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越南工商总会副会长黄文勇

　　早报特派记者 俞懿晗发自越南河内

　　在去年越南改革的成绩单中，有两个数字令人印象深刻，一是GDP增长率8.48%，二是吸引外商直接投资203亿美元。

　　这两项令所有发展中国家艳羡的数字，让越南笼罩在“亚洲新虎”的光环下。然而，突如其来的高通胀及其引发的一连串经济困难，使越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严肃审视被“投资奇迹”遮蔽的问题。

　　越南工商总会（VCCI）副会长黄文勇（HoangVanDung），就是最早的警醒者之一。他曾在去年的商会演讲中指出，越南不能满足于当外商的“生产车间”，更要发展本土私人企业的竞争力。

　　黄文勇每年有近一半时间穿梭在世界各国。6月11日，他刚刚结束陪同越共中央总书记农德孟出访欧洲三国的行程归国，在和早报记者见面的第二天，他又将陪同国会主席阮富仲出访法德等国。

　　来到黄宅，已是14日晚间，窗外忽见大雨滂沱。

　　“天有不测风云，越南今年就是例证。”黄文勇说，“但我们更应该反省???吞进这么多外资，我们是不是有点消化不良？”

　　基础建设更需投资

　　东方早报：今年以来越南政府高层频频出访，似乎在营造一系列贸易之旅？

　　黄文勇：招商引资是高层出访的主要目的之一。阮晋勇总理今年3月出访英国、爱尔兰和德国，使双边合作进一步深化。农德孟总书记这个月访问了奥地利、挪威、希腊，签了总额达20亿美元的进口协议。明天我又要陪阮富仲主席出访匈牙利、罗马尼亚等国，这些国家都是越南的贸易伙伴，但它们的贸易数字都不足1亿美元，所以通过这次访问希望它们加大投资，我们也想推介越南的产品，服装、鞋、大米等。

　　东方早报：哪个领域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最多？

　　黄文勇：目前外商投资占越南GDP增长的60%，工业产出的35%，占出口额的52%。其中投资制造业的占多数，主要是本地劳动力廉价的原因。其次则是投资服务业，比如酒店、旅游、银行、保险和金融服务。

　　东方早报：未来投资领域的重点会有改变吗？

　　黄文勇：希望外商能加强对越南基础建设方面的投资。我们进口很多商品，去年出口480亿美元，进口720亿美元，今年上半年的贸易赤字已经达到500亿美元，主要因为我们进口了很多大型机械用于发展基础建设。但现在我们在基础建设方面出现问题，电力、公路，都跟不上发展节奏。我们必须改善基础建设，但这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投资额比较大，短期内收不回来。所以现在外商都不喜欢投钱造公路，一条公路建成需要30年才能收回成本。再比如建电厂，通常需要上亿美元，而且若干年才能建成。这并不容易。为了保证基础建设投资的优先，政府要在这方面向外商提供优惠政策，鼓励投资者，比如免税，审批提速等。

　　东方早报：但为了控制通胀，政府叫停了很多效率不高的基础建设项目？

　　黄文勇：叫停的都是一些亏损的建设项目。控制通货膨胀现在是政府的首要任务，我们把越南GDP增速从8.5%下调到7%，让金融市场更规范，提高利率。这些政策都很有效，但对商业发展很危险。如果你把利息提高到15%到20%，劳动力成本就会增大，产品就失去竞争力。

　　通胀没有影响外商信心

　　东方早报：哪些国家是越南的主要投资国？

　　黄文勇：占据前列的主要有韩国、新加坡、中国和中国台湾地区、欧洲、美国等。越南自去年加入WTO以后，市场完全向150个成员开放，去年我们的出口增长仅为20%，但外商投资额增长超过100%。

　　东方早报：您认为是什么把外商留在越南？

　　黄文勇：外商投资的目的是盈利，把他们留在这里的唯一方法是让他们看到获利的希望。稳定的政策、透明度、长期获利的可预见性都很重要。要让投资者相信，他们的钱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很多年。同时我们也必须遵循WTO的规则。

　　东方早报：通货膨胀会否影响外商投资信心？

　　黄文勇：我认为政府在稳定外商信心方面做得不错。今年的外商投资仍然在增长，而且外商对越南发展的信心并没有减弱。今年前5个月，越南就吸引了150亿美元，到年底预计总额会超过300亿美元。但问题是我们如何吸收这些投资。首先是加大基础建设，然后是配套的人力资源，我们需要能够管理商业的人。事实上我认为，目前外商在越南获得大部分利润，而越南仅仅通过这些投资获得了人力成本。中国也有这个问题。如果要生产商品，外国人带来概念和设计，越南人无权作主，你不知道卖多少钱，也不知道核心技术。越南不能满足于当外商的生产车间。

　　东方早报：如何改善这个情况？

　　黄文勇：我们要增强越南公司的能力，鼓励本地公司和外国人合资，学习外国技术。革新开放20多年，越南本土企业的发展并不令人满意。

　　国企亏损严重

　　东方早报：政府似乎已经决心提高利息，怎么平衡商业发展和经济稳定？

　　黄文勇：现在问题是，人们有钱就投资地产、股票，买地买黄金买美元。钱都不会流进生产领域。这在越南很严重，对经济的长远发展有很大阻碍。

　　政府应该对国有企业进行资产重组。越南的国企从原来的12000家到现在的800家，已经完成很大一部分转制，但现在掌控越南经济动脉的还是大多数国企，国企占80%的国家资源，但效率不高，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减少国企数量。

　　1990年越南有3000家私人企业，现在已经有30万家。仅2007年越南就有16000家新的私企成立。但政府现在只支持国有企业，对私人中小企业却没有一个清晰的扶持政策。实际上本地的中小企业对国家经济发展也很重要，它们为国家贡献了60%的GDP和70%的就业岗位。但目前国家对这一群体并没有保护措施。

　　还有政策层面上的行政改革。在其他国家，注册成立公司只要几周时间，这里却要几个月，另外，如果私人企业要租地建厂也很麻烦。这会打击外国投资者的积极性。

　　东方早报：您说国企效率不高，具体是指？

　　黄文勇：我们有些国企有钱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胡乱投资，把资金都投进房产和股市；还有些国企向银行借了笔贷款就到处造房，认为只要造了房子就能卖掉。既没有销售能力，也没有销售技巧，造完房子就扔在一旁等待买家。但是如果5年还卖不出去，银行信贷又到期，那就损失惨重了。据我所知，不少投资股市和房产的国企现在都亏损严重，甚至濒临破产。

　　东方早报：问题似乎很严重，这会对越南经济造成什么影响？

　　黄文勇：现在，政府正通过宏观调控手段，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鼓励人们提高生产力。相信这些政策，加上未来对国企改革的深化，以及对中小企业的扶持、出口的增强都会有助于经济恢复。每个国家都有起落沉浮。现在越南正处在低谷，但肯定会复苏，我估计只要一两年时间。泰国上世纪90年代也曾经历过困境，现在已经走出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