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降温 宏观调控何去何从

　　嘉宾：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兼首席经济师 祝宝良

　　光大证券首席宏观分析师 潘向东

　　主持人：高建锋

　　一边是经济降温“木已成舟”，一边是通胀高企“未见穷期”，中国经济似乎正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在连续四个季度回落之后，经济增长是向上走还是向下走？在一年多的持续紧缩之后，宏观调控政策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

　　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兼首席经济师祝宝良和光大证券首席宏观分析师潘向东日前做客本报《财经对话》时表示：未来我国经济增长走势可能呈L型，通胀压力仍居高不下，下半年稳健的财政政策和从紧的货币政策都将适当做出调整。

　　经济增长调整或成L型

　　主持人：二季度，我国GDP同比增长10.1%，增速同比下降2.5个百分点。两位预计今明两年GDP增速分别能达到多少？

　　祝宝良：本轮经济增长周期启动于2002年，到2007年第二季度开始步入周期性调整。经济增长本身的周期性调整、宏观调控逐步发挥作用、世界经济环境发生变化，以及雪灾、地震等供给冲击，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经济增速回落了。既然是周期性调整，就不是说一、两个季度可以停下来的。我认为，下半年GDP增速将继续回落到9%－10%，明年可能继续回落，但仍将保持在9%到10%之间。

　　潘向东：我预计今明两年GDP增速将分别降至9.9%和9.5%左右，相应地，下半年GDP增速将继续回落。相对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七上八下”来说，这个增速相当不错，可以说中国经济进入周期性调整的“暖冬”。

　　主持人：这个“暖冬”有多长？未来经济增长轨迹是一个V型（快速触底后强劲反弹）、U型（低位整理后再反弹）还是L型（下挫后长时间低位盘整）？

　　潘向东：明年下半年，随着美元走强和政治明朗化，国际油价可能逐步回落。届时，我国外部输入的通胀压力减缓，信贷、财政政策就可以宽松一点，经济有望在投资的拉动下开始复苏。从目前来看，未来我国经济增长更趋向于一个L型走势。也就是说，我国GDP增速保持在9%－10%比较符合整个社会的承受能力，重返11%的可能性不大。

　　祝宝良：我同意这个看法。据我们测算，我国潜在经济增速为10%，前两年超过11%的增速是有问题的。如果我们宏观调控调控得好，未来的经济增速可能会稳定在9%到10%之间，那就是L型的走势。

　　通货膨胀走势仍难言乐观

　　主持人：5月份和6月份，CPI同比涨幅连续两个月出现较大幅度回落，如何看待未来的通胀走势？

　　祝宝良：对这一轮物价上涨的原因，学术界在结构性、需求拉动型和成本推动型上争论不休。我个人认为，成本推动型方面的原因最大。从这一点来看，国际商品价格如何变化，国内劳动力成本是否会大幅上涨，以及价格管制政策如何调整，这三个因素决定了未来我国价格的走势。

　　总体来看，我认为，在未来的一两年之内，成本推动型的物价上涨压力还是比较大的。首先，如果美联储的政策不发生改变，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仍将继续上涨；其次，由于经济放缓，国内劳动力成本涨幅不会太大；第三，如果放开价格管制，将成品油、粮食、交通价格都调整到位，物价涨幅之高将超乎想象。所以成本推动的压力将继续下去，关键看财政如何通过补贴取得平衡，将物价控制在一定的水平上。

　　潘向东：我赞成物价上涨是货币现象的观点，但我认为现在的通胀问题是全球货币问题，而不是中国货币问题——我们的广义货币供给（M2）增速已经低于名义GDP增速了，很难说国内货币泛滥。

　　但从国际因素来看，由于美元的泛滥还没有结束，未来我国输入型的通胀压力仍没有减缓。最近房地美、房利美两大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陷入困境，美国政府如果要救助的话，将继续采取扩张性的货币政策，这将刺激大宗商品价格继续上涨。

　　从内部的环境来看，短期和中期的通胀压力都非常大。首先，6月份调整成品油价格后，PPI向CPI传导的压力加剧，因为很多企业面临生死存亡——要么提价，要么倒闭；其次，由于运输成本提高，农产品价格自成品油调价后就呈现总体往上走的趋势；第三，南方部分地区已经拉闸限电了，未来理顺电价的压力仍然较大。

　　所以，在这些内外压力都存在的时候，很难说我们的通胀压力在减缓。未来三到五年，我们可能都要接受5%－8%的通胀水平，再回到3%一下的低通胀几乎不大可能了。

　　宏观调控将适度微调

　　主持人：下半年“双防”和稳健财政政策、从紧货币政策的基调会不会发生变化？

　　祝宝良：在物价上涨压力依然很大的情况下，下半年从紧的货币政策不可能发生太大变化。一旦松动，物价上涨将演变为需求拉动型通胀。与此同时，财政政策可能会宽松一点。

　　潘向东：去年12月份中央提出了“双防”——防经济过热、防通货膨胀。随着环境的变化，今年5月份时，实际上调控基调已经变成“单防”——防通货膨胀。我认为，下半年调控基调会进一步变为“一保一防”——保增长、防通胀。因为经济增长已经出现了下滑的趋势，未来调控政策将会防止经济增长过快下滑，保持经济增速稳定在9%－10%的水平。下半年，从紧的货币政策不会放松，以防范通胀失控的风险；稳健的财政政策将更有作为，既防范经济过快回落，又支持经济结构转型。

　　主持人：下半年财政政策将如何发挥作用？

　　祝宝良：一方面要补贴，另一方面要减税。在补贴上，首先要补贴受物价影响比较大的弱势群体；其次要通过补贴电力、石油等行业鼓励生产；第三要补贴一些劳动密集型出口行业，为其顺利转型争取时间。

　　在减税上，企业所得税的下降在短期内很难实行，但一些鼓励生产的税收调整可以适时而动。此外，个人所得税起征点还可以继续上调。

　　潘向东：下半年税收政策调整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燃油税可适时推出，以利于节能减排。在加税的同时，可以将环保等产业的税赋降到零。第二，面对经济下降的风险，可以降低消费税率，以刺激消费需求增长。此外，要为积极财政做准备。未来一旦外部环境企稳，那么国内通货膨胀的压力将大为减少，刺激经济发展的重任将降落在财政，目前国家基础设施仍然比较薄弱，未来通过财政来拉动基础设施建设的空间较大。

　　主持人：下年货币政策会如何调整，“三率”（利率、汇率、存款准备金率）应如何动？

　　祝宝良：首先，目前我国17.5%的存款准备金率已经是我国历史上和世界最高的了，但如果外汇储备继续增加，为了对冲流动性，这个工具还不得不动用。其次，由于微观机制不健全，利率工具在抑制需求上的作用有限。而且实际上贷款利率并没有封顶，目前商业银行的贷款利率已经高于基准利率，在这种情况下调整贷款利率的实际意义不大。但是，我们的存款利率长期处于负利率状态是有问题的。当前通胀预期已有所下降，短期内老百姓抢购的可能性不大。下半年如果居民消费价格的绝对水平又往上走（CPI环比涨幅为正），老百姓的通胀预期有所改变的话，适当地调整一下存款利率还是有可能的。第三，人民币汇率升值一步到位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能原地不动，下半年可能升值幅度稍微放慢一些。现在汇率改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停下来是不可能的，需要一步步寻找市场均衡点。对于汇率波动对某些行业造成的影响，可以用财政手段对冲一下。

　　潘向东：先看存款准备金率，只要我国外贸和资本项目双顺差延续，存款准备金率还需要上调。但是，它离上限已经不远了，下半年的空间有限。

　　再看利率，我认为下半年上调与否都是50%的概率。一方面，对付目前的通胀，加息的作用非常有限，还不如信贷额度控制更有效果。另一方面，成品油价格调整之后，生产者和消费者对物价上涨的预期发生了变化，如果连续两个月回落的CPI扭头向上，央行也可能通过加息来调控预期。最后来看汇率，我的判断是，短期之内还会升，但是没准四季度就会停了。原因在于：进一步升值可能导致更多的出口加工企业倒闭，升值的使命在短期内已经完成了，没有进一步调整的必要了。

　　主持人：信贷额度管理会不会出现松动？

　　祝宝良：年初我们确定了一个信贷调控目标：今年新增信贷维持在去年3.6万亿元的水平上。但是，由于高通胀侵蚀实际购买力以及直接融资规模下降，这个控制规模应该放松一点，适当地增加一些弹性。比如，今年直接融资相比去年减少的部分，可以通过信贷额度增加，来保证企业得到的资金总量不发生变化。但总体上，信贷额度管理并不会放开，按照季度、区域的管制还是要有的。

　　潘向东:下半年信贷政策将适当地做出调整。一方面，灾区信贷可能从全国信贷额度中撇开，或者增加新的信贷额度用于支持灾后重建，以避免灾区以外地区受到更大的信贷紧缩压力。另一方面，针对出口加工企业和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信贷政策可能会有一些特殊的安排。