美经济关系，保尔森称之为关乎两国利益的核心关系。

　　2001年以来美元总体走低，而自2007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来，原本就不平静的全球经济海洋风浪大增。华尔街金融机构在次贷危机中损失惨重，加剧了美元贬值，推进了全球油价、粮价高涨，美国经济陷入滞胀，不少新兴经济体出现金融经济波动，通货膨胀困扰全球。

　　王岐山表示，这次双方对话的主题是“经济可持续增长”，主要讨论宏观经济和金融周期管理、公共投资、能源和环境问题的共同机遇，贸易和竞争力，以及强化投资等议题。

　　他特别强调，当前国际经济金融形势复杂多变，中美两国都面临着很多挑战，深入探讨美国次按危机以及影响，有利于加强双方宏观经济和金融政策的协调和维护两国以及世界经济金融稳定。

　　美国媒体说，现在风向已经转变，中国经济显得自信。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在《纽约时报》说，现在是美国学学中国的经济管理模式的时候了，美国经济动荡，而中国经济平稳快速发展。

　　当天上午，双方就管理宏观经济和金融周期问题进行了副部长以上级别的会谈，对于应该从次按危机中吸取怎样的教训，双方产生了较大分歧。

　　不过，美国劳工部长赵小兰在当天上午谈判结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王岐山今天做得相当棒。”

　　她介绍说，王副总理在向美方解释为什么中国的储蓄率很高时说，因为中国人有孝顺的传统，孩子要照顾父母，“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让美方马上就能明白这个问题”。

　　争议次按教训

　　美国的媒体敏感地察觉了这一转向。

　　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海军学院一间教室里做情况说明时，众多美方记者转移阵地。这教室原本是中方记者区，美方记者区在其对面。但大批美国记者的转移，使得美国总统SED特使霍尔默同一时间在美方记者区的新闻发布会显得有些冷清。

　　周小川在记者会上也发表了对于美元疲软的看法。他说，美元疲软可能使一些初级商品的价格，包括原油，或者其他初级产品价格高企，进口到中国折成人民币也会高企，所以对通货膨胀，从原材料的角度有一些推动作用。这个很多发展中国家都感受到了。

　　据去年在华盛顿报道过第二次SED的记者们说，上次对话期间中方没有举办发布会及时公布中方的内容，而此次除了周小川外，财政部部长谢旭人、国家质检总局局长李长江和发改委副主任张晓强在每一轮会谈结束后，都及时与媒体分享中方的信息。

　　周小川在会议间隙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次按危机还没有结束，现在要谈中方从美国的挫折中能吸取哪些经验教训还“太早了点，再看看吧，教训是有的”。

　　他在先前的一个新闻吹风会上说，在过去，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美中两国讨论的话题经常是，中国希望在宏观调控方面吸取美国宏观调控的经验，看美国是如何进行的。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大一样，”周小川说，“这次除了中方有兴趣研究美国在宏观调控和市场发展方面的经验以外，中方也希望在他们的挫折中看到他们有什么教训。”

　　华尔街金融机构在次贷危机中损失惨重，为了平衡资产负债表，多数金融机构都进行了融资。据美国金融服务论坛统计，美国主要金融机构宣布融资的规模已经超过了1000亿美元。

　　周小川说，在会谈中，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详细介绍了美国在这次次按金融风波中怎么认识这些问题，怎么研究基本对策和美方的一些基本的做法，这个也是中方特别感兴趣的内容。

　　他介绍说，双方讨论了如何处理各自经济和金融市场出现的周期问题，特别是关于目前金融市场动荡和全球商品价格上涨；造成这些周期的原因是什么；哪些政策对周期管理最有效；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对周期管理起到什么作用；具体而言，定价机制和对价格直接控制在管理周期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包括美元在内的货币汇率在保持全球金融体系稳定方面起到什么作用；以及中美应该如何深化两国金融监管部门间的合作。

　　同一时间，在略显冷清的美方记者区新闻发布会上，霍尔默没有透露伯南克的讲话内容，但他表示，美方向中国发出了警告，如果中国政府因为这场危机而放慢开放的脚步，将会是一个错误。

　　“我们当然应该从美国的经济发展中吸取教训，”霍尔默说，“但是如果中国由此放慢金融自由化改革进程，成本会很高。”

　　此时此刻，对霍尔默而言，更紧急的可能是为拯救华尔街而寻求资本和市场。在当天的开幕仪式上，保尔森也没有再提及汇率问题，他说，“在为期两天的会议中，我将强调自由贸易、竞争以及开放经济的必要性”。

　　而就在上周，霍尔默在一个SED的吹风会上表示，人民币汇率将是一个关键话题。这一信息让迫切希望进入中国市场的美国金融服务行业紧张了一阵。

　　而在中美对话前一天，美国金融服务论坛总裁、前财政部助理部长Robert Nichols说，“我们不能让汇率问题掩盖中美经济关系的广阔前景”。金融服务论坛是一家由美国最大的20家金融服务机构组成的行业协会，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游说中国开放金融市场，保尔森就任财政部长前曾担任该机构主席。

　　金融服务论坛上周对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展开了紧急游说，他们担心市场准入问题可能会被汇率所掩盖，但更让他们关切的是，美国的次按危机会让中国对于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持有疑虑。

　　Nichols希望通过保尔森向中方传递信息，一个开放的金融市场，不一定要像美国那样犯同样的错误。“中方如果认为金融的现代化和开放，以及资本市场的改革将导致美国所发生的这种房贷危机的话，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信息，这不是我们应该吸取的教训。”Nichols说。

　　正如Nichols们所期望，美方在中国金融市场准入方面取得了进展。（见本报17日、18日头版）

　　管理金融和经济周期

　　保尔森在上午的会谈中提及了金融开放问题。出身华尔街的保尔森自就任美国财长以来，一直将推动中国金融市场开放作为他的重要对华政策之一。

　　关于金融行业的市场准入问题，周小川说，双方讨论时有“个别人发言中提到了他们在这方面的考虑，但是我看没有形成过多的对话”。

　　在对话中，美国商务部长古铁雷斯讲到，在这次金融风波中，他们看到有很多企业比过去更有活力。尽管有金融风波，但是他们现在仍然有很强的现金流收入，他们有更强的活力来应对这个经济和金融中出现的问题。

　　“我个人很有感触”，周小川如此评价古铁雷斯的这一观点，他说现在的情况和十年前、二十年前大不一样。

　　王岐山也表示，为了维护中美经贸关系健康发展，中国政府在金融服务开放等方面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

　　“但是，有些问题的解决需要一个过程，必须考虑到中国的国情、所处的发展阶段，还必须考虑国际产业转移和分工、国际货币体系等复杂因素。同时，也希望美方高度重视中方的关切。”王岐山说。

　　而中方更关心金融和经济波动以及可持续增长。

　　中国发改委副主任张晓强在发布会上接受本报记者提问时表示，今年中国面临着近十几年来最大的物价上涨压力。一到五月居民消费品零售价格上涨了8.1%，所以目前中国政府是把防止结构性通货膨胀发展为全面通货膨胀，作为更加紧迫的任务。

　　周小川认为，现在的经济和金融的周期和传统不一样，过去传统说的商业周期，是由于投资产能过剩循环起来的；而现在经济和金融方面出现的问题，有一部分是“我们自己政策上可能有缺陷或者是监管上有不足，造成了这些波动”。

　　他还说，造成波动的原因还有全球化很快，新产品新技术很多，所以很多新出现的事情不能用过去的经验来概括，“这些挑战也使得我们有时候不能够及时应对市场的新发展，也就导致了这些波动，这些都和传统的不太一样”。

　　针对如何管理周期的问题，周介绍说，中方财政部谢旭人部长讲了一下财政政策在应对经济发展和周期波动中的作用，同时中方监管部门的主席也都讲了他们各自的观点。他没有透露是哪些观点。

　　不管怎样，熟悉中国的保尔森一直认为，同中国进行对话和接触是处理双边关系的最好方式，“中美对于经济问题的看法不一定总相同，甚至有时候会很不一样。但我们仍然会继续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